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七 天地為爐煉此身(1 / 1)

飛遁入得天坑中,足下微燙,鞋履擊之為鐵器聲。

趙蓴環視一周,見四麵坑壁刻有精細紋路,細看下,竟是有所記事的連環雕畫,雲海縹緲,仙人禦風而起,星子拱衛山川水澤之處,上開一座仙門,萬民奏樂,群仙宴飲取樂,後從天門而去,百族隨之俯首。

其雕刻之精美,畫麵之宏大,澎湃喜氣撲麵而來。

正是一幅禮送仙人上界圖!

隻是,為何刻於此處,一片荒涼天地間?

趙蓴百般不解,忽聞奏樂靡靡之音,叫她以為是觀畫後,耳內自生的異響。

伴隨仙樂而起的,卻是嘈雜交談之聲。

“吉時已到!”

“此去為極樂世界中!再不為凡世所擾,快哉!快哉!”

“修得功德無量身,造出三千大世界!”

不知多少道偉岸身影現出,暢快歡笑,振臂高呼!

趙蓴置身於重重身影之中,聽得、觀得好生歡喜的場麵,卻忽感一縷怨恨交纏其中,將這狂喜之態,襯得分外荒謬離奇……

天色暗下,趙蓴抬頭一望,頭頂荒土迅速生長閉合,要將她關在其中,趙蓴欲喚出煙舟離去,那荒土卻越來越快,將最後一抹天際也吞去!

四麵熱感頓起,壁畫凹陷處隱隱現出彩光,一切畫麵都鮮活起來,雲海滾動,星辰交替,仙人曲水流觴,揮袖間衣影浮動。

“昔…為…堆……來,今還……天…間……”

蒼茫之聲斷斷續續,趙蓴隻聽得幾個零星字眼,她腹背儘皆汗濕,丹田靈根更是躁動不已,實是無力分心旁物。

從納物布袋中取出潤木果,輕咬破表皮,清涼汁水從口渡下食道,頓覺舒服些許,隻是此舉治標卻不治本,隨著滾滾熱浪愈發強烈,這些許木氣難以遏製金火二氣。

趙蓴接連取出數個,起先還有些用處,後來便是服用百年潤木果,也隻能強撐半柱香,且身上經脈已傳來輕微痛感,丹田業已飽和,實是不能再服。

情急之下,趙蓴忽憶起《火煆爐中術》來,此術法能引火氣出丹田,入皮肉筋骨中,不知是否能解此情狀。

趙蓴早將心訣記下,本欲取得煉器之法後,回宗門入地火爐修煉,而今情況危急,不由她不試了!

於天坑底盤坐,受得熱氣更多,火靈根如魚得水,現出肆意招搖的姿態,金靈根在旁,歡喜附從。可苦了趙蓴,外有極熱,內有殺伐暴虐之意動搖道心。

《火煆爐中術》入門,先煉皮肉。

趙蓴極力凝神,牽引火屬靈氣向周身而去,首度襲來的,是燒灼的痛感,如火舌滾過肌膚,舔舐儘皮肉。

待將灼燒感忍過,又是針刺般的痛楚,從表皮刺入,仿佛要直進骨髓之中!

若非是痛楚後,能感知到皮肉緊合,更加堅韌,趙蓴幾乎以為此術要毀她肉身!

好在丹田部分火氣被引出後,金火二氣逐漸平息下來,繼續蟄伏於丹田之中,叫趙蓴不敢小覷。

她未學過煉器術,難以參透火煉之法,隻能艱難探索前行,以肉身為試驗品,緩慢嘗試。

天坑中,熱量積蓄到某一程度,便不再上升,偶有下降,片刻後又緩慢爬升至原度。

趙蓴念頭一轉,覺得這形似鼎爐的天坑,好似並不如她想象那般堅固。

像是駁斥她這念頭一般,內裡熱浪轟然翻滾,趙蓴丹田翻湧上一股劇痛,便連忙專注於煉體上,牽引新生火氣入得皮肉。

因不得法,她肉身上已是傷痕重重,趙蓴不得不服食療傷丹藥,強行服用木氣靈藥,中和暴虐火氣。

渾身經脈、穴竅,俱有不堪重負之憂,氣血翻湧,連神智也開始有渙散之嫌。

本是毫無靈氣的世界,坑中熱浪卻無端成為火氣之源,使得火靈根張牙舞爪!

那火氣過得皮肉,卻不能淬煉得儘善儘美,過度之處,皮膚皸裂,血液便從中流散而出。

趙蓴不敢不引,丹田狂躁難安,再容火氣大盛,隻怕有崩碎的征兆!

好似,是要斃命此處了……

即便是堅守神智,無邊痛楚仍是叫她心思難定,不知過去多久,聽得一聲巨響!

整個天坑動搖了一瞬!

熱浪漸消,火靈根失了這助益後,較先前萎頓不少。

金火二氣終是伏下,然而坑中趙蓴已是血人之態,強撐著未曾昏迷過去。

眼皮沉重,似是被血糊上,趙蓴頭微低垂,掙紮著睜開眼睛,四麵壁畫光彩不再,複了先前的暗沉,其上更是裂出如絲細紋。

“轟!”

又是一聲巨響,隻是不如先前的劇烈,天坑隻略作搖動,然而壁畫之上,細小裂紋逐漸擴大!

“轟!”

“轟!”

像是察覺出有用,響動接連不停,直擊得天坑四壁裂紋大張,從雲海,至山河,再至群仙畢至之處,皆橫縱裂開!

有人從外處攻擊天坑!

趙蓴艱難抬頭,漆黑中,頭頂的岩蓋透出些許微弱光亮,叫她心中大動!

外頭那人,時擊時停,想是於此方世界中,靈氣不能自生,須得尋得它法恢複,故而有所停頓。

光亮大了些,從絲縷變為光柱,蛛絲般的裂紋擴展,隨著巨響,碎成岩塊落下!

趙蓴翻滾躲避,傷重更甚,咬牙強忍,在地上滾做一團。

一把重尺從天而降,貫如坑底!

高挑女子飄然落於尺握之上,瞧見塵灰中狼狽不堪的趙蓴,微有訝異,卻不作它問,躍下尺握,將重尺拔出,繼續揮尺重擊坑底!

束發於後腦,腰間垂一輪黃玉。

戚雲容!

竟是連築基後期修士也被吸入了此方世界中!

趙蓴實在毫無力氣,方才翻滾已然是用儘體力,隻能伏在地上,看她不停揮動重尺,口唇張合,似在叫罵。

“救……”

戚雲容回頭看她,神色冷然,將重尺扛於肩頭上,冷哼道:“我現在亦是自身難保,還指望我來救你?”

“我……為靈真派……弟子,前……輩,若能搭救……”

“靈真?”她將這兩字聽入耳中,半晌,揮動重尺錘擊地麵,回道:“秋前輩那門派的?”

聽她語氣,多有敬仰之意:“也算你走運,與秋前輩同門,今日若能出去,我帶你一把,能否撐得下去,便看你自己了!”

能否出得此界,戚雲容好似也不大說得定。

趙蓴眼皮卻是越發沉重,錘擊聲在耳邊越來越遠,許久之後,才有風動,拂過她滿是血灰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