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家長此刻顯然能看到它——或者說在有些了解小龍身上有不同存在的時候,他就在不斷觀察，尤其是在小龍遇見危險的場景。

小羊驚了一瞬。

但此刻它並沒有時間詢問龍家長為什麼能聽到它的話。

它隻是焦急的從小龍的身體裡竄出來，努力用自己的力量幫小龍維持現狀。

它也不太理解為什麼這個位麵會出現這麼大的紕漏,就像是它當初找到小龍明明著急，但力量不太夠，隻有這個位麵的位麵意識飛快回應了他，敞開了進入的大門,且這裡非常適合小龍成長。

但這裡怎麼會短短幾年發展成這個樣子？

位麵評估分明是穩中向好啊！

‘對不起，對不起崽崽,一定是我的力量有問題,才會出現這麼大的紕漏,嗚嗚嗚,回去我一定要被格式化重新安裝了，但這裡不能待了——要趕快走——”

小光球也試圖推動小龍。

但小龍倔強著抬頭,完全不動,就盯著黎冥。

“爸爸說過不騙我的,爸爸說過，我就是爸爸的小龍。”

小龍此刻抿著唇,他沒哭出聲，但淚水掉下來。

“爸爸騙我這一次，我就不乖這一次,我的歸屬,就在這裡。”

過去的他最擅長避退，最擅長沉默。

“就是這裡！爸爸不許說那種話！”

小龍漆黑的眼眸開始慢慢亮起來。

倔強的,不願意退讓的。

眼底的複雜花紋纏繞交錯。

周圍的世界好似都慢下來。

其實黎慕一直覺得很奇怪。

在他所有的記憶，他好像總是在祈求——

到底在祈求什麼呢？

這一句他本來就屬於這裡，仿佛事實就是如此,所以他才能說的這樣堅定。

‘你有找到答案嗎？小家夥？’

五歲那年曾經聽到告訴他現在還太早的聲音雌雄莫辨，再次響起，比那時候更脆弱虛幻。

‘找不到也沒有關係，你應該已經忘記了，我是這裡的位麵意識，這裡的位麵缺陷很難改變，對幼崽來說，你已經很努力了。’

這個聲音。

小龍總覺得除去那一次，自己很久以前也有聽過。

魔法世界的龍族跟星際世界的龍族有著很明顯的區彆。

魔法世界使用魔法，星際世界使用精神力，很表麵的區彆，卻有著不一樣的構造。

使用魔法依靠媒介，所有可以使用魔法的生物在腦中都擁有著隨著學習魔法，一點點構建出來的魔晶，所以即便小龍想要教給彆人魔法，彆人也不可能學會。

魔晶對於魔法世界的人往往代表著生命，而他的目的——就是要不斷強化自己的魔晶，增強自己的力量，他是為了什麼非要去做這件事情不可呢？

黎慕腦海中終於抓住了什麼，此刻小龍難受的低吟一聲，往前倒去，屬於小

龍的那塊金色的魔晶慢慢浮現出來，由魔晶為中心，巨大的法陣展開，隨後魔晶化作虛無的金色碎末，向著天邊飄去，慢慢修補這個位麵那些無法處理的世界漏洞，一點點拖拽平衡。

小羊隻愣了一下，它意識到什麼，它之所以能輕易將小龍帶到這裡，是因為小龍本身就屬於這裡，黎慕是被這裡的位麵意識送到魔法世界去的，他是聽說過位麵意識有重啟或者再造文明的情況，在這樣的位麵缺陷下，一切都有跡可循。

這也是小世界的自救，小羊顧不得其他，很快關閉身後的位麵傳送門，這幾年積攢的所有能量都融進那金色法陣中。

風似乎小了。

在魔晶飄散之際，小羊再去看黎慕的資料，果然除去魔法大陸那幾年的生平，再往前出現了另外一段人生經曆。

“慕慕？”

