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斐斷然拒絕:“不行,你若又跟上次一樣,中箭了也一聲不吭,可沒有時間給你治傷。”
“你是不是傻,我不會騎馬又不會武功,你若受傷,我倆直接完蛋。”汐玥無語,上次她是不會說話,又跟他不熟,懶得吭聲。
陸斐梗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明明是不想讓他受傷,怎麼說出來的話就那麼氣人呢!
憋了半天,他沒好氣道:“我堂堂七尺男兒,哪能讓你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做肉盾,乖乖坐好!”
頓了頓,又緩了語氣:“給你換個方向,坐後麵打彈弓,你也不怕摔下去。”
說話間,他拖住汐玥的腰,飛快給她調了個麵向,便專心駕馬越過溝壑,如風如電,全力奔跑。
隻聽汐玥嘟囔一聲也是,兩隻手倏然伸出從他腋下穿過,溫軟的軀體貼過來,呼吸間全是她身上獨有的清甜味道。
陸斐呼吸一滯,麵上騰起燒了起來,心跳更是失了控,咚咚咚,宛若雷鳴。
兩人貼的緊,他心跳加速自然瞞不了汐玥,她也沒在意,命懸一線的逃命時期,心跳加速很正常。
“你安心駕馬,他們交給我。”這句話她說得字正腔圓,鏗鏘有力,讓人不自覺信服。
利落地側身,半邊身體懸空,拉開彈弓,瞄準當先一匹棗紅色馬的眼睛,倏然射出。
啪!
棗紅色馬兒右眼刹那爆裂,漿液四濺。
中招的馬兒痛得發狂,一頭撞在路邊的樹上,馬上的法師被摔出去,後麵的人來不及勒馬,直接踩了上去……
後麵的人吼馬嘶讓陸斐心中那點旖旎心思消失了個乾淨,抽空扭頭看了眼汐玥的戰果,不由再次感歎她是學武的好苗子。
疾行的馬背上都打得那麼準,若是學了武,騎馬挽弓、百步穿楊定是不在話下。
一枚枚石子精準地彈出,汐玥專挑馬下手,片刻的功夫,整齊的追擊隊伍就稀鬆起來,法師們不得不減速拉開距離。
等到雙方距離超出彈弓射程,汐玥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嘖嘖歎道:“這些法師還不如將軍府的人呢,射箭都不會嗎?”
陸斐也鬆了口氣,法師們騎馬的水準確實比將軍府的追兵差多了,估計再跑個把時辰就能徹底甩掉。
“你也說了人家是法師,挽弓騎馬是兵士的專長,不是誰都能馬背上挽弓的,跑起來準頭就更不行。”
陸斐騎術委實不錯,說話的功夫已經看不到追兵的身影,隻能聽見漸行漸遠的馬蹄聲。
為防萬一,甩開追兵後,每逢岔路口,陸斐都會做些誘敵布置,如是行了一天一夜,清晨時分到達一偏僻小鎮。
一入城陸斐便低聲道:“我們分開行動,我去喂馬,你去買些吃食,完事後城門彙合。”
汐玥沒有異議,國師府勢力遍布各大城鎮,安全考慮,接下來他們要走山村小路,幾天都難得遇到人家,食物必須準備充分。
突然,急促的馬蹄聲響起,二人腳步一滯,忙回頭看去。
百人隊伍從樹林裡穿出,朝著這邊疾馳而來,整齊的馬隊、凝肅的神情,與楓葉鎮門口的情景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馬上的人,統一的淺灰色勁裝,看起來像是世家大族的侍衛。
偏僻的小鎮哪見過這陣仗,城門口的行人都有些慌亂,急急避到街道兩邊,小聲猜測他們的身份。
陸斐拿不準他們是來乾什麼的,決定以不變應萬變,拉著汐玥隨著人流退到路邊。
這些人個個都是高手,所騎馬兒也是千裡良駒,片刻功夫已到城門。
領頭人將一份文牒甩給城
門公差,揚聲道:“隴西池家奉國師之命,捉拿擄走公主的賊人,關城門、全城搜索!”
陸斐神色驟變,是來追他們的,隻是對方怎麼知道他們在鎮內的?
顧不得細思原因,他當機立斷,摟著汐玥翻身上馬,在對方沒反應過來前衝出了城。
正常情況下,池家人到城內應該是拿出畫像詢問公差有沒有見過他們,而不是上來就要求關城門搜索,這說明對方篤定他們就在鎮內。
但是,怎麼知道的?
