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誤差(1 / 1)

鐵血殘明 柯山夢 5542 字 6個月前

“大人讓屬下當親兵司把總,屬下有些惶恐,就怕誤了大人的事。”守備府的後衙庭院的假山旁,莊朝正跟在緩緩踱步的龐雨身後,周圍不時有士兵往來,從各個房間搬出床架和櫃子,又不停的搬入桌椅,龐雨的後衙將變成讚畫房的專用

場地。

龐雨回頭看看莊朝正道,“那朝正你心中認為,誰最適合擔任親兵司把總?”

“屬下不敢胡說。”

“這是軍令,你是帶兵打仗的人,殺人都殺得,答話有什麼不敢?”

莊朝正遲疑一下道,“屬下以為姚把總、王把總都妥當。”“你真想說的是姚動山勇猛,而王增祿沉著又擅長布陣,看起來更適合帶重步兵。”龐雨指指水池邊的石凳,讓莊朝正一起坐下,“但本官以為,兵者首重堅韌,讓你來統領

,是因你在清流河渡口的表現堅定,第七局傷亡過半而陣型猶在,本官信得過你。”

莊朝正聽罷連忙站起,龐雨擺擺手,“本官都信得過你,你也要信得過自個,沒有誰天生名將,你打個十年的仗,活下來也就是名將了。”

“那屬下午後便去就任,隻是這親兵司全是重甲步兵,該當如何練,屬下心中還沒底。”“此次親兵司既改為重步兵,不論是山丘、水網還是平原,不論防禦還是進攻,必定是用於戰陣要害之處。八年時在桐城守城,流賊本已攻破南牆,最後咱們收複南牆,其中多有仰仗數名重甲兵,之後北峽關、浦子口、滁州等數戰,隻要重甲兵出現,往往可立刻嚇阻流賊攻擊,渡清流河時第一司斷後皆為重甲兵,你帶領第七局鎮守渡口,

以百人防衛十倍之流賊精銳,亦是仗重甲兵之威。”莊朝正聽到此處附和道,“確如大人所言,當日在渡口全靠重甲兵抵擋,那些弓箭射在甲上大多傷不到分毫,刀劍也是這般,唯有大斧、骨朵、線槍之類能傷,但打到最後

死傷的仍多半是輕甲的兵將。流賊後來都不敢往上衝,屬下之後回想,若是領的像許自強那般兵馬,一萬人也潰了。”

“目前看來重步兵更適合於防禦,但本官以為重步兵的作用遠不止此,這個親兵司,本官會將重甲、輔甲一應配備齊全,連麵門亦有防護。”

莊朝正遲疑著道,“屬下想著如此披甲,那夏季炎熱之時,這親兵司該當如何作戰。”“這事本官也想了,兩次流賊肆虐皆在秋冬,非是無因,因人馬所需皆要秋後方足,重甲兵正當其用,萬一夏日有入犯,親兵司主要用於各城防禦,如此不必行軍,又有城

池補給。但親兵司也是軍隊,該到要戰的時候,不管夏日凜冬,軍令一下赤膊也得上去。”

“屬下明白了。”

龐雨細看了片刻,莊朝正眼神還是有些躲閃,但比起剛見到時已經自信許多,有個軍官的模樣了。當下又叮囑道,“雖從各司抽調了一百兵將,但算起來親兵司中仍是有半數新兵,練兵頗費心力。重步兵自個的行軍、列陣、技藝,不同位置地形的防禦和進攻,這些與以前第三司相差仿佛,但本官要得不僅是這個。以前是各司各打各的,炮兵也各打各的,浦子口橋頭炮襲流賊賊首,步兵便在那處看著,等流賊跑了才去追時,流賊精銳已脫離接觸,平白丟了好機會。此次改編不是為了改個編製,以後步炮騎要一起演練,本官叫做聯合作戰,本官眼下也隻有個頭緒,具體怎生個打法,還要你們這些軍官動

