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陽光明媚,慕紫芙由初若扶著緩慢移動到門前,陽光照在慕紫芙身上,倒使她連日來蒼白的臉色有了些許紅潤。
經過這幾日的休養,她的身子此刻已是好了多半,雖未完全恢複,但好在也是被允許下床走動了。
“郡主,您是不是與這大鬱命裡犯衝啊。”
她聞言,輕笑了聲,“怎會如此說?”
初若替自家郡主將披風係好,語氣頗為認真,“您瞧,自您入城來,您先是不知何緣由的發熱昏迷了好幾日,好容易醒來,又在宮宴遇了刺。再瞧這次,又是受了箭傷,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您便傷了三次了,這不是犯衝是怎樣?”
她聽聞,也甚是慎重的點了點頭,“初若說的也是,不然我們請萬佛寺師父做場法事如何?”
“好啊,我正有這個……”話音未落,便察覺到什麼,擰了擰眉,“郡主,您又取笑我。”
慕紫芙笑了笑,話中意味不明,“人生於世,既有所求,事事皆要付出代價。”
“可惜,我還是晚了一步。”
她雖救了顧瑾玹,但據初若所言,刺客已被儘數斬殺,她也自此失去了雲若雪的行蹤。
此時來看應是她得了益處,可一日不見此人,她卻仍不得安心。
初若還在咂摸著這話的意思,隻聽得郡主的話又傳來,“那處怎地如此熱鬨?”
初若順著視線看去,隻瞧見那山林間似隱了許多人,偶爾還有嬉笑聲傳來,“郡主,今日是萬佛寺的廟會慶典,那些人許是來此的香客,見此處風景甚好,來此遊玩罷。”
“慶典?”
“我們去瞧一瞧如何?”
初若立馬搖了搖頭,“您身子方見好,這萬佛寺雖近,但想必今日人也是不少,萬一不小心碰到郡主,您傷口又裂開了該如何?”
“況且,宸王殿下出門前也特意吩咐過,讓我照顧好您,您也是萬不能去的。”
說起這人,慕紫芙好看的眉頭緊緊蹙起,俱是一片憂愁。
自那日她受傷醒來,與顧瑾玹不歡而散後,他好似總避著她。
白日裡不見他的身影,她以為他早已走了。
卻不成想,有一日她迷糊醒來,卻見他坐於床邊,陪著她。
初見屬實把她嚇了一跳,但見他睡得正沉,她也並未叫醒他。
此後,他日日夜夜都是如此,他不想讓她知曉,她也便隨了他。
恰好,她也不知現在應如何麵對他……
她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神色,“我身子早已好了許多,況且大夫也說,多出來走動些也是極好的,有你陪著我,自是無礙的。”
“可……”
沒待她說完,慕紫芙輕微拉著她便向前方走去,“郡主,您慢著些,我扶著你啊。”
山林間僻靜無比,幽僻的青石板路蜿蜒其中,林間鳥鳴聲四起,陽光透過層層樹梢落下,潑灑上一層迷人的光斑。
本是如此美景,可二人此時的心情卻是無暇觀賞。
青石板入口處站著一人,好似在這處已是等了許久。
“宸王殿下,您……不是入城辦事了?”
顧瑾玹眼角餘光掃過一身素衣裝扮的慕紫芙,“已經辦完了。”
“你們這是要去哪?”
初若答道,“郡主憋悶了許久,這不是想去萬佛寺那處瞧瞧。”
顧瑾玹抬眸看向慕紫芙,神色平靜無波瀾,“你傷還未好。”
慕紫芙指尖微顫,“傷的不重,不妨事。”
“宸王殿下若無事,那我們便先離開了。”
話落,微微頷首,拉著初若欲離開。
卻在經過他身側時,被他握住腕處,不得抽離。
她垂眸看向手腕處的那雙手,指節根根白淨分明,不似疆場廝殺之人的手。
蹙眉,“宸王殿下,男女授受不親你可懂?”
