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杯最簡單的咖啡,羅納德和安東尼亞兩人就坐下來,聊了起來。時間似乎陷入了一種泥沼,在兩人的身上沒有移動分毫。似乎昨天羅納德還和安東尼亞在斯坦頓島上說話,兩人隻是暫時分開了幾天,又在巴黎街頭繼續。
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
“你怎麼會在巴黎?我看過你的很多電影,拍的很好。”聊過了一些舊事,安東尼亞小小地啜了一口咖啡,問羅納德近況。
“我來談新片的合作,順便探探朋友的班。她們就在巴黎拍外景。我的電影你都看過嗎?最喜歡哪部?”
“我最喜歡龍威小子第二部,那個東瀛女孩的夢想,就是所有芭蕾舞者的夢想。不過我猜你不怎麼看紐約城市芭蕾舞團的表演……”
“額……”,羅納德感受到了一絲異樣。那部龍威小子續集,裡麵自己用了安東尼亞在“名揚四海”裡的鏡頭片段,女主角久美子也是一個夢想當芭蕾舞者的窮人孩子……
至於紐約芭蕾舞團的表演,自己倒確實是沒有去看過。也許自己是潛意識裡回避了這個問題?其實電影是大眾藝術,安東尼亞看過也很正常,而自己沒有去看芭蕾這樣的小眾藝術,也很正常吧。
很奇怪,羅納德感覺這樣的對話並不尷尬,反而像多年未見的最好的老朋友一樣,聊了很多分彆後的事情,包括一些非常私人的問題。
比如安東尼亞為什麼會突然辭職來歐洲。她在紐約城市芭蕾舞團,進步非常快,要不是巴蘭欽去世,她可能再有幾年就能衝擊首席的位置。但這種跨越式地升遷,也引起了其他的舞者的聯合嫉妒。
在被其他女芭蕾舞者聯合起來針對之後,隻有一位單黃管演奏家還對她很好,就是她現在的男友格哈特。本來在舞台上,搬演“胡桃夾子”的時候,經典的糖果仙子變奏的部分,就是單黃管獨奏主旋律。
兩人是藝術上的知音,舞蹈和演奏相得益彰。在安東尼亞徹底失去了競爭首席的機會以後,要去歐洲大陸尋找機會。
格哈特經過考慮,最後要和安東尼亞一起來歐洲,也重新找一份工作。要知道在一般的交響樂團裡,單黃管的位置重要性是不如芭蕾舞團的樂團的。
羅納德喝了口咖啡,有點苦澀,他拿了兩塊方糖加進去,看著安東尼亞問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是怎麼確定他就是那個對的人呢?”
“其實很簡單,我決定去歐洲以後,以為和他也會就此說再見。不過那兩天我總覺的少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似乎會極大的影響我的人生和命運。正好他也來找我,他也有相同的感覺,所以接下來的一切決定,都很輕鬆。我們賣掉了車子,退掉了租的房子,買了兩張機票就先去了倫敦。
不過他在倫敦的運氣比我好,我在那邊的芭蕾舞團沒有得到機會。”
“那要是你在巴黎找到了工作呢?你倆怎麼辦?”
“我們會找到辦法的,也許找不到呢?我打算先去倫敦,做一段時間的芭蕾舞教師,然後繼續申請其他芭蕾舞團碰碰運氣。”安東尼亞說這些的時候,臉上的笑容給人一種輕鬆的感覺。
“也許你還有機會,我當導演選角的時候,有的時候也不是馬上就給錄取的通知的……”
羅納德沒有提在倫敦國家芭蕾舞團捐贈的事情,安東尼亞也沒有提。這個當年的承諾,逾越了兩人今天的關係。
安東尼亞喝完了咖啡,表示要繼續去準備接下來的申請的材料。羅納德沒有留她,隻是遞上了自己的聯係方式,“等你和那個幸運的家夥,在倫敦安定下來,給我一個電話,以後我來倫敦或者你們回紐約,可以找時間聚聚。”
“我會的”,安東尼亞收下了名片,打開了隨身的包,拿出錢夾收好。然後兩人擁抱了一下,她轉身離去。
“還有一件事”,羅納德猶豫再三,最後看到安東尼亞要走,再也忍不住了,問出了早就想問的問題。
“如果當時我回去找你……”羅納德回想當時,自己也有那種人的命運即將改變的感受,隻是自己當時……
“但是你沒有……”
安東尼亞笑了一下,當時兩人都覺得事業是人生最重要的事。她上前再次擁抱了羅納德,然後在他的臉上溫柔地親了一下,“我也沒有……”
……
安東尼亞已經離開了很久,羅納德還坐在花神咖啡館的椅子上,呆呆地出神。以前那些自認為正確的選擇,現在看來並不是完全沒有代價的。
不過讓人略感安慰的是,羅納德總算找到了劇本裡死結的突破口:為什麼哈利會回心轉意過來向薩莉求婚的原因。人往往要到失去以後,才能發現曾經擁有的價值。
他問侍應要了一支筆,就在餐巾紙上開始寫了起來。
羅納德寫的興起,過了半小時已經寫滿了三大張餐巾紙。這時候,一個滿頭大汗的,西裝歪歪扭扭已經脫型,滿是褶皺的年輕人,拉著一個大大的拉杆箱跑了進來。左右一看,衝著羅納德就過來了。
“羅納德!”
