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五百一十一章 解蠱(6)(1 / 1)

一路渡仙 離離白草 7972 字 7個月前

雲梨急急反駁:“不是,錯的不是純陰之體,是世人的貪欲!因他們的貪欲而死,豈不是遂了敵人的意,讓親者痛,仇者快!”

“親人?”影魅輕喃一聲,眼底升起悵然。

雲梨眼眸一亮,忙接話,“對,想想你的親人,你死了,他們多難過,還有影一,他還在……”

話未說完,便見影魅眼底的悵然轉為悲痛,慘笑不止,“哪還有什麼親人,早在星冶發現我是純陰之體後,就屠了米安鎮,全鎮上萬人,都因我而死!”

她重重錘著胸口,麵上表情似哭似笑,抬眸定定看著雲梨,“我的人生已經毀了,於我而言,活著比死亡更痛苦。”

雲梨搖頭,還想再勸,衛臨卻叫住了她,“她已經很痛苦了,不要讓她更痛苦。”

“可是……”雲梨猶豫,影魅救了表姐、朵朵,是他們的恩人,她怎麼能親手殺死恩人呢?

況且,消滅蠱蟲,是解救眾靈的大功,這樣的人,怎麼能湮滅在她的涅槃天火之下呢?

衛臨輕聲道:“她的苦,旁人無法感同身受,我們能做的,唯有尊重她的抉擇。”

雲梨抬眸望向影魅,她的唇瓣在微微戰栗,那雙嫵媚的眼眸直直盯著她,眼底的光支離破碎,沒有痛苦,隻有曆經滄桑的疲憊和對人世深深的厭倦。

在那雙眼睛裡,她看不到對這人世一絲一毫的留戀,雲梨的喉嚨如堵了一團棉絮,堵得她喘不過氣來,她閉了閉眼,喑啞應道:“好。”

影魅淺淺笑了,“多謝。”

雲梨緩緩抬手,指尖靈光緋芒流轉,隨著她指尖動作,在空中勾勒出一枚簡單的符文。

符文尚未成型,眾人已被其上流露的氣息所攝,不由自主後退幾步,那枚符文仿佛能吞沒一切,當它出現的刹那,光線、聲音、氣息,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暗淡了幾分,唯有點點緋火熠熠生輝。

蠱王像是感受到了,綠瑩瑩的光華在影魅心口急速閃爍,尖利的螯肢瘋狂地劃拉,欲破體而出。

影魅周身亮起點點靈光,有猩紅的線條自衣袖裡蔓延至手背、脖頸,那是陣法,禁錮陣的陣文。

這一年多時間,她除了修煉恢複,便是在身上刻畫禁錮陣,既然星冶將她的身體,作為培養蠱王的容器,她趕不走蠱王,那便隻能以身為籠,將蠱王困死在體內。

寂滅符恐怖的氣息越發濃鬱,蠱王瘋狂起來,晶綠的雙翅展開,身體詭異地豎立起來,頭頂觸角直立,目光凝成一束,眸中掠過朱紅,周身蕩開層層綠華。

影魅丹田內炸開了鍋,肆虐的蠱蟲們沿著靈力流轉的路徑飛出丹田,在她體內肆虐。

刹那間,影魅整個人都被灰綠包圍,皮膚上禁錮陣法的白芒淹沒在團團綠光中。

她晃了晃,後退幾步,靠著身後的大樹滑坐在地,身體如同丟進熱油鍋裡的發酵麵團,鼓起一個又一個的大包。

“影魅小友!”夜哲彥焦急喚道,上前兩步,又很快止步,遠遠詢問,“可還撐得住?”

在蠱王的命令下,蠱蟲們瘋狂啃噬她的血肉,劇痛如潮水般襲來,影魅癱靠著樹乾。

感受到生命力的快速流逝,她艱難地抬頭,看了眼正努力勾勒符文的雲梨,以蠱蟲這個啃噬速度,想來她是撐不到符文完成了。

忽而想一事,她的眸底浮現焦急,忙將目光轉向衛臨,艱難說道:“那對……母女,一定要、找到,她……體內蠱蟲,有進化成蠱王的、潛質。”

說完,她指尖微動,在徹底淪為巫蠱人前,調動體內僅剩不多的靈力,融入皮膚上的禁錮陣,被綠光掩蓋的白芒閃了閃,又很快被大盛的綠光掩蓋。

那對隻母蠱有進化成蠱王的潛質?!