腦子,重甲兵在其中如何用,朝正你就先照著這想法去做謀劃便可。”莊朝正聽得一臉佩服,龐雨心中頗為受用,他以前不知在何處看了個聯合作戰,但也就僅限於此了。在這個時代到底是怎麼聯合,他完全不知道,但跟流賊打了這幾次,

也悟出一點門道了,單一兵種都有自身缺陷,多兵種的協同無論古今都應當是有效的。“流賊在滁州遭遇慘敗,但流賊之禍遠未結束,二月間他們還殺死了湯九州,咱們為將的,練兵打仗都容不得馬虎,切切用心努力。”龐雨站起看著莊朝正,他對於這一點十分確定,雖然其他流賊他大多沒聽過,中間的過程完全不知道,但知道李自成是進了京師的,所以流寇絕不會在滁州戰後就被消滅,從流寇活動地域來看,安慶遠比京

師危險,如果京師最後都沒守住,那安慶的形勢隻會更加嚴峻,更遠的什麼建奴還顧慮不到那裡去。

龐雨不知道曆史上流賊到底有沒有攻克安慶,現在由於他的到來,安慶守備營強大得多,有了這個變數,對於流賊攻克京師的結果會不會有改變。在原本的曆史上,此時的安慶守備是潘可大,桐標營尚未成立,張國維不得不多次從江南調動軍隊增援安慶,除了許自強之外,就是龐雨在救援江南期間見過的陳於王等人。以這樣的兵力麵對湖廣和河南兩個方向洶湧的流寇,安慶自然是危如累卵,這也逼迫張國維迫切想要將安慶分割出去,但因為守備營的出現,目前形勢已經有了極大

改觀。龐雨對此自然一無所知,跟莊朝正的談話基本結束,今日他已經跟各司主官都談過了,原有編製中變動最大的就是親兵司和騎兵司,親兵司把總新任命了莊朝正,騎兵司把總是陳如烈,都是因在滁州戰役表現更為突出,姚動山、王增祿和任大浪仍在原職,也都談過了,最後還剩下一個水營陸戰司,這是擴編的,把總就是鐵匠百總升任,

龐雨把他留在午後談。

等莊朝正離開後,龐雨回到書房中,仰躺在太師椅上稍作休息,外邊士兵搬弄家具的聲響不停傳來,龐雨沒法小睡,但也讓人去乾涉。

門上響了兩聲,龐雨沒睜眼就知道是龐丁來了,其他人來都是由親兵請示是否接見,隻有龐丁是特許直接進來。

門吱呀聲響,果然是龐丁走了進來,他轉身掩好門後湊到龐雨麵前遞過一本冊子。他待龐雨接過之後道,“少爺,這是六月的出帳,餘先生剛送來的。咱們守備營光月餉一項,領餉的官兵三千一百三十七人,月餉支出七千一百餘兩,消耗糧食草料肉菜共價銀四千一百兩工坊工匠和學徒共有二百四十一人,力夫四百二十人,共領餉一千一百餘兩打造及外購水陸武備器械被服等項,用銀五千二百餘兩,捐助桐城壯班餉

銀二百三十四兩,漕幫棍頭餉銀三百兩,牙行四百五十二兩,打點桐城、懷寧、太湖三縣官吏皂隸共計五百七十兩。”龐雨隨手翻了一下,“器械五千多兩,是因新增兵員需補充兵備,購了不少銅鐵料、皮料、碳、布等原料,最近幾月會多些,但不會每月都這麼多,從這上麵看,每月正常

支出當在一萬三千兩上下。”“可道台衙門撥下銀子,皆是按兩千兵額二百家丁,兵卒月餉七錢,家丁一兩而已,每月不過一千六百兩,其成色往往還不足,其他本色草料等物逼著簽收,卻從未見過,

便是皆要自籌,少爺養兵每月便要虧一萬兩。”龐雨仰躺在太師椅上,仍在看冊子裡的細項,“靠朝廷的銀子養兵,隻養得出許自強那樣的兵來。自個銀子用出去,得了強兵在手上,怎麼能叫虧。再說你方才還漏算了滁

