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鹿關中,驍騎擇選兵衛的方式及其簡單粗暴。
演武場有十處戰台,其上皆置有人形傀儡,不同於趙蓴從仇儀君處所得隻有小臂長短,這些傀儡高約一丈半,較成年男子的軀體還雄壯些,通身烏黑發亮。
兵衛們會依次踏上戰台,與傀儡鬥戰,看台上的驍騎便會以依照心中要求衡量他等,合適者則入編隊中。
觀人鬥戰,最為引人注意的當是各人招法、戰力,心性、性格等品質實是隱於舉止之中的,驍騎們若在此些方麵有所要求,就得看自身眼力,能否從外在辨其內裡了。
“啊,小貓兒,你也來了!”
看台上一長耳精怪將半截身體傾出欄杆外,與下方行過的高挑女人打了個招呼。
而女人隻是橫眼過去,冷淡道:“彆這麼叫我,當心我扒了你的皮。”
長尾精怪微微向後一仰,做出驚恐的模樣,雙手往欄杆上一撐,竟從看台中躍下,到了小貓兒身旁:“不與你說笑了,燕歌。”
他把頭一偏,神情轉為肅然:“你到底咱們小隊裡出去的,雖然現在添了新的人進來,咱們這些往日戰友心中,多少還顧念著你,視你如家人。”
鋪墊了這麼幾句,他又掃了眼燕歌身側,蹙眉相勸:“驍騎當日勸你離開,也是好心,如今關外的情況你也知曉,便是驍騎自身,都不敢保證自己能須尾俱全地回來,你又何必固執,非要再入一隊呢?”
微風輕拂,燕歌右側衣袖隨風而動,竟是身有殘缺,右臂斷至肩部!
長耳精怪見她不為所動,再次出言勸告,她也隻是聽著,未出一言。
如此幾番下來,長耳精怪心中惱意頓生,低聲慍怒道:“你莫怪朋友們未勸過你,那兩位驍騎都是軍中好手,心氣不知有多高,瞧不瞧得上你還難說!”
“你怎知道他們瞧不上?”燕歌往他肩膀一撞,生生將他推開,“且看著吧。”
長耳精怪也不是有意惹她動怒,見她大步離開才驚覺自己失言,悔惱下卻又不覺得自己所說有錯,暗自咬牙再翻回了看台上。
他這話有沒有錯處,燕歌自己心中比旁人都來得清楚。
不僅是一點錯處沒有,甚至還十分合理。
兵衛們從驍騎小隊中離開,有四類緣由,最常見的是身死,最少見的是與戰友生隙,被半數票決離隊,此外兩種,便是年邁請辭,與傷殘請離。
燕歌便是最後一類。
約莫是兩年前,在一次隨行出關中,邪魔毒液濺傷了她的手臂,雖是當機立斷棄臂保命成功,但卻因失了一臂戰力大減,被率隊的驍騎勸離。
青武營對傷殘年邁的兵衛們有所照撫,像燕歌這般的,可領一筆豐厚的撫恤金,在鳴鹿六鎮中安置下來,穩穩度過餘生。
但她卻拒絕離開此地,寧願在關口上做些雜務,也不願到六鎮中去。
她所念為何,青武營的將士不會不知,不外乎是想再入一支小隊,重新回到關外戰場,與邪魔拚鬥搏殺。
兩年間,驍騎隊伍中新舊有所更替,燕歌卻始終沒被選中過,每次都來,每次又都是落選離開。
不論何族,四肢殘缺的影響都是極大,不光是實力被削減,連後續的修行,也因經脈、穴竅、血肉的殘缺受阻。
而要想複原四肢,燕歌心中便更為絕望,傳聞中複骨生肉的仙藥靈丹,無不是掌握在強者或大型宗門之中,這些她連接觸都難以做到,又何談賜藥?
如此此次也失敗,還要再試嗎?
燕歌如此問,默然無法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複。
“先看看吧!”
她如此說與自己聽。
……
“申與奎不錯,可記下。”
趙蓴微微偏頭,目光未離肆號站台上空以肉體搏擊傀儡的矮壯男子,將此畫告知負責記冊的將士。
將士連連頷首,在法器書冊中揮筆寫下申與奎的名字,心中微微訝然。
不光是他,站在趙蓴一側的陶鋒也是驚異,側過身來打量她亮眼,見其臉上一片認真之色,複又轉身回去,抿了抿嘴。
趙蓴麵上不顯,心中卻也知曉他們為何會如此,這申與奎靈氣外聚血肉,卻不入內,明顯是一位尚未入得人定境界的凡體大道修士。
雖說靈根修士少有,軍中兵衛多是凡體修士,驍騎麾下凡體修士的數目更是從未下過八成,但此回情況不同,十處戰台中,還有一位實力不錯的練氣圓滿在,論實力天賦,都要勝過申與奎許多。
陶鋒在這位練氣圓滿上台時,便心中一緊,覺得趙蓴必要與他搶人。
又知曉趙蓴修為比自己強悍不少,若真要爭搶起來,按軍中以力決爭的規矩,他必輸無疑,故而一直麵色沉沉。
卻未想趙蓴隻是淡然掃過其所在的叁號戰台,將視線落在一旁的申與奎身上,後又點了申與奎的名字,並無要和陶鋒爭這練氣圓滿的意思。
雖有疑惑未解,陶鋒卻實實在在舒了一口氣。
他自然是不解的,趙蓴眨眨眼睛,於自己來說,麾下兵衛們的戰力並不是首要的考慮條件,她修習的是劍修的攻殺兵術,無須兵衛們為她衝鋒拚殺,更多是要他等組成三種兵衛陣從旁輔助,來增益自身實力,由她自己主導戰局。
而兵衛陣對她的增益多少,又取決於其中將士們的默契配合,是以心性、戰鬥嗅覺才是她挑選麾下兵衛的首要標準。
陶鋒急急定下的那位練氣圓滿她也注意了一二,其基礎凝實,術法嫻熟,實力當算演武場諸多兵衛中的上上。
不過與傀儡鬥戰時,他隻以術法不斷轟擊,並不以傀儡的攻、防、避、退動作來變換擊敵方式,實力有了,卻不懂變通融合,可見機敏不夠。
這點上申與奎就深得她意,每每當傀儡變換招式時,他亦隨之更改攻勢,或轉攻為守,或借力打力,傀儡於他手中就如猿猴被戲耍一般,總是慢上一籌。
趙蓴又將其餘八人仔細衡量,終是搖搖腦袋,意味著此回隻選中了申與奎一人,身側將士便在看台上掛了赤色旌旗,表明她已做好選擇。
與此同時,陶鋒也在記下另一位兵衛的姓名後,讓記冊的將士掛上了旌旗。
“驍騎陶鋒,選定顏用節、馬丘其!”
“驍騎趙蓴,選定申與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