“哎?”羅納德一抬頭。
來人正是經紀人理查德,他顧不得坐下,站在桌子旁邊就問,“羅納德……安東尼亞呢?”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羅納德把寫滿了劇本的餐巾紙收好,為理查德拉開了椅子,這家夥好像一直在飛機旅途上,發型也亂糟糟的。
“麥克派克給尼西塔打了電話,我在機場給尼西塔掛電話的時候知道的,安東尼亞怎麼不在?”
“她走了。怎麼,你要簽下她的經紀人合約嗎?”
“你們沒有……?”理查德掏出手帕,擦了擦因為緊張和奔跑不斷流淌的汗珠。
“沒有什麼?”,羅納德笑笑,“該聊的我們都聊完了……你先坐一會,我讓侍應給你一杯冰咖啡……”
“呼……”,長出一口氣的理查德,一屁股坐在了花神咖啡廳那個小小的椅子上。用力過猛的他,把不那麼結實的椅子坐的往後滋啦一下滑了出去,慣性帶動下,一個列趄,差點坐在了地上。
“當心”,羅納德趕緊拉住了他,理查德渾身都沒什麼力氣了,“你先去酒店休息一下吧。我正好也要走了……”
……
劈裡啪啦的聲音,在羅納德的酒店房間裡響起。他問酒店借了一個打字機,開始把在餐巾紙上雜亂的記錄,重新謄寫在紙上。
薩莉的前男友結婚以後,哈利過去安慰她,雙方順理成章的上了床。但是第二天哈利還是把薩莉當朋友看待,穿好衣服,像往常一樣要走。這樣以為終於找到真愛的薩莉很不高興,她還以為兩人從此就可以開啟戀人階段了。
哈利離開後,薩莉連朋友也不想做了。而哈利還認為雙方可以回到朋友的位置,雙方在共同的朋友瑪麗和傑西的婚禮上,大吵一架。哈利終於理解了對於女人來說,有一個男人永遠是在特殊位置上的,自己當年說得對,異性朋友不能再進一步,往往隻能往後退很多步。
寫了滿滿的三大張,羅納德起身休息,最後一幕反轉的鋪墊都已經完成,隻要給哈利找一個契機,最後讓他有轉變和回去找薩莉的舉動就可以了。
“叮冬……”
門鈴響了,是理查德休息過後,過來找羅納德。
“你休息好了嗎?”羅納德問。
“我沒事了,隻是長途旅行,外加沒有休息……”理查德心事已經去了,現在最重要的客戶發癲的警報解除,休息了幾小時以後,馬上整個人又精神煥發了。
“你何必這麼著急過來呢?等在倫敦就好了,我馬上還要回去。”羅納德不太理解。
“我隻是太擔心了,你突然飛來歐洲,我和裡克尼西塔都很擔心,擔心你做出什麼不經深思熟慮的事情來。”理查德已經知道,羅納德恢複了正常,所以他也把經紀人的擔心說了出來。
“這不是很正常,我首先是個藝術家……”,羅納德終於理解了,為什麼那些善於通過各種方法來表達情緒,傳遞給觀眾的藝術家,首先都必須是一個敏感的人。沒有感受的能力,更不可能使觀眾產生共鳴。
“好吧”,理查德心說你當商人的天賦也不差,“從一個藝術家的角度,你失去了一個繆斯。不過這也許是好事,很多好來塢的著名導演,都是借這種機會成功地創作出最滿意的作品的。”
理查德他們完全不想羅納德停下腳步,一個對漂亮姑娘富有激情的藝術家,往往也是很有表達欲的藝術家。
“安妮特·貝寧正在巴黎拍戲,她再三表示想你去探班,她很想你。你有沒有興趣見見她?就在凡爾賽宮。”
“其實不想……”,羅納德覺得理查德未免關心自己過頭了。
“額……她演的也是一部話劇‘危險關係’改編的電影,我聽到不少的傳言,比米歇爾·菲佛那部還要精彩,更加還原原著和戲劇。”理查德見羅納德似乎興趣不高,趕緊推薦,“安妮特演的是梅特尹侯爵夫人,那個長得讓男人神魂顛倒的壞女人。”
