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十分鐘自由提問時間,我會儘力回答大家提出問題。”
場內率先被選中發言是一名“聰明絕頂”中年人。
他長著副同刁琢刁大師有異曲同工之妙陰陽怪氣臉，雖然不清楚他本人到底有沒有任何刁難人意思，但配上他那張臉、那略微有些彆扭口音,他說出來話就顯得有那麼一點陰陽人味兒了。
他吊著眼睛笑著說：“我很意外你居然有膽子當場點名感謝我。”
雲中子愣了片刻，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這人大概就是最早在網上發微博諷刺華交大“學術品德問題”那個光學大佬。
他正猶豫要不要再跟人家道個歉——畢竟亂侃公關這事兒,也是華交大這邊先搞出來,人家批評其實並沒有錯，要不是他們爆肝肝出了成品,那確實是口出狂言把公眾當傻子耍了一回。
結果還沒開口,對麵就先道：
“不過華交大方案確實有驚豔到我,我也很高興能看到華國在光學領域成就能走到世界前列去。先前在網上對你們開炮事……”
他摸摸自己禿頭，忽地好像回過什麼味兒來：“你們華交大該不會是專門在這兒挖了坑等著我們跳,讓我們這些前浪來給你們發布會造勢吧？”
觀眾們哈哈大笑。
雲中子嘴角維持著客氣但不失禮貌弧度，心裡卻道：對不住，還真讓您給說中了，確實是拿您當了回槍……
那禿頭大佬開罷玩笑、表示出足夠善意，這才正色道：“但有些地方，你剛才說得含糊,我可能還是得刁難刁難你。”
雲中子道：“請講。”
那人問：“通常來說，3D動態投影要想做得逼真，大多都是以分時方法來實現。也就是要在不同時間，在對應投影區顯示不同深度和顏色，用超過人眼能夠識彆速度，對圖像進行快速刷新。
“你剛才也提到了，你們用到了飛秒級彆頻率光來刷新投影。”
“但這其中有個問題。要實現這種高精度高質量全息投影,意味著你們投影設備需要一個足夠快、光強和相位光調製器。
“這是個非常恐怖計算量。換言之,你們要在設備上搭載一台計算能力逆天專用計算機才行。
“這樣成本,讓我不禁懷疑你剛才所繪製出未來城市藍圖，真燒得起造價這麼高設備嗎？
“從聲鑷，到投影專用計算機，到介質材料，我在它身上看不到一丁點商用推廣可能。”
台下人不禁為雲中子捏了把汗。
這大佬看起來是已經放過了華交大，可這問題問出來……怎麼聽都有點勸退資本意思啊？
雲中子對他笑了笑，並沒有否認，反而點頭表示認同：“確實，如果每台投影設備都裝載上專用計算機，會給硬件成本帶來極大壓力。而且要完成這樣3D投影，隻有一台光源是遠遠不夠，通常都需要好幾台同時運作。”
他露出一點點為難般表情：“這就有些尷尬了。本來關於這個方麵，我們還沒打算這麼早公開。”
“？！！”
在場人齊齊一驚，簡直猶如撞上了節目附加驚喜彩蛋。
華交大竟然還藏著什麼黑科技嗎！
雲中子看看台下，某位溫文爾雅儒修先生，悄悄對他比了個手勢。
他get到“這個消息放出去沒關係”信號，於是開口道：
“不過既然您提問了，那麼好吧。”
他道：“這其實不是什麼黑科技，而是一種算力共享協議。”
“信息時代，人與人之間由於個體偏好和金錢能力等等方麵差異，實際上存在著嚴重算力浪費和算力分配不均問題。
“高算力硬件，未必24小時都在使用；而那些配置比較低設備，往往又不能很好地滿足一些囊中羞澀用戶需求。
“所以華交大內部試行使用了一種‘5G雲算力’協議。
“我們將高配硬件算力，在閒置時段共享給那些聯網低配設備，將它們提交數據雲端計算完畢後，再通過高速5G網絡傳輸回去。
“這樣一來，聯網中設備並不需要很高配置，也可以進行複雜龐大運算。”
他指了指那些會展中心各處正在運作投影機，“它們體積之所以能做到這麼小，也是在硬件上節省了大量資源緣故。”
那禿頭大佬對這個協議有所耳聞，聞言挑了挑眉。
