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紅高粱和黑澤明(1 / 1)

剝削好萊塢1980第四十七章 紅高粱和黑澤明

羅納德興趣馬上就被助理兼翻譯漢娜挑起來了。不同國家文化的隔閡能有這麼大的效果嗎?

自己的電影之前遭遇最不可思議的跨文化震驚,還是“霹靂舞”在華國的遭遇。他們引進這部電影的初衷,是反映羅納德的電影裡那種底層黑人和拉丁裔被上層白人欺壓,種族和階層的鴻溝,讓底層幾乎沒有辦法翻身。

但是霹靂舞的魅力無人可擋,反而成了年輕人中風靡一時的流行時尚,這是文化部始料未及的。連開場女主角在漢堡快餐店打工的鏡頭都被從沒見過這種洋快餐的觀眾看得嘖嘖稱奇。

就在幾個月前,肯德基家鄉雞也在前門開出了第一家店,一時火爆非常。

難道德國人都像當年的電影“渾身是勁”裡那樣,被教會不允許跳舞?突然看到這種男女之間的熱辣舞蹈,情緒激動所以大哭嗎?

羅納德懷著好奇,睡了一會,吃了點煎香腸加可樂,等著漢娜來帶自己去看“辣身舞”。

那個每天都放映兩場“辣身舞”的電影院,就在離勃蘭登堡門不遠的地方。這個柏林著名的地標,是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為了幾年戰爭勝利修建的。是風景明星片上的地標性建築。

不過冷戰以後,這裡變成了東西柏林的分界點,緊貼的對麵,就是分隔兩個陣營的柏林牆。

看著勃蘭登堡門上的勝利女神像,後麵就是東柏林為了顯示優越性而修建的的電視塔。羅納德克製住了去看看的念頭,這裡是沒有人來的地方,對麵還有國防軍在站崗。

“就是這裡,那裡是售票亭。”漢娜指著一個很老式的電影院對羅納德說,外牆還是紅磚結構,不是西德最近流行的包豪斯風格。兩人買了票進去,電影院裡麵還是那種中間有過道的老影院風格。

羅納德看看周圍,來看“辣身舞”的觀眾,和阿美利加差不多,以情侶和單身女性為主。座位大概隻坐了兩成不到。羅納德看了看漢娜,對方說要等開映了才有人來看。

很快電影院開始打鈴,然後燈光暗了下來,狐疑的羅納德看著銀幕。電影還是英語原聲,下麵配上了德語字幕。不過西柏林的很多年輕人都會一些英語,觀眾看起來沒有太大的障礙。

突然,後麵入口處傳來一陣聲音,羅納德回頭一看,隻見一群年輕人從後麵魚貫而入,撿後麵邊上的座位就坐了下來。人數足足有三四十個。

電影很快放映完畢,燈光又亮了起來。羅納德站起來想過去和那些後來的觀眾交流,卻發現那些人都躲在角落裡,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似乎都在輕輕地啜泣。

羅納德莫名其妙,這一群觀眾是開場以後才進來看的,似乎是沒有買票的樣子,所以才坐在後麵角落裡。而且她們的衣著和氣質,也和羅納德看到的西柏林年輕人有區彆。

羅納德上前和一個年輕女人打招呼,她留著齊耳短發,正在用手擦眼淚。

“你好……我是電影的導演……”羅納德很想和她交流一下,為什麼會看“辣身舞”看哭了。

“嗚嗚……啊……”,羅納德不說話還好,這個舉動仿佛觸動了這個女觀眾的什麼心事,本來還是小聲啜泣的她,突然嚎啕大哭起來。這一下不要緊,把周圍和她一起來的那些觀眾也惹得都開始放聲哭了起來。

“我說了什麼?”羅納德回頭看著漢娜發起了呆。

兩人回到了酒店,漢娜在酒吧裡和羅納德說了來龍去脈。自從聯盟新人秘書長米哈尹爾上台以後,公開透明新思維下,柏林牆的牢固程度有了鬆動。

從各種地方偷渡過來的東柏林人,從每年幾十個,快速增長到了幾百個,乃至幾千個。1987年甚至有了接近四千人從那邊想方設法跑了過來。

這些人裡麵,很多是有一技之長,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有些是一個人通過其他東歐國家,以旅遊名義輾轉過來的。他們為了過來往往花了一大筆錢,很多人就選擇在工資比較高的西柏林打工,試圖能和家人團聚。

但是東西德已經分離很久,兩邊的文化上已經有了比較深的隔閡,很多人過來以後受到了文化上的衝擊,不知道怎麼和西柏林居民社交。

很多慈善團體,就讓他們免費來電影院,看西方電影。讓他們慢慢熟悉怎麼在西方社會立足。

柏林電影節的工作人員漢娜,也是一個慈善組織的成員,她利用在電影屆工作的便利,聯係了一些影院,如果開場後沒有坐滿比較空的話,她就讓那些東柏林移民免費進去看。

試過很多部電影以後,漢娜發現羅納德導演的“辣身舞”的效果最好。很多人看完都會哭泣,好像壓力被發泄出來,以後也能更好的適應社會和融入社會。

所以這次羅納德來柏林電影節,漢娜特意自告奮勇地來給他做翻譯兼助理,就是想感謝羅納德。

“為什麼?為什麼我的電影會有這種效果?我不明白?這隻是一部愛情浪漫喜劇而已,阿美利加觀眾,最多有一種女主角幫她們完成了沒有實現的夢想而已。”羅納德還是不太明白,問漢娜為什麼這些人會看哭。