“也許下次吧”,羅納德剛剛經曆過的事情,讓他對這事暫時提不起興致。
“導演是米洛斯·福爾曼,他曾經憑借‘飛越瘋人院’和莫紮特傳兩次拿到最佳導演小金人,這部改編作品是獵戶座製作發行的,他們是難得的以導演為主的製片商,相比那部華納兄弟主導的‘危險關係’,很多來探過班的人都說服裝和選角更加優秀”。
這羅納德倒是相信的,米洛斯·福爾曼福爾曼就是捷克人。他對歐洲那時候的服裝,肯定比“危險關係”那種直接把好來塢那種浮誇風格的更貼近史實。
從選角上也看得出來,安妮特·貝寧演一個在男人之間挑撥離間的妖豔貴婦,顯然比已經有點人老珠黃的格倫·格羅斯更加讓人信服。
“米洛斯·福爾曼導演有空嗎?我想和他聊幾句,然後觀察一下他導演的方法,不知道他是否願意。”
羅納德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和這些以戲劇和表演著名的導演合作過,近距離的觀察他們引導演員的辦法。多觀察一下彆人的方法,總是有很多有益的啟發。
“米洛斯·福爾曼?沒問題,我這就去聯係。”理查德馬上跑回房間去聯係遠在洛杉磯的尼西塔了。
……
“你好,福爾曼導演,很高興能夠有機會和你見麵。”
尼西塔使出了最大的能力,快速安排了羅納德和米洛斯·福爾曼的見麵。他拍的“危險關係”改編電影叫做“瓦爾蒙”,直接就以華納那個版本裡,約翰·馬爾科維奇演的角色命名。
“哈,羅納德。我沒想到你也在巴黎,能有一位好來塢的同事過來見我,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米洛斯·福爾曼表現的像個紳士,這部電影他自己也參與了投資。自從在倫敦度假的時候,被朋友拉去看了林賽·鄧肯,和阿倫·裡克曼主演的危險關係戲劇以後,他就深深地被這個奇特的故事吸引。
當時華納兄弟已經在洽談改變權,他直接就找到了獵戶座,憑借自己當年憑借“莫紮特傳”為獵戶座奪得最佳影片的曆史,很快就拿到了投資。另起爐灶,再拍一部。
“我聽阿倫·裡克曼說起過你,他說在好來塢的第一部戲,遇到你是非常大的幸運。沒有你,他不可能當上好來塢演員。”
“哈,應該說我幸運遇到了他。電影導演就是這樣,我們不能在排練和彩排中發現演員之間的化學反應,很多時候選角也就是靠直覺和運氣。”羅納德和米洛斯·福爾曼在凡爾賽宮裡邊走邊談。
“說的太好了,電影真是一個神奇的藝術……”米洛斯·福爾曼對羅納德還挺欣賞。經紀人告訴他,羅納德不僅是商業片的導演,而且自己投資了不少項目,對於福爾曼這樣一個拍戲不惜工本的導演來說,有個懂得導演的投資人朋友,那是非常重要的。
“我有一個小疑問,如果你覺得不合適的話,可以不回答”,羅納德慢慢踱步,跟在後麵的理查德,自動落後了好幾步,讓他和導演福爾曼可以說些私人話題。
米洛斯·福爾曼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走進了宮殿的拐角,前麵通向休息室。
“華納兄弟同樣劇本改變的電影,我聽說已經拍完了在後期製作,你不怕和他們題材撞車嗎?按照通常的日程安排,你們的電影都在明年上映……”羅納德的心中好奇,福爾曼有什麼自信,一定能夠壓製對方的票房呢?