他們才剛到呢。
思來想去,隻有被人下了隱秘的追蹤手段這一種解釋。
但是他完全想不起來對方是什麼時候做的手腳,一路行來,鮮少遇到人,更彆說近距離接觸。
在楓葉鎮時,除了滅口時與趙旭的人交過手,此前也未讓他們近過身。
再一次將池家追擊隊伍打殘甩開後,他們在水草豐茂的小河邊停下,讓馬兒修整吃草喝水,二人則急急檢查自身衣物配飾。
將渾身上下查了遍也沒發現異常,衣物、配飾、皮膚都沒有異常的味道、痕跡。
無奈之下,二人乾脆跳進河裡洗了洗,又上馬繼續逃命,不想三天後,他們再次被陵安旬家的人發現,開始了新一輪逃命。
接下來的一路,行蹤不斷被人發現,全身換了個遍,甚至連馬匹都換了,依舊無濟於事。
陸斐百思不得其解,追蹤多用藥粉,即便是不溶於水的特殊藥粉,換過衣服後也該沒了。
而且,藥粉多有時效,這都過去小半個月了,怎麼還是會被人找到?
夜色漆黑,如化不開的濃墨,冷風呼嘯著拂過荒野,草葉搖曳,更添蕭瑟。
陸斐坐在上風口,擋住吹來的陣陣冷風,饒是如此,篝火還是被吹得伏在木材上,近欲熄滅。
又一陣冷風吹來,他伸手擋住:“我守上半夜,你先睡吧。”
這一次,汐玥沒有像之前那般倒頭就睡,她抿了抿唇,道:“陸斐,你走吧。”
陸斐手一頓,沒好氣道:“我走?我走了你去送死嗎!”
雖然有點不舍,汐玥還是沉聲道:“這是最好的選擇,死我一個總比我們倆一起送命的好。”
各種法子他們都試過了,還是沒有辦法擺脫追蹤,也不清楚對方留下的追蹤手段。
既然國師府的目標是她,追蹤手腳多半也在她身上,沒有她這個明晃晃的靶子,以陸斐的能力,一定可以逃出去。
“我救活你不是讓你去送死的!”陸斐拔高了聲音,語氣堅定,“我們一定可以逃出生天,實在不行,咱們去括蒼山,國師常年待在山上修行,想法子殺他,滅國師府!”
沒有了國師府,就可以帶她回雲荒島,以阿玥的名字生活。
汐玥慢慢曲起手指握拳,食指中指與手心始終有點距離,怎麼也無法握緊,她張了張嘴,終是在陸斐灼烈而堅定的目光下,咽回了已到唇邊的話語。
她鬆開手指,任由十指垂落身側,“你不是說國師府勢力遍布大陸嗎,還有神秘莫測、鮮少露麵的國師,能滅掉嗎?”
“總要試一試!”
須臾,汐玥展眉:“那你睡吧,我來守夜,我可以在馬背上補覺。”
陸斐一想也是,便沒堅持,他要騎馬,能休息的時間少,難得的停息時間,得抓緊。
將衣服往乾草上一放,他倒頭側身睡下,不過兩息,貼在地上的耳朵隱隱聽到震動之聲。
陸斐驚疑,忙將耳朵貼緊,屏氣凝神細聽,一連串急促的震動朝這邊而來,是馬蹄聲。
看見他的動作,汐玥跟著趴在地上細聽,道:“隻有一個人,會是追兵嗎?”
陸斐搖搖頭,三兩下撲滅火堆,四野一下暗下來。
須臾,隻聽一道熟悉的聲音,“陸兄、阿玥姑娘,你們在哪?”
是薑世達。
確定來的隻有一人後,陸斐出聲:“我們在這兒。”
薑世達尋著聲音過來,急急道:“快離開這裡,國師府聯合各方勢力把這裡包圍了!”
陸斐沉吟片刻,選擇信他。
“跟我來!”薑世達也顧不得解釋,話音落下的同時,已經揚鞭疾馳出去。
跑出一段距離,發現身後馬蹄聲漸緩,他不由回頭催促:“快點!”
卻聽陸斐勒馬停下,“來不及了。”
不知何時,天空濃雲散去,露出白慘慘的月亮,前方張牙舞爪的野草枯枝間走出一隊隊人馬,攔在前路。
“竟然還有幫手。”
隨著一道陰柔濕冷的聲音響起,右麵亮起一束束火把,緊接著是左麵、前麵、後麵,片刻功夫,周圍滿是星星點點的火把,將四野照得黃若白晝。
“三弟,回來!”
