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恢回想了一番當時之景,斟酌後道:“當中有兩位築基後期修士,瞧著倒是比其餘幾位沉穩不少。不過還尚未入營,不知曉底細。”隻麵上沉穩,內裡性情亦是十分高傲的,他這麼些年也算見識了不少,故而不敢輕易妄下定論。
“確也如此,還是待她們授職後再細細分辨不遲。”尉遲靖頷首同意,取出文書一卷,金豪大筆一隻,欲為昭衍弟子錄入軍中。
此兩物一為金戈鐵馬錦冊,一為調兵遣將仙毫,雖與凡世紙筆相似,但卻是入了品階的法器,每一處軍營都有此物,由理事之人掌管。
凡是被大筆錄入文書的修士,便算是真正入編軍中,生則名存冊上,隕落則名姓消弭,軍中有了犒賞,也會以此名冊發放。
至於昭衍弟子入冊,則還有一處便利。
宗門中兩種功績可單向兌換,戰功能以一兌十兌換普通功績。
而戰功的積累,就是來自於門中弟子在戰場上殺敵斬魔的數量,入編軍中後,無須如凡世軍隊那般,細數人頭計數戰功,而是由錦冊自行分辨記錄,獨自斬殺則由斬殺之人獨占一頭邪魔的戰功,多人斬殺則各自均分戰功,錦冊不問人情,最是公平不過。
“此回,還是儘數入編到我與大熊手底的定平衛中?”
兩衛四位旗門中,當屬沈恢最為謹慎沉靜,上宗來人多是分入他手下,令尉遲靖可少增煩憂。
隻是這次尉遲靖遲疑稍許,開口道:“不必,我已答應儀君,將上宗弟子分與她定平衛一半,當要信守承諾才是。”
仇儀君為九位旗門之一,統領四衛中的定平衛,今年交接筵席因值守關口之故,並未到場。
“儀君那性子……”沈恢微微挑眉,不置可否,倒是身旁楚渾夷抖了一抖,把兩隻圓耳立起。
“你是怕上宗弟子們觸怒於她?”
“我是怕她主動招惹。”仇儀君的脾氣,沈恢最是清楚不過。
她和楚渾夷一樣,都是半妖,母族是影蹄無尾羚,在叢州精怪種族中也算不錯。
其天資頗高,雖是青武營九位旗門中年歲最淺的,實力卻穩穩躋身前三。
天才之間本就容易起爭鬥,且仇儀君又有一半妖族精怪的血脈,不是徹底的人族,若兩族生隙,她怕是難以從中調和。
此外她性情還莽直易怒,慣是嘴下不饒人,沈恢已能想到她嘴巴一張,吐出種種刺耳之言,把上宗弟子們氣得麵色漲紅了。
“我已答應她要分去定平衛一半,如今也不好違背承諾,有她在,軍中妖族精怪才可安定,我亦能少些憂心。”
沈恢糾結神色未改,尉遲靖便又勸道:“定平衛中還有聶旗門在,他是軍中老人,行事自有分寸,儀君也極敬重他,有他周旋其中,不會生亂。”
定平衛另一位旗門聶海,在軍中任職的時年還要超過尉遲靖去,輩分直逼此地校尉,不過因困於凝元期太久,壽元將儘,再過不久便要引退去鎮上養老,不上鳴鹿關來了。
思及仇儀君平日裡對聶海的敬意,沈恢這才稍稍放心,頷首道:“那便由你做主了。”
“既如此,我就從較為沉穩中的兩人中分一人過去,但願這兩人都能稍稍協助於你和儀君,對餘下的上宗弟子有所壓製。”
尉遲靖大筆一揮,就將沈恢遞上來的人名錄進了千軍萬馬錦冊中。
……
趙蓴酒意悶在心口,調息足有一日,才將其從心口散去,重感神思清明。
她當是昭衍六人中恢複最快的那人,不過人未齊,她也不可一人前去鳴鹿關關口,隻好在校尉府邸中等著其餘昭衍弟子調息完畢。
第二位恢複的人是萬茹,從房中出來後,見到趙蓴已在廳中靜坐等待,兩兩對視一笑,都不驚訝。
這之後,才是魯聲裁與另一位築基後期弟子姚世南,至於嶽少舟和袁穗兒,因是築基中期的緣故,境界有差,自然而然便成了最後離開臥房的兩人。
“飲酒貪杯,倒是叫師兄師姐們好等了。”
袁穗兒年歲最小,見其餘五人都在廳中等待,略微有些羞赧。
“無妨,嶽師弟亦不過早你半個時辰。”萬茹抬手指向嶽少舟,對方微咳兩聲,點了點頭。
到底還是年歲尚淺的少年們,性情雖衝動些,但都十分直率。
魯聲裁急於奠定其領頭人的地位,見人已到齊,忙不迭起身道:“袁師妹到了,咱們不若當即就啟程前去鳴鹿關吧,不好叫荊道友久等。”
趙蓴與萬茹不與此些小事計較,嶽少舟和袁穗兒修為境界不如他,同為築基後期的姚世南倒像是已被魯聲裁說服,故而六人隊伍中,無人出言反對,俱都無聲頷首,表示同意。
出得校尉府邸,先時接引她們的荊繁已驅車作等,見六人出來,笑道:“酒意消了?快快上車去,鳴鹿關離此處還有些距離,青莽牛車行得快些。”
他口中的青莽牛車正是其座下的四牛車輿,青莽牛乃叢州精怪,隻因血脈等級奇低,靈智淺薄,舉族難出一位化形妖修,在弱肉強食的妖族精怪中,被分割為諸多種族的私有財物,用以與人族通商,受人族修士喜愛。
人族凡人百姓無數,論實力尚還不如這靈智淺薄的青莽牛,卻可自給自足,在三州大地上安心生活。
有此安定無虞之日子,與族中強者的庇護不無關係,青莽牛正是因舉族之衰而淪為商貨,趙蓴心神一緊,以此警醒自身。
不過是馭使低等精怪為奴,昭衍弟子皆是見怪不怪。
畢竟宗門伏獸堂中,甚至還有諸多血脈等級頗高的俘虜精怪,亦是任弟子隨意租用喚使。
六人上了青莽牛車,荊繁手中長鞭法器一揮,擊在銅皮一般的牛臀之上,立時就令其痛嚎出聲,足下打了蹄鐵的牛足飛快向前踏去,數個呼吸後便近了城門。
牛車之上施了小陣,無論青莽牛撒蹄多野,內裡都是安穩不動。
趙蓴自覺,在一玄劍宗悟劍池幻境中,她的劍氣大有進境,禦劍當又快上了倍餘,荊繁口中行得快得青莽牛車,其實尚不及禦劍飛行半分。
隻是此時也無有要爭這一分快慢的必要,那就不必特立獨行,以炫技這種毫無用處的理由將自身實力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