“我們拍的其實不是同一部電影,你看到了我的電影名字就是瓦爾蒙,我想拍出那種真正的髪國貴族之間的愛情故事,這不是一部好來塢的通奸和詭計電影,而是表現人類真正的感情世界,瓦爾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唐璜式的花花公子,他有著自己的情感和堅持……”
羅納德邊聽邊點頭,心中感歎,這幫藝術家……不是,我們這些藝術家,對這種探索人性和愛的作品,真的是喜歡啊。
不過……普通觀眾是不是就能一樣欣賞這種複雜的故事?也許兩次奧斯卡最佳導演獎得主,比我懂得多一些。
羅納德這次沒有妄自對這部“瓦爾蒙”下判斷,因為米洛斯·福爾曼前兩部大包大攬奧斯卡的作品,票房其實都還不錯,是藝術和票房雙贏的典型電影。
“我告訴你件事,對這部電影的服裝,我都做過考證,這是充分符合當時的巴黎上流社會的著裝的。不是那種束腰和裙撐的好來塢俗套……”
米洛斯·福爾曼顯然對華納那部“危險關係”有所了解,米歇爾·菲佛在那裡也穿的像個不列顛維多利亞時期的女人,幾乎和格倫·格羅斯的角色一樣,都不太好看。
“你看,那是安妮特的服裝,安妮特……我給你介紹一位導演。”米洛斯·福爾曼看到了在休息室的安妮特·貝寧,招呼她請她過來。
“啊哈,羅納德,你終於來看我了。見到你真高興”安妮特·貝寧拉起裙子,快步跑了過來,還表演性的做了個行禮的姿勢,然後一下子投到了羅納德懷裡。
安妮特·貝寧穿著一身嫩綠色的裝扮,低胸裙子不像上次華納版本那麼拘束。手臂部分有華麗的蕾絲裝扮,高高盤起的紅頭發,天鵝一樣的脖子上帶著一個同樣嫩綠色的項圈,耳朵上是低調而性感的大珍珠耳環。
羅納德一下子就感覺到了貝寧的“熱情”,他看向米洛斯·福爾曼,對方回給他一個“好小子,像個厲害的導演”的欣賞眼神。
羅納德也報以,“還是老前輩會玩,這服裝把人看得很是激動嘞”的眼神。
兩個導演哈哈大笑,倒把安妮特·貝寧笑得愣了一下。
“不管怎麼說,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安妮特·貝寧很快恢複正常,挽住羅納德的手臂,陪著他往前走,然後回身對米洛斯·福爾曼說到,“福爾曼導演,能不能把羅納借給我一會兒。
“你是第一次來凡爾賽宮嗎?”貝寧像個溫柔的婦人似的。
“不是,上次另一部電影在這裡取景,我也來看過。”
“米歇爾·菲佛那部對嗎?我知道,他們在也在這裡取景,我們就是前後腳。”
“你和她演的不是一個角色,她演的的貞婦……”羅納德看出安妮特·貝寧有比較的意思。
“所以你喜歡貞婦還是蕩婦?”貝寧抬起頭,臉上帶著那種邀請你來探索更多內容的微笑,舌頭在嘴唇上輕巧的一舔。
“讓你出彩的角色,我都喜歡。”
“啊哈哈哈……”,貝寧笑得春心蕩漾,羅納德還真是懂得女演員的需要。如果能夠繼續從他這裡交換到好處就好了。
“這部電影裡的瓦爾蒙是誰演?”羅納德想起來,問貝寧。
“一個不列顛的年輕演員,叫科林·費斯。”
“新人演員?”羅納德心想導演還真是藝高人膽大,華納那邊可都是大牌明星。
“貞婦圖維爾夫人是誰演呢?”
“這是導演的關係戶,之前準備演莫紮特傳的演員,可惜在開拍前一天踢足球把腿弄骨折了,臨時換演員搞得很狼狽。不過她很得導演的喜歡,所以這次又把她找來了……”安妮特·貝寧想到這個碧池就不高興。長得也不如自己好看,卻比自己的戲份還要多。
“嗯?她叫什麼?”,羅納德聽這個故事,怎麼這麼像……
“梅格·蒂利,是個好來塢製片人的妻子,是不是有製片人男友的女明星,都運氣比較好?”安妮特·貝寧開始瘋狂暗示。
“額……”,羅納德感到巴黎是一個奇特的地方,怎麼前女友都紮堆來這裡了?
“這就是生活,c''est v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