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隻是藍天白雲,還能說水裡倒映的不是這方天地,而是另一個人所不知的地方,可倒影裡的他又是清清楚楚。
水能不受迷霧遮擋嗎?
他三兩步走到前方,又往另一側的淺水望去,一樣的他,一樣的藍天白雲。
正要挪開眼,看向彆處,水中的畫麵又變了,這次是一個殺聲震天的戰場。
天空黑氣滾滾,壓抑又絕望,鋪天蓋地的爆炸聲,泥土、斷肢、血液還有綠色的不知名液體在空中紛飛,衝鋒聲、悶哼聲、低吼聲、咒罵聲、叫殺聲不絕於耳,五光十色的術法在空中狠狠碰撞,身著鎧甲的戰士與通身冒著滾滾黑氣的不明生物廝殺。
那些戰士氣息很強,就是他師父驚蟄與之相比,都是蚍蜉撼樹,更不說他;然而那般強悍的戰士在麵對不明生物時,確是節節敗退,地上堆積如山的屍體也以鎧甲戰士居多,很明顯,這場戰爭,鎧甲戰士一方是弱者。
脊背突然一寒,他不假思索地轉身,遠處一個黑點倏然而至,是箭矢!
他想要躲開,身體卻仿佛被定住了般,額頭冷汗刷地就冒了出來,瞪大眼睛,看著那箭直直穿過他的額頭,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感到任何的痛楚。
是幻境?!
身後響起一聲慘叫,獰笑著揮起巨爪的不明生物倒飛出去,黑氣滾滾,卻掩不住那箭矢上閃爍的金芒,須臾,金芒大盛,如一團明火,撕碎、燃燒著黑氣,在這煌煌金芒之下,不明生物連帶它周身的黑氣都被焚燒殆儘。
舉目眺望,漫天昏暗中,那個半空中漂浮著的白衣白裙、手執血紅弓箭的四五歲小女娃,仿佛是這片昏暗中唯一的亮色,牢牢抓住人的眼球。
他怔了怔,心中閃過一絲古怪之意,不等他抓在那古怪,周遭環境震蕩,那片戰場已然消失,視線中依然是水中的藍天白雲。
接下來的一路,他從水中看見了各色各樣的場景,龐大猙獰的不知名妖獸,富麗堂皇卻清冷至極的宮殿,荒無人煙的原野,鮮血淋漓的屠殺,熊熊燃燒的火海、漫天紛飛的桃花......
無論什麼場景,無一例外,給人的情緒都是負麵的,害怕、悲傷、絕望、憤怒、孤獨、茫然......
他有些明白,那些進入的人為什麼要麼沒出去,要麼瘋了,雖然隻是幻覺,並不會對進入者產生真正的攻擊,但是那些負麵情緒對人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他這樣的修者都心緒起伏,久久不能平靜,更彆說凡人,陡然見到這些充斥負能量的場景,嚇都要嚇出毛病來。
但是林辰蘇茂那樣的修士為何也忌憚這沼澤呢?
他突然感覺有點冷,從引氣入體後,這樣的感覺就很少體會到了,雖然還不能徹底無視四季輪轉的影響,有了靈氣的滋養,身體總歸強健很多,況且還有靈氣罩,這樣驟然的感受就很不同尋常了。
他眉頭緊鎖,一把擼起袖子,驚得倒抽一口涼氣。
手臂上滿是青青紫紫的淤痕,孩童時期,經常跟其他小孩打架,他身上也沒留下這麼多淤青過。
扯鬆衣裳,不出所料,全身上下都布滿了同樣的淤青。
有毒!
他警惕的環視周圍,這霧難道是瘴氣?
靈氣罩並沒有破碎,瘴氣又是如何穿過靈氣罩接觸到他身體的呢?
接著,他便發現在這沼澤裡,不能辨彆方向,若不是腦中清涼之意清晰地傳達阿梨的方位,他也會迷失在沼澤之中。
迷蒙的霧氣使得人隻能感知自己半尺範圍內的景物,周圍景物也都大同小異,星星點點的綠萍,清澈的淺溪河流,天空也是霧蒙蒙的。
若是這瘴氣連高階修士都不能抵擋,在其中又不能辨彆方向,就算是元嬰期修士來了,處境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這便是林辰等人忌憚的原因嗎?