“你在躲我。”
慕紫芙一怔,微微掙紮,卻抽離不開,“沒有。”
顧瑾玹眸色沉了些,手愈發攥緊,“你不問我回城去辦了何事?”
“我為何要問?”
話音落下,慕紫芙方知自己太過激動,垂眸,“抱歉,我不是故意如此。”
她也不知到底是怎麼了,竟然怕極了與顧瑾玹的相處。
許是因胸口處的傷口太過相似,使她不自覺想起前世顧瑾玹因她而亡的事實。
也許是那日刺殺本是因她而起,卻把顧瑾玹平白無故拖入她的牽扯中,讓他有了性命之憂。
種種的跡象似乎都在表明,她應適當與顧瑾玹保持距離。
“你可還在因那日之事怪我?”
慕紫芙搖了搖頭,低聲喃語,“我是在怪我自己。”
“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
她微微掙脫開顧瑾玹的桎梏,“宸王殿下,那日之事本是因我而起,你大可以不必因我救了你,便如此關心我。畢竟那幫刺客也應是衝我而來,我會救你也是情理之中。況且,你也救了我一命,我還你一次也是應該。”
未等他如何,慕紫芙繼續開口道,“告辭。”
眼前已沒了人影,顧瑾玹盯著自己垂於半空的手,輕聲道,“隻是為了報恩?”
他問出口的話,卻是無人應答。
日光投下層層暗影,映照在男子側臉處,照亮了他眼底的癡狂。
他手緊緊攥緊,動作期間卻是不小心牽動了身後的傷口,讓他一雙眉頭忍不住微微蹙起。
他立於陰影中,轉身時,陽光迎麵而來,卻是讓人瞧清了他蒼白的麵色。一滴冷汗順著鬢角流入衣襟內,可他仍背脊挺直,恍若沒事人一般跟上慕紫芙的腳步。
……
萬佛寺香火正濃,人流攢動,二人極為小心的穿過人潮,來到一空蕩之處。
初若側首看了看那一直跟在身後的男子,與自家郡主耳語道,“郡主,宸王殿下一直跟在後麵呢。”
她輕聲‘嗯’了聲,“我知道,他跟了一路了。”
“那宸王殿下這是為何?”
慕紫芙眸色一暗,“或許隻是順路罷了。”
初若狐疑瞧了一眼自家郡主,“郡主,您難不成是因宸王殿下這幾日未來看你便對他心懷不滿?”
“為何這般說?”
“瞧著您好似在刻意疏遠他罷了。”
慕紫芙眼角餘光掃過身後的人,微微啟唇,“也許疏遠方能護他平安。”
初若聽的一知半解,“郡主,您好似對宸王殿下的安危格外在意。”
聞言,慕紫芙一頓,還未來得及說話,隻聽得身後有一熟悉的清麗聲音傳來,“宸王殿下,紫芙!”
她轉身瞧去,隻見身著一襲粉色衣衫,外披白色大氅的女子向這處走來。
她三千青絲挽起,頭插蝴蝶釵,裝飾華麗,步態雍容柔美。
女子行至二人麵前,慕紫芙瞧了瞧她的一身穿著打扮,“靜姝,你這是……”
“我今日來此禮佛,瞧著這處有些有趣,便來逛了逛,沒想到如此巧便碰到了你們。”
她聲音婉轉柔和,似嬌豔欲滴的花兒,讓人歡喜的緊。
聞言,慕紫芙輕微蹙了蹙眉,輕聲應了聲,卻未再多言。
葉靜姝試探開口,目光緊盯著方走至身側的男子,笑了笑,“這幅場景倒也真是像極了上次我們的相遇。不知這次我是否打擾了二位?”
