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如今尚不足五百歲數,隻三四百年間,就功成外化,委實是讓旁人望塵莫及。便是當年的斬天,論修行速度也比不了她,就此般下去,隻怕要不到千歲,趙蓴便可窺見通神期的門坎了。
不過亥清也曉得,自家弟子行事最是謹慎,尤其是在這修行上下的功夫,因關乎著自身道途,趙蓴那是從未有敢輕慢懈怠過的,隻恨不得在每個境界都走到極致,從不會單純謀求一個快字。修行乃是自家之事,她也甚少乾涉弟子,今瞧著趙蓴又有進境,亥清心中自然萬分寬慰。
此之後,又問詢了幾句分身之事,趙蓴皆都答得詳儘。
便說到六九劫雷自天而來,全部渡過之後,雷雲消散,天穹洞開,修士可不受三重天域的阻礙,徑直破入界域邊緣,從而將外化分身渡送至界外虛空,以采集元炁供給自身修煉。
與常人不同的是,趙蓴身懷兩具無極分身,因而分化出來的外化分身,便也是兩具之多,其中蘊存著神殺劍道的分身留在了紫府上丹田,下丹田之中的大日分身,卻是在趙蓴的授意下,已然去往界外虛空了。
對此,她並非全無糾結猶豫,而是想起當年突破分玄境界前,自己曾神遊天外,目視虛空,在那空茫廣偉、深黑幽邃之地,她觸及了金烏,並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受對方指引而來到此地。那漫無邊際的虛空內,金紅大日照耀著三千世界,一想到這般情境,她臍下丹田便好似隱隱升起一團火焰。
趙蓴斟酌一番,便直接拍板,渡送了大日分身去往界外。
此事,亥清卻不知情,她清楚趙蓴自有打算,聽過渡劫一事後,即開口說起采集元炁的事情來。
“你既有分身在外,就已當觸碰過界外虛空中遊走的元炁了。”亥清微微點頭,目光溫和。
趙蓴頷首,對界外虛空的景象並不陌生,隻這無處不在的元炁,卻是頭一回感知觸碰,她笑了笑,答道:“此些元炁正如書上所言,所蘊含的靈機、精華遠甚界內,但卻十分狂暴不馴,采集起來並不容易。”
“是了,”亥清坦言道,“虛空中存在的元炁,未經世界本源歸化,真嬰之下不得行走其中,不然便會形神泯滅而亡。直至渡劫成尊之後,才能掠取煉化,受用己身。隻是元炁煉化起來,終究耗時耗力,且長久煉化如此狂暴之物,對修士本身,多少也會有些損害。
“為此,便有丹道大能尋了五行陰煞,另又添入多種靈藥,煉製成那五行玉露,以調和元炁,增補自身,是以五行玉露如今,也成了外化修士修煉所必須之物。”
言罷,亥清伸手往麵前拂過,就有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瓶落入趙蓴手中。
“此是這些年來為師有意收集的一些五行玉露,數量不多,蓴兒可先拿去用了。”她低頭一笑,歎氣道,“說來慚愧,你師兄走後,為師尚不曾想到,自己還會有收下門徒的這一天,便隻好委屈蓴兒你了。”
趙蓴正色搖頭,拱手向其謝過,才道:“弟子常受師尊照拂,哪會委屈,便無需師尊恩賜,弟子手裡也是收集了一些,如今尚還得用,並不見短缺。”
便不說殺死同階修士後,自其身上獲得了一些,就是從前探索大能洞府時,趙蓴也曾有所收獲,加上亥清所賜的這些,修煉個上百年是肯定足夠的,隻是用完之後,卻就要另外想法子了。
好在宗門丹堂也會煉製此物,每年分發給弟子的數量雖然不多,卻總是聊勝於無的。
亥清輕嗯一聲,倒不覺得趙蓴會在此等小事之上受阻,便道:“說來五行玉露,這等外物資源,宗門自會優先緊著真傳弟子取用,蓴兒如今也是外化修士了,便拿一個真傳弟子的名額給你,也是無妨的。”
昭衍有外化弟子眾多,真傳卻隻得三千餘名,今聽亥清所言,此名額竟可由上麵指派,趙蓴有些訝異,但奈何師尊已將這事揭過,開口言起其他,她便不好繼續詢問了。
“蓴兒也知,修士境界愈是高深,吐納修行就愈會用去大量靈機,像門中的洞虛修士,如若卯足了力氣汲取天地靈機,便要不了三日,宗門靈脈就會枯涸大半。”
“所以我輩修士的法力根源,皆是從洞天之中來,最後又歸回洞天之中去,並不屬三千世界。”
話已說到此處,亥清便順勢把其餘境界也帶了一嘴,言道:“三千世界之所以要有三重天,便就是不想讓大修士擾了此界運轉,故外化修士須渡送分身,采集界外元炁修行,等到通神境界後,一身法力、道行都在道圖之內,一切顯現在外的都不是實物,而是由道圖向外衍化的虛相。
“你自能滅去其中一道,卻還會有千千萬萬道虛相,要想徹底誅滅,便得毀其道圖根基,或是以力破法,殺得對方力竭氣枯為止!
“故通神之境,又有‘煉實為虛’之稱,此境修士初窺現世虛妄與真實的門徑,到此已非完全的‘此世中人’,他等想要繼續修行,則必須在自身道圖之中,煉化虛妄,構建真實。”
到這裡,趙蓴雖聽得懂亥清所講詞句,然而一旦思考,腦袋便陷入一片困頓之中。
亥清一看徒兒神情,就知她心頭疑竇,便言道:“此事你知曉了就好,不必究其因由,待境界到了,一切自然明會。”
這之後,又笑了笑:“及至洞虛境界,修士真正洞破了現世虛妄,並由此將道圖化為旁人可見的真實世界,這便就成了洞天。
“道門,也是玄門,我輩修士參悟世間本原,思考的是‘無’與‘有’,是‘真實’與‘虛假’,故無論大道如何,最終都會歸於此處,而所謂大能,就是無中生有者。
“蓴兒,為師此前從未與你說過這些,今是你渡劫成尊,已到了悟道門檻,這才能夠理解一二,外化修士之下,聞聽此話隻當天書異語了。”
趙蓴若有所思,垂著腦袋點了點頭,如今的她便好似空腹小兒,饑腸轆轆吞了太多東西入肚,雖因飽腹而覺得饜足,同時也因不得消化而飽脹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