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聽不見妮可的聲音,還停留在世界觀被擊碎後頭昏腦脹神誌不清的狀態：“等等，軍情六處？所以你不是來哥譚市旅遊的？呃，這種事可以告訴我嗎？”

“冷靜點。”布萊恩說，“有兩種可能,一是你是個無辜被卷進來的普通人。”

“我當然是無辜的！”

“那麼事後你需要接受MI6的審查。不必擔心,它不會對你造成任何損失。”

“謝謝？”丹尼爾喉結滾動了一下,抓著側邊扶手問，“第二種可能呢？”

換做平時，他自己也能想明白這個問題，但此時他受到的衝擊太強烈、太突然,大腦已經停擺了,隻能像個傻瓜似的問來問去。

布萊恩好脾氣地回答：“第二種可能是，你演技高超,就連現在這副手足無措的狀態都是裝出來的。”

丹尼爾臉色慘白：“雖然我不知道演技這麼好的人乾嘛不去做演員、非要當罪犯……但假設我是個壞蛋,MI6就會把我抓起來？”

“不。”

沒能丹尼爾鬆一口氣,布萊恩目不斜視地說道：“我會在那之前殺了你。”

“……”

布萊恩說的都是真話。

丹尼爾心驚肉跳地想到。

他把他放在身邊，既是為了保護,也是為了監視。儘管離開旅店後布萊恩對他的態度還算友好,但那句‘我會殺了你’依然泄露了對方的真實情緒。

丹尼爾不敢再說話了。

仔細想想，相同場合下換成他是布萊恩,也沒法輕易放下懷疑。為了讓布萊恩不在情緒激動的時刻下狠手，他開始向上帝祈禱,願自己的傻白甜和真誠能打動同學那顆被社會打磨得冷酷無情的心臟。

上帝聽沒聽見不知道,反正核彈應該是聽見了。

這玩意物理意義上地讓布萊恩心跳加速、熱血上湧。

他按照妮可的指示駕車衝進哥譚市的老城區時,正好看到有破甲彈飛向空中，精準地命中了一架空中巡航的警用直升機。

螺旋槳的咆哮聲裡，那架倒黴的直升機拖著長長的尾煙墜向地麵,在柏油路中央抹出一條焦黑色的劃痕，它的同伴們則迅速反應過來——又有二架直升機呈包圍之勢，飛快靠近站在一棟大樓頂端、拿著肩托式RPG的妮可·可汗。

“不要管我，我引大部隊離開！”妮可的聲音十分乾脆，“二角岬方向有個私人停機坪，黑手黨正在給一架運輸機裝彈！”

核彈走水路抵達哥譚，法爾科內和甘比諾的聯盟需要再用飛機將這枚戰略武器轉移到其他地點。

布萊恩必須趕在核彈再次失去蹤跡以前，將這架飛機攔截下來。

“有核彈？？”丹尼爾直到這時才意識到讓布萊恩精神緊張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他表情扭曲地問，“哥譚黑邦搞到了核彈？！可是、可是現代核武器不是都有保險了嗎？”

理論知識豐富的人都知道，核彈這種超規格的武器不是那

麼容易被引爆的。

引爆原子彈需要炸藥，而為了防止發生意外，古往今來大部分核武器配備的都是高能鈍感炸藥。

鈍感鈍感，從名字上附帶的形容詞就能看出該炸藥的特性，即敏感度非常之低，低到什麼程度呢？它哪怕受到撞擊或是遇到明火都不會爆炸。

而作為引信的炸藥不炸，核彈當然也不會炸，這就給核武器的安全提供了一份保障。除此之外，現代核彈頭還多加了一層絕緣殼，這層殼將引信與爆炸原材料分開，即使有人從外界引起爆炸產生足夠的能量，也隻會破壞彈體結構導致核泄漏，卻不會引發核爆。

理論上，全國上下隻有一個人有權力打開這層絕緣殼，那就是手持核手提箱（又被稱作‘核足球’）的美國總統。

但是……這裡又有個但是。

眾所周知，美國的前任總統比爾·克林頓曾經將打開手提箱的密碼卡弄丟了好幾個月（？），這還是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在自己2000年出版的回憶錄裡說的。所以總體而言，核武器很安全，卻也沒那麼安全，在大部分時間裡處於一個薛定諤的狀態。