說起上次之事,葉靜姝竟如沒事人一般如此淡定自若,毫無尷尬之色。
慕紫芙眸光驟然緊縮,盯著葉靜姝的目光已多了幾分打量,“我與宸王殿下隻是方才在寺門處碰巧遇到的,靜姝切莫多想。”
“如此便好。”
葉靜姝意味不明說完這話,看向顧瑾玹,卻瞧著眼前人的目光一直未曾落於她身,眸中一抹厲色轉瞬即逝。
“這幾日我去宸王殿下府中,卻被人告知你已有多日未回府,擔憂著你許是出了何狀況,便想著來萬佛寺禱告一番。卻不成想方在佛堂出來,便碰到了一處,看來,此處佛祖也是很靈的。”
顧瑾玹未應聲,好似此話不是與他說的一般置身事外。
尷尬的氣氛在蔓延開來,慕紫芙深覺不妥,淡淡開口道,“靜姝,宸王殿下,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未辦,便不相陪了,二位請便。”
話音落下,未再給二人挽留的機會,人已轉身離去。
顧瑾玹盯著那人離去的身影,目光如炬。
“宸王殿下,既然紫芙沒空,不如我們……”
側眸看去時,隻見眼前似有衣角掠過,麵前再無一人。
她轉身,隻見顧瑾玹步履匆匆,身影生風,頗為急切的想追上那一身素衣的女子。
心中苦澀意味漸濃,她盯著那男子離去的身影滿是眷戀,卻又夾雜著一絲懊悔,“若那日救你之人是我,你是否也會如此對我呢?”
“阿遠哥哥……”
身後走來一人,聽聞這話身形一滯,嘴角原本噙著的那抹笑也隨之凝固,
“靜姝,顧瑾玹如此對你,你為何還會如此留戀他?”
“為何?”
葉靜姝轉身看向身後這個已陪伴了她多年的男子,“可能是因為與少時的自己慪氣罷了。”
“畢竟我留戀的是他,還是少時那份情誼,我也是搞不清的。”
話落人已走至那男子身前,執起他的手,輕撫過他微微蹙起的眉頭,“我隻是想為少時的執念再爭取一番,你會幫我的是嗎?”
格外纏綿的話,卻是如此的戳人痛處。
他眸色黯淡了些,卻還是舍不得拒絕,“靜姝且放心,我定會儘快處理慕紫芙這個麻煩,絕不讓你等太久。”
聞言,葉靜姝眼角眉梢蕩開一抹笑意,“那我等你。”
隻是眼底卻帶著那男子從未發覺的冷意。
……
婆羅樹下,慕紫芙看向擋在她麵前的顧瑾玹,蹙眉,“宸王殿下,您這是……”
“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行了何事?”
“你在故意撮合我與葉靜姝,為何?”
慕紫芙眼睫顫了顫,“我的確沒空與您二位閒聊,這也算故意?”
他上前,愈發湊近,拉近了二人間的距離。
“一而再再而三遇到葉靜姝便想儘快脫身離去,你當我是傻子?”
慕紫芙眼神一滯,顧瑾玹帶著嘲弄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可是為了儘快擺脫我,所以才焦急為我與葉靜姝牽線搭橋?”
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
慕紫芙一怔,“是,但……”
話未說完,便噤了聲。
顧瑾玹靜靜等著她的下文,卻遲遲未等來,
他此刻的臉色蒼白無比,眸色冷冽,寒聲道,“你有何理由?”
慕紫芙垂於身側的手緊了緊,望著院中的婆羅樹,輕聲道,“無甚理由,一切就如宸王殿下所猜測的一般。”
“我……是故意如此。”
聞言,顧瑾玹深深看了她一眼,“既如此,也好。”
留下這樣一句意味不明的話,他轉身便走。
直到他離去,慕紫芙也並未發現他的步伐較平日更為緩慢,臉色也更為蒼白了些。
初若上前,“郡主,你為何如此說?”
“為何?”
她眸色黯淡了些,“自是因緣由天定……”
前世緣,今世情,本應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