眼前的變化還有黑洞的變化，感受最直觀的就是黎冥。

巨龍重新變回人類，伸手接住小龍。

小龍則蜷著身子，努力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嗚咽一聲。

“爸爸騙人！小叔也，也騙人，慕慕不要理，不要理爸爸了。”

在魔晶碎掉的一瞬間，小龍腦海中無數混亂畫麵翻湧而來，那是在他進入魔法世界之前，在他一門心思要學習更多的魔法之前，他屬於這裡，他在很久之前就是爸爸的小龍，所有的勇氣和希望，都從這裡繼承，從未中斷。

他是在缺陷影響下被曾經滅絕的龍族拋棄的一顆龍蛋，發育完全卻無法破殼，於是隻能一直休眠，安靜的等待生命儘頭，直到某日被銀龍族在廢棄星發現。

龍族已經千百年不曾出現過幼崽，他們嘗試著按照很久之前的方法孵化龍蛋，最後卻隻喚醒了沉睡的小幼崽的一絲精神力。

銀龍族發現在完全不可控的黑洞汙染影響下，即便擁有生命力的龍蛋也無法孵化，但那龍蛋內弱小的稚嫩的精神力，卻能夠連接到虛擬網。

這興許可以以精神力的成長促進他破殼。

於是當時的銀龍族虛擬網內，多了個軟軟的好奇龍寶寶。

龍寶寶在各個開放權限的龍族星網虛擬網中遊走，抱住他們打字的符號，翻滾著試圖啃一口星網上的各種軟件。

賣萌撒嬌，讓忙碌疲憊，總在瘋狂邊緣的龍族叔叔姨姨們陪他玩耍，還捕捉從塔依爾族散落而來的精神力當玩伴，精神力休息的時候也要壓著人家的精神力休息。

那些在魔法世界之前的過往跟此刻完全不一樣，雖然是一樣的人，但不同的危險，不同的精神狀態。

那時候黑洞在位麵意識放棄之下，不斷擴張，已經瀕臨末日。

就像是這三年的加長版，漫長而折磨。

而被遺忘千年，孤零零待在黑暗中的小龍蛋剛剛破殼幾年，稚嫩乖巧又調皮可愛，被龍家長們小心嗬護著，那個將他撿回來的，最口是心非的爸爸，也是小龍最喜歡的，他們在咬牙向前的絕望中難得找到了一絲慰藉。

直到整個宇宙都要毀滅。

在瘋狂邊緣的龍家長們用各種方式試圖保護小龍蛋，讓小龍存活下去。

最後那個世界線龍族覆滅，被龍家長和小夥伴精神力包裹住卻依舊慢慢被黑洞吞噬的小龍哭泣著，控訴著他們騙人。

然後遇上了在一切毀滅後，不信邪準備重開新的星際位麵發展，彌補缺陷，已經無比虛弱的位麵意識。

‘小家夥？最後的最後，居然還有生靈活著嗎？是龍族啊，雖然被保護的很好，但將幼崽留到最後，是不是也是一種殘忍呢？’

周圍是小龍的抽泣聲，沒有回答。

位麵意識似乎停頓了很久，在小龍也逐漸發不出聲來的時候，忽的開口。

‘雖然我還能開啟新的文明發展，但缺陷無法消除，我進入了惡性循環，下一次不僅僅是宇宙發展的世界，我也應該會隨之毀滅，寶寶，要不要去彆的世界試一試？也許能活下去呢，我送你去，剩餘的這點力量應該可以讓你去一個沒有缺陷的美好世界，也當是我失職的補償。’

“我不去什麼美好世界，慕慕要爸爸，要小叔，要池池……隻要，隻要以前的那些嗚嗚……()”

小龍茫然又虛弱的嗚咽，他不夠堅強，他沒辦法這樣一個人活下去。

慕慕隻想一切都回來……()”

那稚嫩的精神力若隱若現，已經快要來不及了。

‘還有一個地方——’