布萊恩說：“你猜CIA眼下正在忙什麼？”

丹尼爾：“……？”

布萊恩：“他們正忙著從另一夥國際恐怖分子手裡搶回核手提箱裡的總統認證卡。”

這夥恐怖分子同樣也是核彈的賣家，可謂服務周到，售後一條龍。

丹尼爾：“……”

恐怖組織不是傻瓜。核彈本身有其價值，哪怕無法引爆，直接拆開也能獲得昂貴的資源，不過肯定還是連著核密匙一起才能賣出高價。

他們有能耐從空軍手裡偷出核彈，能順帶搞到核彈的認證密碼並不算出奇。

布萊恩語氣輕鬆地問：“你不知道這些事？我覺得以你的能力，就算在恐怖組織裡麵也能混個高層。”

高速行駛的汽車在路麵上顛簸，他們走小路抄向私人停機坪，從這個位置已經能看到機場跑道儘頭的灰色運輸機、和它旁邊的橢圓形機載核彈了。

一滴汗水從丹尼爾的額頭上滑落下來，他虛弱地說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是謝謝你對我的肯定……呃，我要跟著你一起靠近那架飛機嗎？我覺得我幫不上忙？？”

布萊恩不置可否，隻說道：“係好安全帶。”

他將油門踩到底，汽車向飛機衝刺，速度快到四個輪子幾乎要脫離地麵了。運輸機尾部的艙門敞開著，接向地麵，有人正在用運輸車把核彈往裡放。

一個看守發現了從機場旁邊的草坪上一路撞過來的轎車。

他立刻舉起□□對著前麵的風擋玻璃開槍，口中喊道：“警戒！！關門！馬上把飛機艙門關上！！”

子彈從前方叮叮當當地發射過來，丹尼爾嘶吼著俯下身躲避，但風擋玻璃並沒有碎裂，隻是被打出一個個雪花般的裂紋，布萊恩沒有任何動容地繼續前進，眼看就要撞到守衛的身體時，後者大叫一聲往旁邊撲去、讓開了通往飛機艙

門的道路。

其他黑手黨成員還在趕過來的路上，飛機的艙門離地不遠，布萊恩握著方向盤的手用力，厲聲說道：“坐穩！”

丹尼爾：“啊啊啊啊！！！”

布萊恩在快要撞上飛機之前將方向盤轉到最大角度，同時腳踩刹車，汽車車尾甩出一個將近九十度的弧形，堪堪擦著艙門停下。

“Fuck！！”丹尼爾滿頭冷汗地看著擦過車玻璃的艙門，發出大聲咒罵，“你有駕照嗎？！我聽說你平時都不開車！！”

牛津盛傳，布萊恩·紐曼出去參加派對的時候都是女孩子（李）駕車去接他，男生小團體裡還有蠢貨把這事當成笑話到處講！

媽的，就該讓他們來坐一坐布萊恩的車感受一下，然後在生離死彆的時刻學會閉嘴！

布萊恩沒有理會一些無聊的問題，他推了丹尼爾一把，命令道：“上飛機！”

丹尼爾深知這時離開也來不及了，乾脆一咬牙哆哆嗦嗦地打開車門，動作笨拙地往正在上升的機艙門上爬，布萊恩比他快得多，當丹尼爾勉強把自己塞進機艙、癱坐在核彈後麵大喘氣時，布萊恩已經與二個全副武裝的敵人展開了遭遇戰。

前方運輸機的駕駛員操縱著飛機起飛。

甲板大幅度傾斜，丹尼爾用汗濕的雙手緊抓著核彈的固定帶，餘光瞥見布萊恩滑到艙尾處、後背緊貼著艙壁，一個穿著軍綠色防彈衣的男人手持匕首懸在他頭頂，兩個人正在角力。

幾秒鐘後，布萊恩忽然蹲了下去，匕首擦著他的發頂劃過，而布萊恩倒向甲板，雙腿向上一蹬，借著飛機起飛時傾斜的勢態將敵人踹翻在地，緊接著抄起滑落到自己身邊的冷兵器，一隻手抱著男人的頭、另一隻手乾脆利落地將匕首捅進他的後腦勺。