州收羅來的那些人,這些人雖無月餉,但吃的仍是我們的,每月幾百兩總是有的。”“還有曆次死傷兵將撫恤,每月仍需數百兩,下月有五百餘補充兵轉為正兵,以後每月還要增加五百多兩兵餉,眼下缺編最多的是重步兵、騎兵、炮兵,他們的月餉皆比步兵高,等這些營頭招募整齊,又得多出許多來。還有便是利錢……光是各縣預征銀和建城銀的利錢,每月便是上千兩,兵將存銀利錢還沒算出。”龐丁算到這裡不由心頭更

急,眼下他說的任何數字,在兩年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現在竟然要一連說出這許多項。

偷眼看看龐雨,隻見這位欠債大戶仍是神態輕鬆,龐丁頹喪的坐下道,“照少爺這個用法,太湖借來的六萬兩隻要四個月就得用光。”

“太湖的用了潛山的還有,但你可知那些月餉都去了哪裡?”

龐丁呆坐著答不出來,龐雨輕鬆的把冊子放下,“你可有去銀莊看過本月的出入帳?”銀莊的賬目龐丁沒看過,隻得搖搖頭,龐雨眨眨眼笑道,“方才最大項的支出是軍隊、工坊的月銀,這個月就是八千有餘,加上漕幫二棍以上棍頭和牙行頭子,總計得有九千多兩,占了日常支出一大半,但本月在銀莊支取的隻有二千四百兩,也就是說我們隻發了不足三成的餉銀出去,其他的銀子仍在錢莊裡,這點月餉南京百順堂就能賺出

來。”

龐丁皺眉想了半晌,仍是疑惑的道,“可那又要多給利錢,終究也是要提走的。”

“能賺得利錢,隻要少爺我還當著官,存銀就不會都提走,這邊是銀莊的好處,隻要銀子在銀莊,就不算給出去了,那都是老子能用的。”龐丁突然眨眨眼睛,“以後是否該多招募些沒成親的兵,平日操練在營中,他們沒空去花銀子,月餉隻得存在銀莊裡了,少爺便能用。那些成家的平日花費便多,每月皆要

取銀子,一旦死傷,少爺你又要養那些孤兒寡婦,銀子更花得多了。”“兵將存銀各有用途,沒成親的兵總有父母兄弟,若是外地的還是得補貼家中,照樣是用出去了,銀子還流去了鄉村。鄉裡十五六成親的便不少了,更小的招募來作甚。有家室的兵將有牽掛,更喜歡存銀子,他們有些大宗消費要用,本官自有計較。”龐雨沉吟片刻後笑笑道,“這些算來算去仍是枝節,南京錢莊才是咱們命根子,隻要南京

錢莊做好了,你方才說的那些支出都不算大事。”

“可少爺上次說有人打錢莊主意。”“我已派了江帆去南京打探,傳回來的消息有些不妙,這次朝廷是真要對付複社,動百順堂的主意人來自內守備衙署,錢莊雖還無人留意,但也是遲早的事。”龐雨歎口氣,“南京銀莊建起來,才能往江南和運河擴張,等江帆把李麗貞背後的底細弄清楚,我得往南京走一趟,想要百順堂多點份子也罷了,若是想搶銀莊,本官就不管她是誰了

。”

此時門外親兵聲音傳進來,“大人,有蘇州來的巡撫衙門加急遞馬,是張都爺發來的。”

龐雨愣了一下,張國維跟他多是私下往來,發公文都是經兵備道衙門轉,這般加急的遞馬更是從未有過。

當下立刻站起讓親兵送入,龐雨展開匆匆一看,頓時呆在當場。

龐丁見狀小心的問道,“少爺怎地回事?”“清軍入關了!張國維讓我立刻去句容。”龐雨拿著傳報轉向龐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口中喃喃道,“我說崇禎有多少年呢,原來九年就完了。怎地這麼快就入關了,吳三桂這王八蛋急什麼,我才三千兵馬……還沒練好,沒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