無力於自己世界儘頭的世界意識看著屬於自己世界的小龍，沒有了重新發展一個文明的心思。

‘還有一個同樣有著缺陷的世界，在那裡，也許能找到解決這裡缺陷的辦法，而我剩餘的力量，可以將這裡的世界暫時逆轉到過去，壓製缺陷進程，壓縮到最後幾年再爆發，等你歸來。’

多少可以使本來痛苦掙紮的他們過一段更舒服的時光。

不過那樣的話，小龍要是未能歸來，任何改變的世界包括它都會走向儘頭，它沒有另外的力量重啟或者開啟一個新的文明，這些存在過的痕跡隻會覆滅。

“爸爸，小叔，叔叔阿姨，池池——都會回來嗎？”

‘他們會暫時回到末世之前。’

世界意識溫柔的托起小幼崽。

‘哪怕會再引來末日和毀滅，他們最後的時間也會過的比此刻輕鬆的多，但寶貝，如果要去那個同樣擁有缺陷的世界，你可能會被排斥，會被厭惡，會為了找到那虛無縹緲的答案而傷痕累累，你的時間緊迫，那裡沒有你的親人，沒有你的朋友，沒有愛護你的世界，你也不會擁有這些可以支撐你走下去的回憶，隻有潛意識的強烈意願，最後甚至可能迷失回家的路，即便這樣，你還是決定要去嗎？’

“慕慕要去，”虛弱的小精神體糯糯的，“爸爸說過，作為龍，不害怕任何困難，慕慕要去，慕慕也是勇敢的小龍！”

‘那便去吧，不過寶寶，如果最後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沒關係，如果不想回來想生活在一個那個地方，也沒關係。’

家是不會責備你

() 的。

‘如果可以，希望你的世界，永遠白晝。’

於是同樣擁有著光暗平衡缺陷的魔法大陸光明龍家，多出生了一隻顏色古怪被人排擠的小黑龍。

他用並不適宜學魔法的身體不斷吸收著知識和力量，將那顆真正象征著勇氣的魔晶打造的亮晶晶，然後一直都在請求——

他並沒有存活太久，三年星際，五年魔法。

——他曾經得到過愛。

他並非請求彆人的接納，也非希望在那裡長久存活。

他隻是潛意識的在求——求求，不要超過時間，哪怕家會覆滅，也請讓他回家。

直到小龍在試圖去學習新魔法的道路上死去，路過的小羊匆匆綁定，悄無聲息關注小龍的位麵意識敞開回家的大門。

原本銀龍族發現龍蛋的地方，由龍蛋換成了已經學會魔法，打造了一顆閃閃發光魔晶的可憐兮兮小黑龍。

他依舊——被這個世界所接納，被家人所接納。

“機械恢複——立刻投入消除打擊汙染——”

“叮——已經抓到二百餘名陷入黑洞的龍族，緊急預案，進行強製隔離，檢測精神力——精神力數值危險，但並未失控，進行抑製針劑注射。”

“全宇宙警報，黑洞正在被逐漸控製，請各族成員配合，消除黑洞。”

密集的警報聲音一條接著一條。

震耳欲聾。

但在剛剛極致的寂靜和痛苦呼喊中，這樣的震耳欲聾反而是一件好事。

“臥槽，彆這麼提溜人行不行？”

黎冥背後傳來黎驊暴躁的聲音。

機械爪在瞬間突入黑洞，在機械爪的不斷腐蝕中，抓住正難受的動彈不得的黎驊，一把拎了出來。

打壓黑洞的武器已經向著黑洞開槍，有裝備精良的族人衝進去，找尋這個黑洞的中心汙染物。

黎冥恍惚的，茫然的低頭。

那浮在半空搖晃的小光球像是耗儘了力量，再次墜入小龍體內。

而籠罩在頭頂的絕望一點點散去。

“爸爸騙人。”

小龍喃喃著。

黎冥抱著小龍。

“爸爸覺得，爸爸剛剛好像做了個夢。”