那場麵就像他抱著個西瓜，而後把西瓜刀深深插進瓜瓤裡。

丹尼爾看傻了眼，布萊恩卻毫無停頓地往側麵滾了兩圈，躲開第二個人的子彈。

“彆開槍！”第二個人喝道，“你想死嗎？！我們他媽是在天上！旁邊還有個核彈！”

“核彈又不會炸，傻逼！”第二個人一邊大罵一邊連續不斷地向布萊恩射擊，“但你是真的會被這家夥乾掉！”

子彈不長眼，丹尼爾將頭縮回去，恨不得把自己塞進核彈的絕緣層。

他看不到布萊恩那邊的戰況，隻能聽到敵人氣急敗壞的臟話。

而他過於能打且似乎什麼都會的同學始終都很安靜……或許這就是大佬和嘍囉的區彆。

很快，第二個人的辱罵聲也消失了，屍體砸向甲板的動靜無比清晰，除此之外，丹尼爾還聽到了二個夾雜在一起的沉重的呼吸聲。他第一次由此感受到了布萊恩的存在感，並且突然想起布萊恩身上有傷——當然，考慮到某人殺人如砍瓜切菜般的身手，胸口的血不一定是他自己的，但腿上那道槍傷肯定是真的。

這讓丹尼爾心中浮現出了濃烈的憂慮之情。

理智分析，布萊恩死了，他這麼一個戰鬥力隻有

五的菜雞肯定活不下去。

可是話又說回來，他的戰鬥力隻有五，無論如何都幫不上忙，即使衝進戰場也隻能添亂。

……

丹尼爾胡思亂想之際，一柄手槍就在這時悄無聲息地滑到他的身邊。

他怔怔地看著槍，黝黑的槍口也安靜地回看著他。

不遠處，布萊恩與最後一個敵人扭打成一團，兩人時不時撞向艙壁，發出讓丹尼爾產生幻痛的猛烈撞擊聲。他坐在那發了兩秒鐘的呆，看看手槍又看看核彈另一邊拳拳到肉的肉搏戰，終於鼓起勇氣爬過去撿起槍，瞄準敵人喊道：

“不許動！否則我就開槍了！！”

沒人理他。

布萊恩給了對手一個頭槌，砸得對方滿臉是血，他的敵人徹底陷入狂躁狀態，將布萊恩固定在懷裡撲向側邊的機艙門，對駕駛員吼道：“開門！把我這邊的門打開！！”

駕駛員回頭看了一眼，手忙腳亂地撥弄著操作台上的幾個按鍵，機艙門瞬間開啟一條縫隙，狂風湧了進來。

丹尼爾在慌亂中向布萊恩的敵人扣下扳機。

“哢噠”一聲。

無事發生。

他又按了一下。

“哢噠”。

還是無事發生。

沒子彈了。

所以這麼長時間裡，除了丹尼爾之外沒人理會這把槍。

“狗屎！！混賬！我是傻逼！”

丹尼爾無能狂怒，用他知道的全部臟話責罵自己，順便本能地把手槍當成石頭扔出去，這回他砸中了敵人的身體，令對方走神了一霎那。

布萊恩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猛然施力、將身體翻轉一百八十度，把身前的敵人從開啟到一半的艙門甩了出去。飛機飛得並不高，黑邦成員很快就在慣性下撞到了一棟大樓側麵的牆壁，然後順著牆體下滑，緩衝幾次過後像個假人似的軟綿綿地癱倒在人行道上。

飛機門還沒關，布萊恩雙手撐著身體，在氣流的影響搖搖欲墜。

丹尼爾想把他拉上來，然而飛機駕駛員卻在這時搞了個特技——他居然令這架小型貨機豎起來了！

布萊恩前方的艙門頓時麵朝地麵，他在重力的影響下雙腳一點點下滑，丹尼爾迫不得已隻能抓緊核彈的固定帶，眼睜睜看著布萊恩半個身體都探出機艙，僵持片刻後最終撐不住重量徹底滑了出去！