“這是一種在生活中長期壓抑後的發泄,你的電影是讓人勇敢的電影。男女主角都按照自己內心的想法作出了選擇,這正好契合他們的心理狀態。哭和笑,都是對自己選擇的認可。”

“好吧……”羅納德想了想,有點明白了。到了一個新的環境裡,文化上有很大的割裂。雖然語言一樣,但是總是有格格不入的感覺。這樣一部電影,好像是一個儀式,讓他們和過去告彆,有點心理治療的意思。所以那些觀眾才會哭起來。

“但是這部電影已經快要下映了。我想請求你,能夠授權幾家電影院,長期放映你的‘辣身舞’,這樣我們可以幫助更多的人。今年通過第三國來的人數,比去年又多了很多……求你了,羅納德。”

“你把電影院名單給我,我會長期授權這幾家影院各一套拷貝,不受拷貝租金,隻要你們想繼續放映,可以一直放映下去。”羅納德覺得這是個好事,就答應了下來。

漢娜很高興,在接下來的陪同工作中儘心儘力。她會說好幾個歐洲國家的語言,擔當起翻譯來輕車熟路,又是電影圈裡人,很多時候熟悉專業詞彙,讓羅納德的柏林電影節之旅很是順暢。

……

“這是戈達爾先生……”幾天以後,漢娜在幫忙羅納德參加電影論壇環節的展映裡,給羅納德介紹髪國新浪潮電影的導演,讓·呂克·戈達爾。

除了競賽環節的15部各國電影,西柏林電影節還有很多其他電影要上映。這些電影有些是沒有在競賽單元中被選上,有些是本來就是小製作,所以隻參加所謂的論壇展映環節。

今天展映的,就是羅納德的白日夢出品,約翰·沃特斯導演的“發膠”。沃特斯還是一支接一支的抽著香煙,等待自己電影的放映開始。他的眼光不停地看著另一邊的一位導演,兩人的電影正好前後腳放映。

和他的“發膠”一起參加今天論壇展映的,還有戈達爾的新作“右手向上(keep yht up)”。

記者都圍著戈達爾,想采訪這位大嘴巴。這位說話肆無忌憚的左翼電影人,想來拍攝超低成本的電影,倒是和約翰·沃特斯在這一點上惺惺相惜。

不過兩人對電影的其他看法就南轅北轍了。戈達爾對著記者就是一頓亂噴。

“太多了,太多好來塢的垃圾了。呸……我不知道這是西柏林,還是好來塢的電影展銷會?今年參加西柏林電影節競賽和論壇的好來塢商業片,居然有八部之多?

而且他們根本不是來交流藝術的,他們是來賣片的。我告訴你們,這些好來塢的垃圾,在電影節結束之後,就會在德國上映。電影節被他們弄成了一個充滿銅臭的廣告大會!

真正有藝術性的,有人文關懷的左翼電影,都被他們排擠出去了。這裡就好像一個殖民地一樣……”

看著臉色很不好的約翰·沃特斯,羅納德搖搖頭,拉他進去和片商和觀眾聊天。

戈達爾說對了,自己就是來賣片的。“發膠”這種低成本電影,就在這裡賣給德國片商。“月色撩人”這種中等製作,就是來混個獎項,拿著外國人的認可,回去給奧斯卡造勢的。

“好來塢,好來塢不懂藝術,都是些資本家用來賺錢的工具。我強烈呼籲今年的評委會,要把眼光多多放在那些真正的勞動人民的電影,比如東歐和華國的那些電影上。”

羅納德趕緊捂臉,戈達爾彆看他參加左翼活動,每次必說為勞動人民拍電影,其實家裡是個富豪,拍電影都是他自己出錢玩票的。

新浪潮的一批導演裡,隻有特呂弗是真的底層家庭出身,反而很尊重好來塢的產業機製,還客串過斯皮爾伯格的“第三類接觸”,想把好來塢商業片體製引入髪國,可惜天不假年……

頂著還在外麵大發議論的戈達爾,羅納德陪著約翰·沃特斯看德國觀眾的“發膠”的觀感。

可能是對“發膠”表現的那段阿美利加黑人解放運動不了解,那些背景中黑人進入白人學校上課的內容,沒有得到任何的反應。

不過有些喜劇內容,還是超越文化的。比如那位drag queen演員divine扮演的母親,和瑞奇·來克扮演的主角女兒特雷西,一出場就讓觀眾哈哈大笑。

兩人都是胖胖的,但是非常靈活。特彆是瑞奇·來克一個胖女孩,跳起舞來比那些苗條的女孩,還要讓人感覺出色。節奏和表現力,絕對超越一般的舞者。

這種情節,天然就可以引起觀眾的喜感。不用看字幕,觀眾也很開心的鼓掌,給胖妞特雷西加油。

放完電影,約翰·沃特斯去接受電影節記者的采訪,羅納德很開心的看著負責發行的米歇爾·坎諾德和各路片商交涉。這部電影跨文化的逗樂觀眾的能力,顯然得到了諸多院線買手的認可。

