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羅納德已經決定了,室內戲移到加拿大多倫多去拍攝,但是一些有室內和室外交接的戲份,還是要在紐約拍攝。
如果把室內和室外的戲份,分開在紐約取實景,和在多倫多攝影棚內拍攝,最後再在剪輯台上合成,會有一個技術上的困難。那就是室內和室外的光線,色溫不同。
這樣在不同類型的膠片上,就會呈現不同的色彩風格,一個室外的鏡頭,自然光下的平衡色溫,和室內人工照明下的平衡色溫,肉眼是可以看出明顯的不同的。
要做到剪輯起來的鏡頭,觀眾不感覺突兀,後期要做很複雜的調色,尤其這樣自然光和人工燈光的差距太大,最後還是會讓觀眾感覺一跳,好像到了另一部電影裡去。
這樣的感覺,是任何一個電影導演,都要儘量避免的情況,因為這樣的跳動,會讓觀眾從電影好不容易編織出來的一段白日夢境中抽離,觀眾會產生一種這是電影啊的想法,會讓觀影體驗下降幾個檔次。
所以,情願看著工會代表那讓人生厭的古板臉,羅納德還是到了提前租用的布魯克林亨利街502號,一個拐角處的麵包店,開始拍攝那第一個高難度的場景。
馬丁·斯科塞斯的父母,查爾斯和凱瑟琳·斯科塞斯夫婦,穿起了意大利樣式的外套,正在小小的麵包店門麵裡麵等著化妝。
他們倆以前也做過演員,不過主要的職業,是在曼哈頓的小意大利,開一家乾洗店。父親查爾斯熨衣服,母親凱瑟琳修改褲邊,養大了阿美利加的重要導演馬丁·斯科塞斯。
兩人在兒子的電影裡也有過客串,在“出租車司機”裡,兩人合照被作為朱迪·福斯特扮演的角色的父母,放進了報紙的報道。在“憤怒的公牛”裡,父親查爾斯還演了一個有名字的角色。
但是夫婦倆,還沒有作為夫妻,真實地在電影裡出現過。
羅納德看他們有點緊張,倒也不在意。反正是兩個很小的角色,也不在觀眾注意力的焦點上,主要用來引出雪兒扮演的洛雷塔,去強尼的兄弟擁有的卡瑪雷利麵包房的故事。
“旺得福!”羅納德看到兩人的裝扮,查爾斯戴著一頂禮帽,凱瑟琳穿著有皮毛領子的羽絨服,上去就是一頓吹捧,“非常棒,我現在是知道馬蒂的藝術才能來自於何處了。”
“啊,哈哈哈……”斯科塞斯夫人比較外向,被羅納德逗得哈哈大笑。
“到時候,鏡頭會在近處給你們一個特寫,然後扮演麵包店店員的姑娘,會給你們遞麵包,斯科塞斯夫人接過來,她會向你們道彆,你們就像平時去麵包房買麵包一樣就行,把這個大家夥忽略。”
羅納德拍了拍杵在櫃台裡麵的特寫鏡頭,這可是個大家夥,業餘演員難免會有點緊張。
“叫我凱瑟琳就好,馬蒂以前拍短片的時候,還讓我做過女主角呢。我知道怎麼辦的。”斯科塞斯夫人很滿意,這次兩人都有特寫。兒子的這個朋友真不錯,比他自己給父母的戲份要重要的多!
“a!”
整理好燈光,羅納德叫了開始。
“謝謝,福加吉太太。這是你的麵包,明天見。”
凱瑟琳·斯科塞斯接過了麵包,麵對巨大的特寫鏡頭,她還是免不了緊張,嗓子有點發癢,聲音都變小了,“再見!”
查爾斯·斯科塞斯更加緊張,忍不住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他先回頭出門,然後凱瑟琳拿著麵包,跟在他後麵一起出去了。
“鈴鈴鈴……”門上的鈴鐺想起,雪兒扮演的洛雷塔,還是穿著那套無趣的深灰色大衣和黑皮靴,和斯科塞斯夫婦擦肩而過,走了進來。
雪兒走到了而櫃台前麵,進入了特寫鏡頭的範圍。羅納德看著監視器,點頭示意攝影指導大衛·沃特金可以,沒必要叫停。
“羅尼·卡瑪雷利在嗎?”
“他在烤房,你找他乾嘛?”