猜到了原因,他不再試探,驚鴻步法施展到極致,朝著雲梨所在的方位掠去,也不知她進來多久了,蛋殼能不能隔絕瘴氣?
前方越來越亮,隱隱有金紅色光芒閃耀,衛臨加快速度,利箭般急射過去,終於,穿過一團霧氣後,前方霍然開朗,一個巨大的湖泊躍然眼前。
碧藍的湖水清清亮亮,如光可鑒人的寶鏡,與淡藍天幕上輕卷漫舒的雲紗,構成一副寧靜的水墨雲水圖。
在湖泊的中央,半人高的金紅色巨蛋靜靜漂浮,其上有淡淡光華流轉。
這裡沒有瘴氣,反倒氤氳著濃鬱精純的靈氣,比之殘夜閣內穀,精英弟子居所處的靈氣也不遑多讓。
空氣中還有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驅散了環境中的迷蒙,也讓身處其中的人不由心生暖意。
抬起手,手臂上的青紫淤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他鬆了口氣,拿出小船劃到湖心,在巨蛋周圍停下,“真不讓人省心。”
休息了一會兒,他試著用放出靈力包裹住巨蛋,想要將蛋挪上船帶回岸上,奈何他的靈力一接觸到巨蛋,立刻就被彈開了,試了幾次都是這結果,他放棄了,水裡就水裡吧。
嗯?
視線餘光瞥見巨蛋旁邊一點金芒閃閃,偏過頭細細看了看,似乎是一根金色的柱子,直直插在湖心。
湖水具體有多深他不知道,但是肉眼是看不到底的,這根柱子插在湖底,還能於湖麵冒出一點尖兒,得有多長!
難不成是法器?!
一道靈力纏繞了上去,使勁往外拽,沒拽動。
想了想,他試著將手放上去,柱身光芒急促的閃了閃,又恢複了平靜。
沒有攻擊,他改雙手握住柱子使出吃奶的勁兒往外拽,柱子還是紋絲不動。
他頓時心生火熱,看來是個了不得的法器!
撲通跳進水,隻見柱子碗口粗細,上半部分呈絢麗的金紅色,其上還有兩排鋒利的鋼針,對稱分布;下半部分更加粗,黑的發亮,宛若木炭。
沿著柱子沉到湖底,掀開一層層淤泥後,顯露出石板湖底,奇特的是那柱子深深嵌在石板裡,難怪拽不出來。
浮出水麵緩口氣後,再次沉入湖底,靈力蓄於長劍,傾斜著插入柱子周圍的石板,手腕一抖,一塊石板如豆腐般被削了下來,柱子依舊深嵌在下麵的石板中。
接下來,他將柱子周圍的石板一塊塊削下,整整齊齊碼在旁邊。
一盞茶時間後,周圍堆起的石塊已經十尺來高了,柱子依未見底端,他浮出水麵換氣後繼續下潛削石塊;
半個時辰後,圍繞著柱子,五堆石塊拔地而起;
三個時辰後,堆砌的石塊宛若石林,靜靜佇立在湖底,柱子依舊沒看見底端;
一天後,疲憊的衛臨看著湖底新挖的深井,以及井中巋然不動的柱子,又累又氣。
他執拗的脾氣被勾出來了,他就還不信了,送到眼前的寶貝,他拿不走了!
深深吸一口,沉入湖底繼續。
三天後,平靜的湖底浮出一個憔悴的人影。
整整三天,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在湖底整整挖了三天,也未挖到柱子底部,靈力卻已然枯竭。
爬上船,他決定先修煉,恢複靈力後再去!
修煉了一會兒,耳邊響起一連串熟悉的哢嚓聲,他愣了片刻,方才憶起從變成巨蛋至今,已經七天了。
睜開眼,拿出早早備好的衣衫蓋在不斷開裂的巨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