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麵平闊,上空是幽深灰暗的濃霧,舟船上浮起白煙如柱,緩緩飄向天際,不時有人上前祭拜,麵色誠懇。
這香案上除卻炬靄神女的神像外,還有其餘幾個名諱,據船家講,此些都是懸河內各方妖王的名號,舟船周遭便得諸多河妖護送,才能不受精怪掠奪,巨浪拍打。
趙蓴一路攜著妙貞觀之人走來,隻到渡河處才將眾人放下,觀中弟子們不曾見過如此多的修士,從前麵對凡人更有幾分倨傲,現在倒是儘數收斂,行走在修士中還有些誠惶誠恐。待登了船後,更是不敢隨意走動,隻敢在廂房中推窗看景。
“此些修士,可都是要往北地去?”餘蓁依著闌乾往甲板上望,見凝元修為者處處皆是,亦不乏分玄修士處在其中,而她與趙蓴所在的廂房上層,還有多位從前難得一見的歸合真人,更彆提登船之前,天際晃之而過的真嬰強者了。
趙蓴下頜輕點,心頭卻泛出疑念。
她數年前從懸河渡來時,同等規模的舟船上,還不見如此多的修士,此番北渡返回宗門,船上之人數量翻了個倍不說,連身上修為都較從前更甚,如此景象,不得不叫人疑惑。
這些修士大多成群結隊,三五而行甚至更多,且衣著打扮有相似之處,給趙蓴以宗門弟子的觀感。她先喚餘蓁好生將底下弟子看住,便才移步前去打探情況。
修為低下之人恐知悉不多,趙蓴目光掃去,旋即將視線定在一負手下望的中年男子身上,此人歲約三四十,著一身灰藍長衫,其上籠著一層雲裡霧裡,叫人不得打探的玄光,她心頭明了,知曉應是麵前這人修為高過自己的原因。
趙蓴過去打了個拱手,那中年男子倒也客氣回禮,衝她和氣地笑笑。
待趙蓴將腹中疑惑道出後,他驚訝一抬眉,卻是撚著須道:“道友隻怕不是我南地修士,此事早在一年前就已廣於南地流傳,正值龍門大會將啟,十六道界路大開,此為正道十宗遴選分宗弟子之盛會,亦是我等宗門曆練弟子、覓尋傳承的一大機緣。”
她目中劃過一道異色,離宗將有十年,在那凡俗地界消息阻塞,竟是不知龍門大會將要開啟之事。好在此番順利突破,返回宗門後也可親曆一回如此盛會,不至於遺憾錯過了。
趙蓴暗暗點頭,道出自己乃是北地人士,對十六道界路不太了解,還請那中年男子解惑一番。
此人一眼洞悉她真實境界,暗道這女修出身北地,卻似從凡俗地界折返,又正好為初期修為,隻怕是那四處覓尋五行地脈之氣,以求突破之輩。雖說大宗弟子也有外出曆練,自行覓氣的人,但她卻連十六道界路一事都不見知曉,便叫中年男子一時摸不清她身份如何,待思忖後,終是為她解釋了一番。
原來所謂的龍門大會,乃是依托於須彌界靈機盈虧變數而成,且不管是盈是虧,等到達了極點時,界壁都會變得薄弱,屆時便可人為打通,開辟界路與中千世界連接,迄今為止,已然有十六道界路被開辟而出,隻是俱都掌握在正道十宗手裡,不到盈虧變數時,不會輕易開啟。
界路與天路不同,後者有天道屏障,修為不到則不能經行,而界路卻由人族強者所共辟,其內寬廣無垠,甚至可讓築基修士安渡無虞!
故而每到這時,都有許多修為不足外化期,因而無法自行上界的修士蜂擁而至,意欲謀求機緣。蓋因天路不可落於人手,正道十宗便以十六道界路將各處中千世界牢牢牽引,為了避免其斷絕,又在其間布下天羅地網般的密集靈脈。久而久之,雖名為界路,實則倒更像是特殊秘境,叫上界修士都要為之心動。
不過爭奪寶物向來腥風血雨,這十六道界路交織盤結,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修士殞命其中,就連真嬰修士都有
飲恨長辭之輩,而每回從界路通行上界之人,都會先由正道十宗算出定數,避免下界修士蜂擁而來,使須彌不堪承受。
又考慮到其分宗弟子甚是強悍,若一道進入界路,最後上界者恐都是正道十宗弟子,如此既不利於分宗昌盛,又叫主宗難以安置,便自設鬥台,冠之以龍門大會的名號,從中拔取歸合期的天才,填入主宗。
這中年男子講完此些,末了打量趙蓴一眼,補了句非宗門出身不可進入界路的告誡之語,使趙蓴頓覺啼笑皆非,不置可否。
她拱手與之彆去,弄清了十六道界路之事後,不免有些遺憾。此回龍門大會,戚雲容應當還未入歸合境界,而若等到下回,便不知是什麼時候了。雖說魔劫事了後,掌門施相元回宗複命時,她可隨巫蛟一齊上界,但錯過了如此盛會,到底還是一樁憾事。
趙蓴微微搖頭,徑直回了廂房,又將此事與餘蓁說道一番,她聽得雲裡霧裡,卻覺得甚是厲害,見舟船上的修士,大多都是南地宗門弟子,便更為凝重地囑咐觀中之人,不可行為放肆,以免招來麻煩。
如此北渡懸河,再一路行回昭衍,便又是半載功夫過去。
途中經行幾處城池,叫餘蓁等人休整一番,為幾個練氣期弟子補了些辟穀丹藥。饒是這般,等進入昭衍境內時,此些弟子都已現出神態萎靡的模樣,趙蓴便讓他們先在問仙穀住下,另喚了冬玲前來,為餘蓁置辦外門客的手續,待一切齊全後,再領他等入洞府安置。
至於她自己,則是徑直往師尊亥清處去。遊子歸家,當要以拜會長輩為先。
昭衍仙宗,真陽上清洞天。
十年未歸,師尊的洞府倒是有了一番大變化。此變化非是在擺置之上,而是說洞府內更有人氣兒了些。當年斬天隕落,亥清悲慟之下選擇避世不出,內外門客亦被她遣散不少,趙蓴憶起首次來此時,除卻冷冰冰的大殿外,這洞府內連個人影都瞧不見。
如今再臨,整座洞府就像其主人那般,徹底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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