櫃台後麵的店員問道,語氣裡還有點敵意。
“我有事和他談。”雪兒扮演的洛雷塔當然比小姑娘店員要老練多了,她知道這種敵意從哪裡來,對還沒見過麵,但是未婚夫強尼幾年都不見的親弟弟羅尼又多了一份好奇。
一個頭發亂糟糟的女店員,從櫃台裡麵走出來,繞過了洛雷塔。
從身體形態上看,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意大利裔小姑娘,走路有點僵硬,上身穿著碎花的外套,裡麵是白色襯衫,下身是綠色的長裙,腳上穿著毛線灰色長襪,腳上是一雙笨重的厚跟皮鞋。
一看就是一個剛剛情竇初開的少女,還不是太會打扮自己,不過勝在青春無敵。
店員走到了門口,回頭對著洛雷塔一擺頭,示意她跟著自己去對麵的麵包烤房,去見在那裡烤麵包的羅尼·卡瑪雷利。
“cut!”
羅納德很滿意兩位的對手戲。
谘詢了大衛·沃特金的意見以後,把這條留下來衝印。
“我演得怎麼樣?”
那個女店員跑了過來,對著羅納德睜著兩隻大眼睛,撒嬌一樣的征求著導演的意見。一改剛才木訥的樣子。
“很好,perfect!”羅納德微笑著摸了摸女演員的頭。
她赫然就是戴安·蓮恩,這兩天來客串一下這個女店員的角色。
羅納德不吝誇獎,戴安的演技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經過化妝,戴安不僅外表變得像一個意大利少女,而且走路的身形也明顯的經過精心的設計,很有生活細節。
那個對著雪兒配戲的時候的文化,分明有這少女自己心裡知道的那種對有女人來找自己暗戀對象的氣憤。
但是聽到對方有事情找羅尼,她又很快地履行了一個店員的職責,並不自作主張。很像那種在親戚朋友長輩的店裡,工作的乖乖女。
可以說這一段表演,是超出一個客串的小配角,所需要的那一點演技的。戴安對待這個角色,做的認真的準備,讓羅納德很感慨。
要不是科波拉連續耽誤了她三部電影,現在戴安有這種演技,又有外型和過去積累的粉絲的話,肯定是部部都是大製作的女主角了。
“這個角色對你小了一點,不過因為這是中年人的愛情故事,所以……”
羅納德對戴安的表演很欣賞。她這樣的演技,來演一個小角色,是可以極大的增強電影本身讓人沉醉其中的分量的。
就像羅傑·科爾曼的高足,喬納森·德米說的,整部電影是一體的,任何一個小角色,如果能夠用心找來觀眾喜愛的演員,那麼電影整體的檔次,可以升高一個層次。
雖然不是有意這樣用高配的演員來演低配的配角,但是實際上的效果,就是這部“月色撩人”,任何一個配角拿出來,都有在其他電影裡演主角的演技。
“彆這麼說,我已經很開心了。這個角色演起來很過癮。”
“難為你穿這麼難看的衣服。”羅納德幫她整理了一下衣領,示意自己還要繼續。
“哦”,戴安沒有再和羅納德聊天,跑到了一邊等著下一個鏡頭。她的雙目總是在羅納德的身上打轉。
“還是羅尼老哥夠意思”,戴安其實挺開心的。
這個小角色,不是簡單的客串。而且並非是花瓶式的角色,是一個有內容的角色。雖然化妝沒有突出自己的美麗,也沒有漂亮的衣服穿,但是簡單的三場戲,會給觀眾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可以說這部電影裡所有的小角色裡,這個角色是最讓觀眾印象深刻的。自己已經演了好幾部不怎麼樣的電影,有這樣一部充分發揮演技的電影,也許哪個影評家可以認出自己,提一句自己呢?
