風聲漸停,雨聲漸歇,墨漣居內膏粱錦繡,揮金如土,熱鬨非凡。
亦安本就是偷偷溜進,又豈會輕易暴露於人前,便一直在暗處候著。
可此刻,他也是顧不得如此多。
他麵色慌張,然屋內的人卻好似鎮定無比。
“王爺,將才待我過去之時,便瞧見房門大開,屋內……”
話未說完,便被自家王爺淡淡打斷,“她走了?”
亦安一怔,“王爺,您怎會知道?”
顧瑾玹輕聲道,“她又豈會真的安穩待在這。”
“罷了,逼得太緊也是會適得其反,吩咐下去,派容七去護著,確保她安全回府。”
“是!”
亦安方要轉身,突然想起一事,“可王爺,您的傷口今日還未上藥。”
“一會幫我處理一下罷。”
“是。”
……
一炷香後,
亦安拿過早已隨身攜帶的金創藥,替自家王爺寬下衣服。
燭光映照,男子肌膚白皙,身姿俊美,胸膛後背淌著數道猙獰無比的傷痕,
最為可怖的是後背那處格外明顯的鞭傷。
“這靈通閣辦事素來不講情麵,七日一次的鞭刑竟要承受三次,傷口還未待結痂便再次裂開,可真為狠辣。”
顧瑾玹額頭滲出冷汗,“它若處事不狠,又豈會在大鬱盤踞多年,卻又經久不衰。”
“可即使勢力再過雄厚,麵對王爺他們也自是不敢如此。那沈閣主畢竟是一閣之主,那些長老又豈敢真奈他如何,王爺何必替他受過。”
他眸光冷冽,“不傷,又怎會愧疚?。”
亦安還在咂摸著這話的意思,隻聽他又說道,“明日那一罰後不必再上藥,讓它潰爛便好。”
“王爺……”
顧瑾玹眸中閃著亮光,似布下一張大網,靜待獵物自投羅網。
……
陽光明媚,微風吹拂起桌上的紙張,隨風而起,風停便落,飄墜在女子腳邊。
初若正仔細著為自家郡主打扮,望著鏡中女子俏麗的麵容,一雙眉眼俱是歡喜,“今日皇後娘娘特邀郡主與各位官家小姐去宮中吃茶,您可要好好打扮才好,萬不能讓她人搶了風頭。”
慕紫芙目光平靜,溫聲開口,“總不過是走個過場,明眼人怎會不知皇後的意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也是,”
初若拿過一支翡翠玉簪比劃著,
“今日誰人不知,皇後今日是將您介紹給她們認識,也怕是沒誰會專門添堵。”
慕紫芙抬眸,“你這兩日受那迷藥影響一直昏昏沉沉,今日可好了些。”
初若笑道,“郡主放心,我已無礙。”
“不過,那宣王殿下可真是可惡的緊,竟想出如此惡毒的計謀。若不是宸王殿下路過相救,郡主怕是已入了他的圈套。”
聞言,慕紫芙眼睫微顫,輕聲道,“此時也怕是沒比那個境遇好上多少。”
院內的景色甚美也驅不散她滿心的愁緒,自她重生以來,有些事情好似更糟了一些。
……
皇宮後花園,冬季枯黃的樹乾如今已漸漸冒出綠芽,迎春花開的正好。
微風吹來時,已沒了冬日涼意,反而多了些春日氣息。
慕紫芙身著淡藍色錦衣,外披同色係披風,精致的秀發挽起,蝴蝶樣式玉簪點綴,在這春日景象裡倒是愈發和諧。
她依規去往穆成皇後宮中見了禮,恰巧有人在與皇後娘娘閒談,她便尋個理由退了出來。
她認得那人是皇後娘娘的胞妹,宰相府的當家主母,葉靜姝的母親。
正隨意走著,隻聽得身後傳來一道嬌俏的聲音,“紫芙,你怎走的這般快。我不過是出來晚了些,便險些追不上你。”
慕紫芙腳步頓住,轉身,“我與初若都是習武之人,自是比旁人走的快些。”
聞言,葉靜姝眸中帶著亮光,頗為驚奇的問道,“紫芙竟會武功?”
“我瞧著你與我一般嬌弱,若不是你來說,我怎樣也是料想不到的。”
“自小隨我王兄隨意練了一下罷了,也算不得精通。”
葉靜姝一把握住她的手,“紫芙,練武是不是頗為有趣?”