眾人被這消息震懵了,僅僅兩年多時間,兩家便被蠱蟲搞得傷亡過半,中山係眾靈幾乎滅絕了個乾淨,對這些小蟲子,他們已產生心理陰影,可不想再經曆一次。

如今,竟然還有一隻漏網之魚,他們又驚又懼,巫蠱門餘孽可不是憑著一隻沉眠的蠱王,搞出這般陣仗,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終於即將消滅所有蠱蟲,如今卻告訴他們,還有一隻能進化成蠱王!

這不是,這不是坑人麼!

餘光瞥見影魅的情況,雲梨心尖微顫,忍著識海翻江倒海的抽疼,加快勾勒符文的速度,終於,在影魅眼底的光徹底消散的前一刻,符文生成。

心神震蕩的眾人,隻覺眼前的世界有片刻虛幻,仿佛世界也為符文所攝。

慌亂的心稍稍平靜,蠱王又如何,雲梨這枚符文下,照樣得湮滅,況且,那隻是有潛力進化成蠱王,而不是一定。

玄奧的符文輕輕震顫,旋即飛入影魅眉心,她冒泡的身體凝滯一瞬,點點緋芒自她體內升起,將她周身縈繞的綠華撕碎、焚儘。

一息、兩息……

緋焰越來越盛,明亮的火光將她全部吞沒,雲梨眼眶酸澀,指尖止不住地輕顫,她殺了一個對他們有恩、對滄瀾眾生有恩的人,她感到陣陣無力,識海痛得快要爆炸。

“阿梨。”衛臨擔憂地喚了一聲,上前扶著她搖晃的身體。

“我沒事。”雲梨扯了扯唇角,望著熊熊燃燒的緋焰,輕聲道:“就是這種感覺太糟糕,純陰之體本是上天給的饋贈,卻因人心貪婪,讓她身陷囹圄;

影三、影一、星羅,他們都希望她好好活著,但與他們的複雜關係,讓她極度拉扯,沒了活下去的動力。”

衛臨沉默,正因為有感情,才會痛苦,如果影魅沒有在照顧中對藍書生出母女之情,沒有在與星羅的相處中,漸漸動搖;

或者她是個追名逐利,不重感情之人,不看重與影一、影三一起長大的交情,她都不會如此絕望。

很快,一切焚燒殆儘,影魅沒有任何東西留下,樹下隻餘一簇緋色火苗浮空,靜靜燃燒。

全場鴉雀無聲,雖然先前他們已經見識過緋色異火的霸道,但是那次,他們並未看到全過程。

隻一枚符文,便叫一個修士徹底湮滅,連一絲一毫的氣息也未留下,上次的元嬰期殺手如此,眼下金丹期的影魅也是如此。

眾人心中膽寒,心生忌憚,如今她才金丹初期,若是後麵結嬰,能隨意使用,屆時滄瀾大陸,誰人是她的對手!

夜哲彥眸光微閃,道:“這符文好生厲害,若是星冶前來……”

心生忌憚的眾人猛地清醒,對啊,現在雲梨與他們兩家是盟友,星冶又即將趕到,若這符文對星冶這種層次的大能也是一樣效果,那他們豈不是不用愁了。

雲梨深深吐出口濁氣,抬手一招,緋焰飛回,沒入她的眉心。

她暗暗翻了個白眼,“想什麼呢,星冶會給我時間勾勒符文嗎?會站在那裡乖乖被我的寂滅符命中嗎?”

能傷到星冶等人的,不止她的寂滅符,淩夙、撫嶽等多數元後修士的手段均可以,關鍵是人家不會站在那裡讓你打啊。

話一出口,夜哲彥便覺不妥,他歎口氣,揉了揉眉心,“鬥了這許久,腦子都糊塗了。”

說完,看向眾人,沉聲道:“危機尚未解除,大家還不能放鬆,陣法師去修複陣法……”

雲梨暗暗撇嘴,真靠他們,星冶早殺過來了,她扭頭對衛臨:“我們進去吧。”

神識使用過度,她緊需睡眠來恢複。

安染當即拿出玲瓏屋,衛臨抱著她進去,安置好她後,又對穆妍頭上朵朵道:“朵朵,你去看看星冶那邊的情況。”

寧無玦雖是上界大能,但如今躲在扶玉那具破爛的身體裡,神魂又殘缺不全,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若他不是星冶的對手,還得另想法子。

朵朵從蝴蝶發簪化回人形,癟著嘴:“他們兩個人都好可怕,我不要去。”