他了然一笑，打趣道：“雲算力，確實好像有可行性，但它聽起來似乎有點過於無償奉獻、過於理想化了。”
雲中子淡定回以笑容：“在資本主義國家或許不行，但誰讓咱們是偉大社會主義國家呢？我們華國基建狂魔名聲，從來都不讓全人類失望。”
台下短暫反應了一下他話，隨即響起熱烈掌聲。
禿頭大佬滿意坐下了。
他提問東西，解決了觀望投資人最在意問題。
這場發布會結束後，可以預見想和這個項目合作橄欖枝絕不會少。
他心中有些感慨。
這世界終究是年輕人天下。儘管網上經久不衰地一代吐槽新一代，儘管他們總是顧慮這些小家夥們不知天高地厚，可新一代們還是如此令人欣喜地、長成了出類拔萃優秀模樣。
在他後麵提問女士，就顯得溫柔多了。
“我對這個項目科技原理似懂非懂，但我其實也沒太大興趣弄清它原理。我更在意它對我們健康有沒有害。我記得前些年空氣汙染嚴重時，好像也有人提過氣溶膠這個東西。”
雲中子聽完，禮貌地詢問她：“女士，您有出門之前噴香水習慣嗎？”
對方訝然了一下，笑道：“有。你要打聽我香水牌子嗎？”
雲中子道：“香水霧化之後香味，就是一種氣溶膠。氣溶膠表示是物體微小狀態，它並非全都有益，但也並不是全都有害。”
那名女士頓時莞爾：“我很喜歡你這種說法。也很喜歡你。”
“……！”
雲中子沒料到她會如此直白，當場懵了一瞬。
他向來處變不驚，這時卻也難免有點不好意思，“……能被您這麼美麗女士喜歡，我感到很榮幸。但我……我是學物理，如果三十歲以後我發際線還能保住，希望您還能喜歡我。”
台下各處響起心照不宣哈哈聲。
最後一個提問，是一家外資控股網媒。
他們問題來得看似平平無奇，但卻綿裡藏針：“我有些好奇，你們團隊非常厲害，不過為什麼會想要做這個項目出來呢？”
雲中子在這個問題上，認真思慮了少頃，才開口回答：
“雖然我是一名理科生，但在科研以外很多時候，我個人是對曆史非常感興趣。
“商周，先祖把信息以文字方式篆刻在龜甲、獸骨、青銅器上；春秋戰國以後，他們開始使用竹簡、縑帛還有木牘作文字載體；大唐盛世，雕版印刷革新了技術；到了北宋，我們又有了活字印刷……
“近代，油印、影印、激光印刷，人類在2D信息傳遞上技術革新飛快，又大勢所趨地去探索鑽研3D信息留存和傳遞，到3D打印，再到全息投影。”
“我時常思考，生命、物質、能量，這些都是會消逝東西，但我們可以留下是什麼呢？我們為什麼一代又一代永不斷絕？”
“是文明。”
“我相信全息投影技術，會成為未來文明全新載體。
“我們能留下，也不再隻是刻在獸骨或青銅上溝壑痕跡，而是具有聲、光、甚至觸覺信息等等相結合、更‘無損’傳承。”
“雖然目前看來，這項技術應用更多還是在商業和娛樂，不過我們處在一個娛樂至死時代，就這樣把我們真實生活完整呈現給後人，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
……
……
華交大科技成果發布會，在一片愉悅和諧氛圍中圓滿結束了。
無論抱著怎樣目，參會每個人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結果和答案。
雲中子最後發言在國人聽來足以引以為傲，不過可惜，事後媒體還是將它解讀為：
雖然初衷很不錯，可惜這項技術畢竟還是個商業娛樂性質東西，把精力耗費在它上麵，多少有點浪費這些高智商學子腦力。
華交大一個科研型學校，專注於全息投影這種商業價值和娛樂價值更多產品，多少有點不務正業。
不過現在畢竟是全民娛樂年代了，年輕人喜歡鑽研有趣娛樂項目，對更枯燥更學術東西興致不高，也情有可原。
馬思修一見報道便大笑出聲，對此評價：“難為道長一片苦心，他們真很懂華國人！”
雲中子聞言，也就跟著愉快笑了起來：“不，是他們根本不懂華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