“我少時常見阿遠哥哥他們每次練得大汗淋漓,卻好似頗為開心。”
慕紫芙不著痕跡避開,“有趣且艱苦。”
“我見靜姝如此新奇,那不知你可想學一些,也好做防身之用。”
葉靜姝抽回手,眸色暗了些,轉而笑道,“多謝紫芙好意了。”
“不過我母親說女子就應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打打殺殺的不成體統,待我日後嫁入夫家,自有丈夫庇護。”
未待慕紫芙如何,初若冷聲開口,“葉小姐,我家小姐好心為你著想,你這話說得又是何意!?”
“初若!”慕紫芙嗬斥道,“不準對葉小姐無禮。”
初若撇了撇嘴,噤了聲。
聞言,葉靜忙賠禮道,“紫芙,抱歉。我說話自來心直口快,你莫要見怪。”
慕紫芙笑了笑,“無妨,世人所言皆如此,又何來見怪。”
“隻是,靜姝想是忘了。皇後娘娘與皇帝陛下少時自疆場一路廝殺而來,也有著征戰沙場的情誼。靜姝此言若是傳了出去,雖說皇後娘娘是你姨母,但也恐有以下犯上之嫌啊。”
葉靜姝一窒,轉而笑道,“紫芙說的正是,日後我定會謹記。”
隻是目光那一閃而過的冷厲卻被慕紫芙捕捉到。
“那不知靜姝尋我可有他事?若無事,我便先退下了。
聞言,葉靜姝連忙喚住她,“自是有事的。”
“那日在萬佛寺離開後,便再未與紫芙見過,想著向紫芙道一聲謝,也是尋不著機會的。”
慕紫芙蹙眉,“道謝?”
葉靜姝臉頰上好似浮出一層紅意,羞怯道,“那日紫芙與阿遠哥哥相繼l離開後,我便也想著離去。卻不成想被阿遠哥哥喚住,他主動邀我一起回城,這才知曉了紫芙相救與他一事,便想尋個機會與紫芙你道個謝。”
萬佛寺?
慕紫芙心頓時一緊,心中百般滋味。
如今瞧來,這二人似乎相處甚好,可此時,曆經昨夜一番,又該如何收場?
慕紫芙輕聲道,“習武之人萬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靜姝也不必將此事置於心上。”
“紫芙如此說我便更覺過意不去,不如約個時間我邀紫芙歸德樓一聚如何?那裡的飯菜很是可口的。”
“不用了,我……”
可話未說完,便被她打斷,“紫芙不必客氣,我還有事先走一步,約好時辰我派人去下拜帖。”
初若見葉靜姝離開,湊上前來,“郡主,這葉小姐不簡單。”
慕紫芙寒聲道,“在皇宮中長大的,又豈會真如表麵那般不諳世事。”
“她這話中有話,無外乎就是說她與顧瑾玹是多年情誼,如今好得很。”
“可郡主本無意牽扯其中啊。”
慕紫芙沉聲道,“可如今,我好似已身處局中,脫不開身了。”
“郡主,此言何意?”
慕紫芙搖了搖頭,“沒什麼……”
沒多時,風聲在耳畔響起,攜起慕紫芙的話落於初若耳中。
“初若,我們尋個時間在洛城找個地方,辦個武館可好?”
“辦個專為女子而設的武館。”
話語平和而溫軟,卻又如此有力,堅定。
“郡主,怎會有此想法?”
慕紫芙轉身,“我們女子生於亂世總是比男子活的更為艱難些,依靠旁人的庇護總是不穩妥。我想向世人證明,女子這一生不必隻做嬌養籠中的金絲雀,靠自己也可遨遊四方!”
慕紫芙眉眼含笑說出這話的樣子,似是比那陽光都要耀眼。
她的話映在初若心底,久久回響。
初若不禁濕了眼眶,“可郡主,這很難。”
女子生來便被教導學禮教,遵禮規,相夫教子乃為人生第一要事,依靠男子方為常態。
女子學武自來是被各貴胄人家所不齒,又豈會如此輕易。
“我知道,可總要有人去做。”
重活一世,難道這一世便隻能為複仇而存在?
可她不想她的人生充滿仇怨,
她也想這一世能用自己的綿薄之力為這個世間做些什麼。
她想了甚久的光景,
而今日所言,她終於有了答案。
她欲教女子習武,讓女子不必依靠男子而活,自己方為天地。
“那我與郡主一起!”
“好!”
春光明媚,微風徐徐,菩提樹下兩位女子在此許下一個宏大的願景。
彼時,她們並不知未來會遇到什麼。
可是當一切得以平息,少時許下的願望時隔多年再度回想之時,
恍然驚覺,那是回憶,亦是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