接下來一場戲,是在路邊拍攝的外景。
戴安扮演的克麗絲,不情不願地帶著一個女人(洛雷塔)去見暗戀的羅尼。
出了店門,她在前麵大步流星地走著,因為不想和洛雷塔說話。這樣彆扭的心態,讓她走路的姿勢都僵硬了,好像要逃避暗戀的羅尼認識其他女人,這一明確無誤的現實。
雪兒扮演的洛雷塔在後麵跟著,兩人轉了一個彎,到了街角交叉的另一條馬路上,從一個地下室的入口處,走進了烤房。
“cut!很好,非常好!我們再來一條。”
為了多一點保障,羅納德叫了第二條。其實從表演上來說,沒有這個必要。這種不經過仔細的排練,一上手就演的戲,情感最為充沛。
羅納德站在很遠的攝影機後麵,都能聞到戴安的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心不甘情不願的態度。
很快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演員工會代表又來指著手表向羅納德示意,讓羅納德停下拍攝,保障劇組所有演員和工作人員的吃飯權力。
羅納德已經不想和他爭論了,把紐約洋基隊的棒球帽往下一拉,坐到導演椅子上閉目養神。
戴安給他拿來了一個漢堡而一罐可樂,推了推他。羅納德醒了過來,拿起自己的漢堡和可樂,和戴安做了個乾杯的姿勢,大口吃了起來。
“乾杯!”戴安笑出了聲,真的上來和羅納德用可樂罐子碰了一下,然後也喝了兩口。
“噢,打擾彆人睡覺是不禮貌的,美麗的小姐。”
旁邊是真的在椅子上睡覺的攝影指導大衛·沃特金。
“抱歉,我們吵醒你了。”羅納德向風趣幽默的沃特金表示道歉。他倆在瑞典合作拍攝薩博的廣告,和沃爾特·默奇在不列顛和他合作“重返奧茲國”的時候,羅納德就知道這位很有個性,喜歡古典音樂多過喜歡當電影攝影的老頭的習慣。
他在片場的時候,特彆喜歡見縫插針的睡覺。這也是因為沃特金水平太高,很多布光隻要看一眼,就可以馬上作出方案,燈光組弄出來馬上符合要求。
當然,這也是因為大衛·沃特金特彆的思維習慣,他總是喜歡簡化事情,而不是複雜化。
比如一個室內的燈光,他就喜歡簡化成單光源來達到效果,而不是複雜的多光源係統。好萊塢這種疊床架屋的布光方式,鏡頭偏轉十五度,就要重新布光來保持一致。而他的單光源布光法,室內怎麼移動攝影機,都不用重新布景。
戴安看著沃特金,又看了看羅納德,非常不理解。“沃特金先生,你在片場的時候,總是睡覺的嗎?”科波拉的劇組,他和攝影知道史蒂夫·巴朗合作的時候,恨不得每一條拍攝的間隙,都在討論光線和攝影機運動。
“那當然,還有什麼事情,在片場做的時候,是讓你不會更加疲倦的呢?隻有睡覺!”
“哈哈哈……”戴安被他逗得大笑。
“沃特金先生是很有哲理的人,他發明的點陣光源,也叫溫迪燈,就能讓我們拍夜景的時候,不用走五米就重新布光,救了多少心急如焚的導演。”
羅納德向戴安解釋了一下沃特金的理念,也不是所有的攝影指導,都能在片場睡著的。
“對了,羅納德。我和默奇在開拍前交流的時候,他說現在他的剪輯膠帶,都是你的工廠在幫他打理,你還自己發明和製造了一種燈具?”
聽到羅納德說起自己心愛的發明,溫迪燈,大衛·沃特金不再打瞌睡,湊過來問羅納德。
“啊,那不是一般的燈具,是模擬閃電效果的,比現在好萊塢通常使用的電工短路法,亮度要高很多,膠片上還原的很好,還有些百老彙的舞台,也在用。”羅納德看著沃特金回答道。
“那什麼,我的溫迪燈現在也是手工製造的多,你能不能和我合作,就像你和默奇合作的那種模式?”
“當然可以,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用專利入股,然後我們合夥一起,把你的溫迪燈,賣給好萊塢所有需要拍攝夜景的劇組,豈不是很好?”
