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赤金真氣與爆射而來的煙霞相撞,於蒼穹之下化了赤黃霞雲,將演武場籠於煙中。
趙蓴足下錯出一步,單手負在身後,另一手並了兩指,向指上輕叱一口清氣,霎時往身前一點,八柄長劍回旋遁飛,直直穿透煙霞,將雲中修士雙手洞穿!
又見長劍“咻咻”化為劍氣,凝實如大手,生生將其退下戰台。
他雙手俱是鮮血淋漓,麵目猙獰扭曲,落下戰台直往後倒退十數步不止,終是力竭跪倒,幽幽往台上人視去。
“再來!”
台上人手腕一動,八柄銀白長劍靈動自如,自將他擊敗之地回環複去,浮動排開。
“開河手白應居,晨玉仙姬鄢芳,拂冰修士冷振心,還有這霞雲居士萬秉齊,竟無一人是她之敵嗎!”銅刀營將士已不知曉這是趙蓴說過的第幾句“再來”了。
有名的,無名的,甚至是在營中受萬人讚譽已久的老牌驍騎,無一不敗在她手!
便是眼前敗下場來的這位霞雲居士,入得築基圓滿已有十數年,通身真氣磨煉得圓融沉實,光是以真氣之力,就令軍中多數驍騎不可力敵,不想趙蓴竟真敢以真氣對撞,甚至還並未落到下風!
“且她雖是劍修,鬥戰手段卻有多番變換,實是難防,我等難道真要見她如此羞辱銅刀營嗎?”
眾人見她以肉身之力,近身搏殺開河手白應居,那頃刻間爆出的赤金真氣暴虐嗜殺,惶惶如大日,白應居一招斷崖開河大手,直被趙蓴真氣截斷,滔天大河化為漫天水汽,對掌時出手的單臂從掌心到上臂,皮肉皆被燒灼爆裂,令他戰力大減近五成!
而遇通符籙之道的晨玉仙姬,她又知不可糾纏之理,心神凝劍斬,弦月過後,鄢芳符籙甚至還在手中未發,己身就已被劍氣震出戰台。
趙蓴同修氣劍、身劍兩法,近身遠程皆無短板,可囚困可搏殺,可迂回纏鬥可照麵斬敵,光是八柄劍之分身就夠人頭疼,與她決爭的修士還得防其須臾間氣劍轉化身劍之法,行剛柔真意於其上,並疾行真意為輔,避無可避,防不勝防!
“我來戰你!”
伴一聲輕喝,人群中有一年輕驍騎躍上台來,趙蓴本要看此人是何方神聖,落於眼前的卻是一位氣息浮動不穩,顯然是剛入築基不久的少女。
她隻虛虛探手,空以真氣為勢就令其動彈不得,於是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那又如何!”年輕驍騎咬牙切齒,目中含恨,分外不屈:“我為營中驍騎,怎能見你折辱銅刀而毫無作為!”
趙蓴心中一頓,恍然間竟生出一類荒謬可笑的感覺來,先時局麵還是銅刀營羞辱青武營中半妖將士,欲要將其驅逐,如今她敗得對方多名將士後,局勢居然成了銅刀營受辱。
他等心裡,不過是將青武營的弱小當做是理所當然罷了。
彈指而揮,那年輕驍騎就踉蹌跌下戰台,隻是依舊憤憤不平,足下一動,又欲上台。
趙蓴便以真氣渡向前方為阻,令其每每上台即又狼狽跌落,氣鼓了一張臉,逡巡在台下。
“好了!鬨劇到此,也該結束了。”
看台上蒲掌修士雙手輕擊,洪鐘大響一般的擊掌之聲令場內為之一靜。
趙蓴聞言卻是輕蹙眉頭,此事不僅涉及兩大軍營之爭,且還暗藏人族修士與妖族精怪的矛盾,鳴鹿關身後六鎮,甚至是規模稍大些的城池,皆因與叢州通商往來而繁盛。
如關口生變,必然引得商隊繞道而行,屆時關後城鎮失了商隊經停這一要緊的地位優勢,城市必會因此漸漸衰頹,城鎮不盛,則人口不豐,向外而流,人口缺失,則兵力不足,難防外敵。
銅刀營再如何兵力充足,照趙蓴來看,都不夠令人安心,皆因其中將士種種舉動,無不將己身視為外來之人,從未有融入此地的征兆。
鳴鹿關真要立起來,就必得養出心有歸屬感的將士,讓真正熱愛這片土地的青武營將士走向強盛。
而談及種族關係,其看似是浮於上層的往來交際,實際上卻重在民生,丁點變故都會如火星引燃荒野,落得禍患重重。
蒲掌分玄笑稱今日之事為鬨劇,趙蓴目中一肅,心中又開始百轉千回……
“昭衍仙宗傳承深遠,你既為其中弟子,的確未負宗門之盛名。”輕描淡寫的話語下,竟有將趙蓴之能儘數歸於受仙宗教導之意,而非真的稱讚於她本身。
果然,他此話道出後,銅刀營將士聞得“昭衍”二字,心中憶起紹威軍中來自於上宗的旗門、校尉等,個個皆實力滔天,有鎮壓群雄的驚人天資,而後再看今日敗局,麵上委頓之氣立時便消了半數。
趙蓴淡淡咧嘴一笑,拱手道:“前輩謬讚了。”她複將雙手垂於身側,麵上呈出真摯的感激來,“晚輩本出身於一偏僻的邊陲小界,幾經輾轉才得以入道修仙,後蒙受上界強者接引之恩,到了這仙道昌隆的重霄世界來。”
“幸得昭衍仙宗看中,能以築基修為入宗修行,三年苦修不輟,方得今日這小小成就,實不敢居功自恃,當拜謝宗門予我無上仙途才是!”
她神情愈發謙卑,話落轉身,向中州長脊山山巔之向遙遙稽首,口稱大謝宗門恩情,久久才直起身來。
演武場內一時為其真情流露所震,心有觸動,蒲掌修士麵上的笑卻是要掛不住了。
趙蓴這話明麵上謝了仙宗扶持之恩,卻又道出自己出身微末,前路曲折,將他先前話中歸功之意全數駁回,他人要圓銅刀營今日敗局,便不能在其身後的昭衍上做工夫了。
不過觀銅刀營將士麵上神色,亦有聽聞她登踏仙途之事,而受得激勵者,蒲掌分玄悶下一口鬱氣,沉沉道:“你有感恩之心……”
“這很好。”他半刻憋出這幾字來,單手往看台闌乾上一拍,聲如暴雷:
“今日有此決爭,亦是旗門行令有失之故,便由本道做主,廢此謬令,此後鳴鹿關演武場照故而行,凡軍中將士,無論出身,皆可來此練兵!”
言辭鑿鑿,卻是半分未提那下令的陳必偲要如何。
趙蓴抬首視他發號施令的傲然模樣,心中愈發陰沉,鳴鹿關的隱患,必不會因近日廢令而消解,恐怕會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