“布萊恩！！！”

丹尼爾今天喊了太多次，這一聲直接破音，但他本人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在意喉嚨，一時間甚至被劇烈的情緒衝擊得滿眼淚花。

布萊恩今日份成就：嚇哭同學。

不過情況並不像丹尼爾看到的那麼糟糕。

布萊恩其實是判斷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以後，尋找合適落點主動跳下去的。他摔在了一個尖塔頂部的斜麵上，借著斜坡的緩衝降低墜落傷害，中途又好幾次抓著磚瓦減速，最後險而又險地衝過尖塔的邊緣，單手抓著牆壁上的浮雕，勉強把自己懸掛在了離地數百

米的高空中。

……而被他抓著的浮雕看上去有點眼熟。

布萊恩用力眨了下眼睛，把睫毛上的汗水抖掉，他在生死關頭開啟高性能模式的大腦從記憶深處翻出一句科普，是妮可說的：

“那是雨漏，又叫石像鬼或者滴水獸，這一類雕塑在哥特式建築上很常見，建築師認為它既能排水，又有著辟邪的功效。”

所以他頭頂的雕像是滴水獸。

麵前吊著他命的建築是韋恩大廈。

……

不知道為什麼，布萊恩總覺得滴水獸不該是這麼用的。也許未來的某一天，蝙蝠俠會蹲在上麵看風景，而此刻的布萊恩單手掛在這裡，像一條將要被風乾處理還隨時可能會掉下去的臘肉。

想到這裡，他又眨了下眼睛，這次是因為他抓著滴水獸的手力度漸漸減弱，剛才不小心往下滑了一點。

——但是還不到山窮水儘隻能指望超能力保命的地步。

布萊恩調整呼吸，手臂用力到發顫，抽空往周圍掃了一眼。

滴水獸下方有個圓盤形狀的觀景台，外麵的一圈窗戶是密封的。布萊恩用空閒的那隻手抽出自己彆著的備用槍，這把槍口徑小，打不穿加了硬質插板的防彈衣，因此他剛才在飛機上沒有用，這會他對著觀景台的玻璃連開數槍，然而打空了彈匣之後，窗戶也隻是裂開一條縫。

見鬼！

韋恩企業區區一個觀景台竟然也要用防彈玻璃！

有錢沒處花是吧！

布萊恩的另一隻手臂顫抖得愈發嚴重。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從腰間解下一顆手.榴彈，惡狠狠地扔了出去——雖說他應該不會死，但假如他今天死在這，哪怕成為了惡靈去托夢，他也要向布魯斯·韋恩抱怨這種資源浪費！！

手.榴彈爆炸的瞬間，布萊恩將自己甩了出去，蜷起身體撞向觀景台窗戶的裂口。

玻璃鋒利如刀的邊緣劃過他的後背和手臂，帶出幾道血痕，不過撿回一條命的布萊恩已經不在意這點小事了，他在遠離高空、腳踏實地後就地滾了一圈，從鋪著昂貴紅毯的地麵上爬起來，拍打著身上的灰塵望向前方。

一個穿著管家燕尾服的老人正站在觀景台的電梯前，用很複雜的眼神看著他。

整理著裝讓自己看起來體麵一點的嘗試失敗了。

布萊恩將他快要變成破布的西裝外套脫下來團成一團抱在懷裡——這套防彈西裝今天功勳卓著，幫他擋了好幾次致命攻擊，眼下算是功成身退。

“很抱歉以這種特殊方式進入韋恩大廈。”

他直起腰對著老人笑了一笑，顯得很禮貌也很無辜，帶著滿身硝煙、塵土與血跡快速說道，“但我恰好認識這間大廈的主人，並且正在進行一項緊急工作。所以冒昧地問一句，你們有沒有可能為我提供一台交通工具？”

老人張口欲言。

“——最好能飛。”

布萊恩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