羅納德見有多了一個小業務,也來了精神,和沃特金商量了一下,就敲定了合作。然後他們分彆給自己人打電話,讓他們去商討細節。
“看來,我以後可以去多看歌劇,多聽交響樂了,魯賓斯坦演奏的拉赫瑪尼諾夫第一協奏曲的錄音,也可以入手了。”
大衛·沃特金之前和沃爾特·默奇,就“月色撩人”聊過不少,他很驚奇的發現,本來因為當導演失敗,財務狀況不太好的默奇,給他看的全家福裡,幾個孩子都穿了不錯的公立高中的校服。
和他一聊之下,才知道是用自己的發明和羅納德合夥,分紅賺了些錢,還了一些貸款以後,還可以給孩子換學校。
沃特金對同為技術大牛的默奇很信任,但他畢竟不像默奇一樣,對羅納德有授業之恩,今天正好趁著機會說出來自己想合夥的想法,沒想到和羅納德一拍即合。
不知道為啥這種小發明,居然還能賣出不錯的利潤。
羅納德也很開心,又多了一個好產品,而且是麵對的同一個市場,營銷和渠道可以共享成本。
閃電燈,剪輯膠帶,布景膠帶,溫迪燈,這些產品的共通之處,就是使用者不是自己出錢,而是為了工作購買的。
對他們來說,能夠給自己省一點事情,可以編出很多理由來讓製片廠買單。而製片廠對這些小錢,並不在意,隻要東西好,能夠加快效率,防止事故,少拍一天節省的成本就數十倍於這些裝置的價格。
工作人員各自換班,也陸陸續續回來,準備拍攝地下室烤房的戲份。
戴安也上了公共拖車,準備下午的戲份。她上車前又看了羅納德一樣,這個人其實很和善,也很會給周圍的人帶來好運。很多人和他在一起,都變得更有錢了。怪不得他在好萊塢人緣很好。
“a!”
過了兩個小時,燈光組布好了光,大衛·沃特金對羅納德做了ok的手勢。
“a!”
“羅尼,羅尼”
戴安扮演的店員克麗絲,推開了烤房的門。
鏡頭逐漸後退,看到了烤房更多的環境。這裡是一個相當粗糙的地方,牆壁上的烤爐裡,有很多法棍麵包,這是烤房的人特意做的一爐,給拍攝用的。
“有人找羅尼。”戴安扮演的克麗絲把洛雷塔讓進烤房,就站在門邊們,皺著小眉頭,想看看洛雷塔和暗戀對象羅尼,到底是什麼關係。
雖然是深秋,但是裡麵的人都穿著汗衫,身上還流著汗。化妝在他們身上灑水,造出了一種大汗淋漓的效果。
另一邊的尼古拉斯·凱奇,就穿著一件小背心,濃密的胸毛露出來一大截,亂糟糟的頭發根根向上豎起,一看就是一個荷爾蒙爆棚的大火山。
“你是代替我哥強尼來的?”他冷冷地看著洛雷塔。
鏡頭裡,雪兒扮演的洛雷塔從門口向著攝影機走來,背後的克麗絲還站在那裡,忐忑不安。
大衛·沃特金在這裡用了奧遜·威爾斯引入好萊塢的超焦距技巧,造成了深焦的效果。
在現在的電影流行的審美潮流裡,很多場景,當焦距彙聚在離鏡頭近的人物上的時候,淺焦距的鏡頭,會把後麵的背景人物和環境放在焦外,模糊掉。
但是這個場景,沃特金有點反潮流,用了三十年代黑白有聲片剛剛出現的時候流行的深焦效果,遠處的背景人物,和近處的人物,一樣都在焦內,保持清晰。
洛雷塔和羅尼對話的時候神態的轉變,和後麵店員克麗絲聽到他倆對話以後的表情,都被無誤的捕捉進來。
雖然羅納德在很小的監視器上,看不清兩人的表情。但是當膠片被衝印出來,洗成拷貝,放映到大銀幕上的時候,雪兒和戴安兩位演員的臉部,都會成為觀眾的注意力的焦點。
所以,沃特金也特意讓兩位演員站在一條軸線上,隻錯開一點點角度,這樣在大銀幕呈現的時候,觀眾就不用在兩人的臉上不停的來回巡梭,隻要盯著銀幕的一塊地方看,就能看出兩個人物的不同心境。
在這種以情節,演員的表演取勝的電影裡,這種敘事的手法相當重要,刻意的設計和安排,以及拍攝時候大師級人物的配合執行,才能呈獻給觀眾一種毫不費力,就能明白導演想要講些什麼的效果。
“是”,洛雷塔越走越近,和攝影機後麵的角色羅尼在對話。
“你來乾啥?”