沉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薑世達回頭,看見自家大哥麵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大哥。”薑世達弱弱叫了聲,在自家大哥淩厲的目光下垂下頭去。
片刻後,他又指著陸斐:“大家的目標是汐玥公主,與他無關,能不能把他放了?”
薑家隊伍旁邊,領頭男子意味不明地調侃:“嘖嘖,好一個義薄雲天的薑三公子!”
其他人則是沉默不語,將目光投向馬背上的女子,火光中她麵色沉凝,目光不時掃過周圍,似乎在思索從哪裡突圍比較合適。
也有少部分的人注意力在陸斐身上,隻見他朝薑世達抱了抱拳,沉聲道:“多謝薑兄美意,我早有承諾,定要以手中之劍護她無憂,薑兄請回。”
國師府領頭法師眸色晦暗,萬年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得了汐玥公主的信任,與她相伴左右。
他心念一動,揚聲對陸斐道:“念你年少無知,被她欺騙,若能及時悔過,便留你一命。”
“欺騙?”陸斐握緊長劍,冷笑不止,“論欺騙,誰能比得過你們,愚弄百姓,顛倒黑白……”
說話間,他身前的汐玥側過臉,借助他的衣衫擋住唇,聲音細若蚊呐:“先往東,假意向鑄劍山莊隊伍,到他們身前時再拐去東南方突圍,我會解決那個胖子。”
陸斐冷笑著繼續譏諷他們的所作所為,又驟然發力朝東竄過去,劍光如雪,一記橫斬。
莫離劍乃鑄劍山莊所鑄,其威力他們非常清楚,山莊眾人絲毫不敢馬虎,提劍握刀擋住莫離攻勢。
各路人馬也朝那邊圍過去,一擊之後,陸斐陡然轉向,奔向東南方,與此同時隻聽咻得一聲,圓潤的鎮南王連人帶馬摔倒在地,留出一道空隙。
陸斐一勒韁繩,胯下馬兒四蹄騰空,從鎮南王上方飛躍而過。
“放箭!”
熟練地探出身、拉開彈弓的汐玥一震,隻見陰暗的密林中道道黑影起身,拉滿的弓弦猶如天邊滿月,月光從葉縫落下,被他們身上的鎧甲折射出冰冷的光澤。
竟然還有埋伏!
汐玥瞪大了眼睛,心頭浮出恐懼,她看見無儘的火光亮起,密密麻麻的利箭從火光中破空而來。
不!
她丟了彈弓,抓住陸斐的肩欲到後麵去,腰卻被陸斐死死抱住:“彆動。”
“你放開,陸斐
你放開!你會死的!”最後的一句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尖利到變形,抓在陸斐肩頭的手指因用力有些泛白。
噗!
噗!
噗……
利箭穿透**的聲音密集地響起,她伸出手想要攔住那些飛來的箭矢,卻隻是徒勞。
短短一瞬,她的手掌、陸斐後背、以及馬兒身上均插滿了各色利箭,模糊中她看到各種顏色、各種材質的箭羽、看到箭杆上刻著的不同花紋……
胸前有溫熱的液體流下,有陸斐的、也有她的,各**隊中總有些好手,射出的箭穿過陸斐的身體、插入她的體內。
胯下馬兒痛苦的嘶鳴讓汐玥從陣陣暈眩中回過神,“陸斐。”
她輕輕叫了聲,就被馬兒甩出去,天旋地轉中,那隻抱在她腰間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沿著緩坡滾下,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停下來,汐玥努力爬起,聲聲呼喚:“陸斐!陸斐,你醒醒……”
借著稀疏的月光,她看見陸斐渾身染血,麵上、手臂、脖子,裸露在外的地方沒有一塊好肉,背後的箭矢在滾落的過程中粗暴地折斷、更深地插入他的身體。
眼淚顆顆落下,衝開陸斐眼皮上的血汙泥土,他微微睜開眼,艱難吐字:“彆怕,我在……黃泉……等你,來生一起……”
話未說話,他的頭歪向一邊,沒了生息。
汐玥心如刀絞,巨大的絕望包裹著她,她伏在陸斐胸前,淚如泉湧,往日種種在腦海中一一閃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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