她與寧無玦在幽冥鬼澤做了多年鄰居,見到他從來都是繞道走,要單獨去找他,她害怕;

還有那人,那一劍著實給她留下了太大的陰影,至今回想,她都忍不住害怕,幸虧她跑得快,否則肯定會被劈成一塊一塊的。

穆妍無奈,天性一事,實難改變,朵朵通過踢星羅建立起來的丁點兒勇氣,被星冶一劍打回了原形。

她蹲下身,柔聲勸道:“你就躲在虛空看著,不用對上他。”

朵朵嘟著嘴,依舊不情不願。

榻上的雲梨被識海的抽痛折磨得睡不著,聞言伸出頭,“趕緊去,彆囉嗦。”

又不是讓她去打架,磨磨蹭蹭不像話。

朵朵癟著嘴,閃身沒入虛空。

安染奇道:“她倒是聽你的話!”

雲梨揚了揚眉,“誰讓我是凶姐姐呢,你們都是好姐姐,就我是凶姐姐。”

說到這事,她就怨念深重,明明她對朵朵也沒怎麼樣,沒打沒罵的,但在朵朵心裡,她簡直比惡鬼還要可怕。

安染好笑不已,又對穆妍道:“知道你心疼她,但該嚴厲的時候得嚴厲起來,她年紀小不知事,要慢慢教,不能一味順著她。”

穆妍默了默,吐出口氣,“是得好好教她了。”

以前她總想著朵朵還小,從小又過得那般可憐,心生憐惜。

隻是,她那樣的能力,注定不能隻做個玩鬨的孩子,特彆是他們如今的處境,危機四伏。

另一邊,朵朵很快到了目的地,悄悄探出頭去,隻見星冶倒飛出去,狠狠摔在堅硬石壁上。

光潔的石壁中央出現裂痕,蛛網般的細縫向四麵八方炸開,碎石紛落如雨,那柄令她害怕的玄墨長劍掉落在地上。

朵朵抖了抖,果然還是怪人更可怕。

“你到底是誰?”

星冶驚駭,對戰這麼久,對方一直死死壓製著他,若非病軀拖累,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這感覺,像極了垂垂老矣的老人,強撐著病體,應對頑皮的孩童,縱有萬千經驗,卻很難施展出來。

而他自己,就是那個頑皮的孩童,與對方豐富的經驗相比,他的秘法戰技、經驗感悟便如毫無章法的孩童。

他覺得不可思議,滄瀾何時有了這號人物?

寧無玦氣得要死,這具身體衰老,又一再被奪舍,早已殘破不堪,靠著他強大的魂力,才勉強維持,這隻鳳凰,腹黑的很,挖得一手好坑。

得儘快逼走他!

憶及此,寧無玦麵色冷冷,“倒是有些定性,竟然沒修煉血冥功,怎麼,找到了更好的功法?”

“你是誰?”星冶再次問道,心裡已經掀起驚濤駭浪,這句話不明所以的人,自然不明白。

但身為當事人,他立刻清楚對方的問話是什麼。

當年,他從九黎淵中得到血冥功,能一直修煉到大乘的功法,還沒有任何限製,誘惑力極大,他也曾想過改修血冥功。

思考再三,他還是放棄了。

血冥功一看就不是正經的功法,他是難得一見的空間靈根天才,即便沒有血冥功,照樣可以結嬰飛升,又何必走什麼歪門邪道。

這功法便一直被擱置,直到後來被霜降盜走。

經曆了滅門,他的心境發生了變化,歪門邪道,既然世人認定巫蠱門乃是歪門邪道,他若不做寫歪門邪道之事,豈非對不起他們的汙蔑!

這個人的話知道當年是他從九黎淵帶回了血冥功。

當年,除了驚蟄白露,淩夙外,還有其他人也活著從九黎淵出來了?

星冶細細回想當時的情景,又覺不能當年幽冥鬼澤突生異變,沼澤封鎖,無儘的黑氣從底下蔓延而出,他們三靠著他的空間靈根,強行構築通道,才逃過一劫。

至於淩夙,他那個膽小鬼,並未進入幽冥鬼澤。

心中正驚疑不定,便見對麵人唇角輕輕勾起,“若非想看看那隻小蟲子是怎麼從人修變成妖修的,你以為我會放你們離開?”

星冶目光微凝,心中滿是猶疑,這話,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心中雖已波浪滔天,他麵上仍然平靜,冷冷質問:“你什麼意思?”

寧無玦不說話,眼底卻是洞悉一切的了然。

星冶的心沉到了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