看著踴躍地舉手想要擠進來和坎諾德說話,和白日夢簽約購買拷貝的買手,羅納德很高興的溜到了電影院後麵。白日夢投資的這部超低成本製作,看來是會賺錢了。

和外麵諸多記者包圍著戈達爾的情況完全相反,準備放映戈達爾的新作的時候,買手全部不出席。戈達爾的電影以粗製濫造,晦澀難懂,以及莫名其妙著稱,這種電影根本沒什麼票房價值,隻有一些放文藝片的電影院會有興趣。

放映剛剛開始十分鐘,已經陸續有觀眾開始跑路。這部電影是戈達爾自導自演,分成三段。第一段是個音樂家尋找理想的和聲,第二段是個人尋找合適的社會,第三段是一個旅行者尋找目的地。

羅納德按住性子看到了第三段,就忍不住跑路了。有些先鋒性,實驗性的電影,導演還可以從中尋找靈感或者啟發。但是戈達爾這種隨意亂拍地創作方法,能看到有啟發性的作品,運氣得非常好才行。

出來以後,漢娜還問他最戈達爾的作品怎麼看。

羅納德不方便說同行的壞話,想了想,就說,“戈達爾偶然會拍一兩部好片,可惜我總是沒看到。”

漢娜聽懂了羅納德的冷幽默,笑的不行。旁邊有記者聽到了隻言片語,想過來采訪。見躲不過去,羅納德索性大方地接受采訪。

“請問你對戈達爾對電影節的看法有和評價?”

“我不是完全同意他的觀點,不同意的是西柏林電影節並非好來塢的後院。我們就像西德也是我們阿美利加的盟友而不是傀儡。至於好來塢參加競賽的電影是不是好,要由觀眾和評委來判斷。

我同意他的地方,是我們確實要把眼光更多的放在世界上除了歐洲和阿美利加的其他地方。比如之前東瀛的黑澤明先生的電影,總是給我很多的啟發。”

“請問你對今年參賽的亞洲國家的電影,有什麼偏愛嗎?除了你自己的月色撩人之外?”

“我有機會看的都喜歡。”

“那麼你看過那幾部參賽電影呢?你喜歡東瀛的黑澤明,是不是對今年同樣是亞洲國家的華國,參賽的電影紅高粱有偏愛,你覺得這部電影和你自己的作品,觀眾會更喜歡誰?”

“哦……我不知道,我聽說是部很不錯的電影。我還沒看過。至於觀眾的口味,那是一個迷。”

接受完一個記者的采訪,羅納德趕緊跑路。到了酒店他問漢娜,那部華國的電影什麼時候放映?自己也想去看看。

漢娜查看了電影節的時間安排,正好這部“紅高粱”的放映時間靠近評獎,晚來的羅納德可以有機會看到一場。這也說明,組委會對這部電影很看好,安排的比較靠後放映給觀眾看。

羅納德隨口說了喜歡黑澤明的電影,沒想到這部“紅高粱”就給他非常熟悉的感覺。這個導演對於色彩的運用,很明顯的有黑澤明“影子武士”的風格。

大片黃色麥子地裡,一個紅色的花轎,被幾個精壯的大漢抬著,轎子不斷的上下搖晃,裡麵那個長得很有華國特點的女主角,穿著一身紅色的嫁衣。

羅納德感覺到一種強烈的要從銀幕中溢出來的荷爾蒙衝擊力,在不斷的積蓄。這部電影其他不論,那種用畫麵和色彩來直擊觀眾情緒的功力,還是很不俗的。就算不懂漢語的觀眾,也會被這種視聽語言,撩起那種原始的情緒。

電影的男主角,羅納德認識,就是去鬆江的時候,謝導演在拍攝的電影的男主角。臉部線條很熟悉。

倒是女主角以前沒見過,和徐家彙製片廠裡,那些江南美女的風格很不一樣。有種野性的美。

羅納德感覺很不錯,這部電影也是不需要聽懂台詞,不懂故事,也能理解導演想表達的情緒的電影,很有意思。就和黑澤明的“影子武士”一樣。這個導演,明顯受到了黑澤明非常深刻影響,能從畫麵上看出來。

電影放完了,羅納德等著看導演是誰。華國電影字幕,和好來塢的規矩不一樣。電影片名以後緊接的,隻有原著和編劇的名字。等到電影放映完了以後,才最後出現了導演的名字。

“zhang yimou?”羅納德一下子摸不著頭腦了。這不是去年東京國際電影節上影帝的名字嗎?吳導演說他不是職業演員,原來是攝影師,怎麼現在又當導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