“我要和強尼結婚了,所以想請你去婚禮……”
“所以,你要嫁給我的哥哥強尼?我沒有生命了,我的哥哥強尼把我的生命奪走了。”
“不好意思?……”雪兒扮演的洛雷塔,在鏡頭裡呈現出一種莫名其妙的表情。自己邀請未婚夫的弟弟來參加婚禮,怎麼他說什麼生命……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洛雷塔不明白,但是內心深處,她好像又有點明白羅尼生命原始的那種衝動和欲望,被強尼毀掉了。
“強尼要結婚了,現在他有了他的生命的意義了,我還沒有,都被他剝奪了。”
“我不是來這裡氣你的……”洛雷塔還要解釋一下,她又從那種羅尼旺盛的生命力的輻射中暫時脫離的出來,恢複了理智,她隻是來找未婚夫的一個不像說話的弟弟去參加婚禮而已。
“到底什麼生命!”尼古拉斯·凱奇突然提升了音量,“什麼是生命!”
“他們都說麵包就是生命,但是我就在這間熱得不行的小房子裡,天天做麵包,麵包,麵包……”
凱奇把一根根法棍,惡狠狠地從烤爐裡拿出來,丟在藍子裡。
“我每天就在這裡留著臭汗,把這個臭烘烘的麵包團,用鏟子鏟進鏟出,我的生命在哪裡?
你想我去你和我哥的婚禮?哼?甜心?那我的婚禮在哪裡?”
“克麗絲,把牆上那把最大的切麵包刀給我,我不過了……”
戴安扮演的克麗絲,站在那裡,就快被羅尼感動哭了。這樣的男子,怎麼就沒有一個女人來愛他呢?
“不,羅尼,我不會給你的。”戴安在那裡,操著剛剛學會的意大利口音大叫。
“克麗絲,快把刀給我……我要把自己的……”
“也許,我應該換個時間來。”雪兒看得一愣一愣的,她不知道羅尼到底是說真的還是瞎胡鬨。
“不,我要你在這裡看著。”尼古拉斯·凱奇對著雪兒惡狠狠地說,“你了解我嗎?”
“嗯嗯”,雪兒搖搖頭。
“不是什麼人的錯,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尼古拉斯·凱奇把左手的手套摘下,裡麵是一個木質的假手。
“五年前我訂婚了,我的哥哥強尼來看我。他要找我買點麵包。我在和他說話的時候分心了,切麵包機把我的手切了。
很好玩吧?我的未婚妻因為發現了我變成了殘廢,然後就離開了我。”
“這就是你和強尼之間的不幸?但是這不是強尼的錯啊?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就是運氣不好。”雪兒扮演的洛雷塔第一次聽到了兄弟兩的心結。
“我不管!”尼古拉斯·凱奇突然爆起,一把打掉了麵前裝著免費的鐵桶。
“我沒手了!我沒有老婆了!強尼還有他的手!強尼還有他的老婆!你想我就這樣和他和解,去參加他的婚禮?”
洛雷塔被震攝住了,她的生命裡,還沒有出現過這樣原始本能旺盛的男子。她居然一點也不擔心對方會傷害自己,而是對他的不幸表示同情。
“這就是一個時間問題,一個男人早上睜開眼睛,就和自己的夢想吻彆說再見了。”
尼古拉斯·凱奇收起了脾氣,好像剛才的發怒消耗了太多的力氣。他輕輕地對洛雷塔說著,也好像在對自己在說。
烤房裡的人,都被這個巨大的反差震動了。羅尼這種男子,在因為意外殘疾,放棄了自己的夢想以後,變成了一個在烤房每天鏟麵團的人,真是生活的巨大悲劇。
攝影機對準了幾個人,來了幾個反應鏡頭。
雪兒是震驚的臉上毫無表情,但是內心澎湃的衝動,幾欲衝破理智的界限。她也和羅尼一樣,因為被人說成是掃把星而放棄了夢想。
克麗絲兩眼通紅,竭儘全力地不讓眼淚流下來。暗戀的男子,果然是個有大夢想的人,太可憐了。
一顆眼淚,終於突破了眼眶的阻礙,從戴安的左眼裡嘩的一下流了出來。
眼淚積蓄了她所有的力量,以至於瞬間突破了顴骨,嘴唇,和下巴的阻撓,掉到了地上。
“我愛他,但是我從沒告訴他,因為他失去了未婚妻和一隻手以後,就再也不能愛任何人了。”
“cut!”