夢見很久以前在星網和虛擬網上有一隻煩人又可愛的小家夥，在無比壓抑的氣氛中，抱著書本，抱著他的胳膊，認認真真喊他爸爸。

“慕慕不要喊你爸爸了。”

小龍嗚咽。

剛剛還下定決心把懷中小崽送走的老父親瞬間慌了。

而小龍揪緊他的衣服。

“騙了慕慕好幾次！”

“我哪裡有騙你好幾次了？？……爸爸錯了，爸爸錯了，認錯，好不好？”

而此刻，魔晶的力量在消散，位麵缺陷因為神聖光明魔法的平衡在一點點補全，拉回到位麵意識可控的範圍內，已經疲憊不堪的位麵意識開始緩慢的進入良性循環。

過去的星際絕望，還有那被保護到最後逐漸消散的小龍精神力慢慢被眼前的一切取代定格。

組成這個真實的世界。

原本該在此刻停滯毀滅的世界突破了這個節點，開始隨著時間洪流向前奔湧。

“黎冥！！你還愣著做什麼？快點動手了！”

“老大！！你說要重點關注的塔依爾族那邊來消息了，問你的崽！急的好像要直接星艦飛過來了。”

“長官，赤龍已經衝出去了，你要落後了。”

“等會兒，等會兒，我剛剛不是被吞了嗎？什麼？還隔離？？老子是你想隔離就隔離——嘶，行行行，隔離就隔離，把槍放下。”

忙著給崽擦眼淚的老父親跳腳：“都等會兒，沒看我這正忙？！”

‘你說的沒錯——’

那道溫柔的聲音再次回響在小龍耳邊。

‘你是好勇敢的一隻小龍。’

小龍趴在爸爸懷中。

眼睫都墜著淚光。

並不是——

隻是因為，銀龍爸爸給他撐起天空教會他成長，叔叔阿姨試圖將他護在身下，小夥伴一直握著他的手，告訴他不會孤單，而位麵意識啊……溫柔的將他送出，告訴他，沒關係，即便不回這個破破爛爛的家也沒關係，然後都紛紛走向自己的結局。

所以他要回來。

他一定要回來。

他本能在時刻請求，即便他沒能做到也好，請讓他回來。

“爸爸——”

小龍仰頭，魔晶在離體之前也一直在不斷完善，此刻破碎，小龍已經無法使用魔法，失去魔晶讓他困倦虛弱，隻是固執地撐住一口氣。

“笨蛋神聖黃金龍是養不出像我這樣勇敢的小龍的。”

黎冥怔怔看著小龍。

看著他指著這裡，指著他。

“慕慕一直都屬於這裡，一直都是銀龍族的小龍，爸爸說過，希望和勇氣，再絕望，也不能放棄希望和勇氣。”

他從沒變過。

“你說的對。”

黎冥一下笑了。

“爸爸才是笨蛋龍，慕慕是聰明小龍。”

他抱著幼崽起身，掃過周圍所有人，看這群銀龍的視線都落在自家崽身上。

他不能確定剛剛那不斷閃過的畫麵到底有多少人看到了。

但現在不是糾結那個的時候。

“讓小孩子拯救世界是不行的，大人偶爾也要派上點用場。”

龍家長低頭，跟小龍蹭蹭臉。

“寶貝等一會兒，休息一下，我們早餐吃你最喜歡的餐包好嗎？”

“邀請池池。”

小龍還抱著他的小虛擬手環。

龍家長有點不情願，但最後還是點頭。

“邀請你的小夥伴。”

再次沉睡的小羊給出提示：‘位麵危機解除，係統力量耗儘自動休眠補充，愛護幼崽計劃進度條已經抵達百分之九十，請崽崽好好生活，我們未來見。’

‘謝謝你小羊。’

小龍終於笑了，還帶著淚花，伸手抱住爸爸的臉，半閉上眼睛，靠在爸爸肩頭，已經要睡過去。

輕輕開口。

“不要總想著給慕慕未來的可能性，未來的所有可能性，慕慕也想——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