“啪,啪,啪……”等了幾秒鐘之後,大家才在羅納德的帶領下,開始鼓掌,為這段精彩的表演鼓掌。
所有的演員都非常完美,這是一場完美的演出。
不光兩位主角的表演很到位,連戴安演的那個小角色,也非常好,把男女主角第一次相遇,而突然心靈相通,好像多年的情侶,這種非常不正常,難以理解的情節,用旁觀者的角度烘托了出來。
羅尼·卡瑪雷利是一個很有夢想的男子,因為殘廢而失去了未婚妻和夢想,隻能躋身於家族傳下來的烤麵包生意。
而洛雷塔,也曾經有過夢想,因為社會的壓力,和對寡婦的偏見,被壓抑了許久。
在一個特定的場合,被羅尼爆發出來說出自己心裡話的那段獨白打動了心弦。
特彆是尼古拉斯·凱奇,那個模仿早起德國表現主義電影“大都會”的表演方法,對著木頭假手聲嘶力竭的追問,“我沒手了,我沒老婆了!”
要不是找了凱奇這個特彆有爆發力的演員,演出來的效果就要差很多。這種不合常理的角色和情節,必須要有超出常理的原因來推動。這種爆發力,正是這種需要把觀眾也震一下的時刻所特彆需要的。
而且這種瘋癲的角色,要有一個度的把握。凱奇在爆發之後,馬上能量枯竭,轉為低聲傾訴,這樣觀眾會在震驚之餘,又變成能理解羅尼突然發瘋一樣的理由的人。
這種在瘋癲和正常之間的拿捏,確實不是普通演員能夠發揮自如的。要不是凱奇被他叔叔科波拉影響,天天看“大都會”領悟演技,也不能做到這麼天衣無縫。
看到大衛·沃特金對羅納德又作出了ok的手勢。幾位演員才冷靜下來,開始互相擁抱祝賀彼此。
羅納德也鬆了口氣,第二困難拍攝的場景,在幾位演員演技的大爆發下,終於過關了。
羅納德撿起一根法棍,掰了開來,剛剛出爐的法棍非常脆,非常好吃。羅納德還掰了一小塊遞給過來的戴安,體貼地拿出手帕,讓她擦擦眼睛。
“我沒想到,你的爆發力也這麼好。”羅納德連呼沒有想到,這種配角其實比主角還難演一些。
主角畢竟有水到渠成的鋪墊和對手的反應刺激。
這種配角,前麵沒有背景故事,後麵沒有對手戲給反應,全靠自己的想象力。而且上來就要能演出高水平。戴安的表演,和那些百老彙的老戲骨也不差了。
“嘻嘻,我4歲就在外百老彙的‘la mama’實驗劇團演戲了,還和梅裡爾·斯特裡普搭過戲呢。”
“原來你也是個老戲骨,年輕的那種。”羅納德哈哈大笑,揉了揉戴安的頭發。
戴安完成了自己的戲份,回去家裡找老爹伯特團聚了。
劇組接下來,又在紐約的大都會歌劇院,和天主教教堂裡拍了幾場外景戲。
因為和未婚夫的弟弟一夜情,洛雷塔來到教堂懺悔,教父“嚴厲地”批評了洛雷塔,罰她念兩段“玫瑰經”才能贖罪。教堂裡的母親幫他遮掩了沒有回家過夜,和羅尼一夜情的事情。洛雷塔驚奇地發現,母親發現了父親考斯莫有外遇。
之後洛雷塔和羅尼約會,去歌劇院看歌劇。在歌劇院裡發現了父親和情人也來看歌劇“波希米亞人”,兩父女心照不宣。考斯莫抱怨女兒,你可是訂婚的人了,結果遭到女兒的反嗆,“你可是結婚的人了。”
拍這些戲份的時候,羅納德也樂得夠嗆。編劇斯坦利·尚利的筆力真的很強,寥寥幾筆,把意大利人的特點寫的淋漓儘致。
這部電影拍出來,會是一部和其他反映意大利裔生活的電影,非常不同的電影。沒有黑幫和歌舞,卻也能讓人一看就知道再說意大利裔的故事。
很快,在紐約的外景戲拍完了。
工會代表真的很嚴格,馬上的聖誕節和新年假期,劇組不得在紐約加班開工。
羅納德沒辦法,隻好提前一天解散了劇組,大家回去過完假期,新年裡在飛去多倫多,到一個沒有工會的地方去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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