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下肚,身子暖和和,口腔裡遺留淡淡酒味,而甜蜜感充斥舌根,雷格拉夫感覺很舒服。
「真是好酒。」布魯諾大爽,要求侍者又給自己滿上。
「很喜歡嗎?這是來自波爾多的好酒,也是我最滿意的飲料。」伯爵伯納德得意洋洋說道。
「哦?波爾多陽光明媚能種葡萄,可惜……我的家鄉幾乎無法種葡萄。」布魯諾遺憾地搖搖頭。
「倒是你故鄉的大麥酒,也是一種美妙飲料。」伯納德恭維道,雖然他並不喜歡麥酒的苦澀。
伯納德打開話匣子,他試探性地瞟一眼雷格拉夫,再謹慎問道:「尊貴的麥西亞王,你從諾曼人的世界來。你的故鄉可有沒酒?」
「是有的。」雷格拉夫也謹慎描述:「有三種沒酒。一種是蜂蜜所造,一種是麵包所造,還有一種是普通的麥酒。不過,我的父王有能力將它製作成如水一般的酒。」
「如水一般?」伯納德捋著胡須,「年輕的國王很會說笑,世間竟有如水的酒?」
「當然是有的,您不必覺得我是吹噓。而且,那水般的酒可以燃燒。在北方有一種特彆的喝法,真正的勇士敢於喝下燃燒的酒。」
「不是吧?豈不是飲下地獄之火?」伯納德話語言重了些,現在他很確定雷格拉夫在吹噓。
此刻,查理注意到雷格拉夫那皺起的眉頭,他也很好奇「可燃的水」是何等美酒。
氣氛有些尷尬,布魯諾急忙代妹夫發言:「千真萬確,那是羅斯人的特產,也是羅斯王的能力。據說,那個男人有北方的神相助。所以,雷格拉夫的確非非凡。」
布魯諾當然要給妹夫吹捧一番,聽得這些奇怪描述,伯納德雖然繼續懷疑,他現在可不會胡扯什麼「你父親是受邪神相助」。
不過伯納德還沒有迂腐到要聽教士的各種說辭,倘若本篤修會的那些聖職掌握的都是真理,查理曼也就不會堂而皇之招攬侍妾了。
那麼路易也不會效仿,茱蒂絲皇後不會上位,坐在這裡的查理也不會出生。
伯納德繼續捋著胡須微笑一番,以此打消尷尬。
查理稍稍說道:「若是美酒,以後就請雷格拉夫拜托他的父親,讓一艘船運來一些,我們可以出錢購買。但願,價格公道。」
查理的說辭非常平和,沒有命令的意思,在用詞上也不會傷害任何人。
就仿佛,查理把羅斯勢力與自己的勢力放在同等地位。
雷格拉夫心情不錯,他就隻喝了一杯酒,在妥善又客套得回答查理的話,就拿起自己的小刀,以此當做餐具開始吃雞。
每位貴族麵前都擺著一隻烤雞,雖然它似乎不該登上國王宴請貴客的餐桌,到底也是波瓦蒂爾的特色。
伯納德喝了些酒變得話癆,他一邊割著雞肉,一邊讚美自己領地裡的養雞業。
「我手裡的村莊非常多,他們除了進獻糧食,還要雞和雞蛋。雞蛋是各村重要的貢品,當然我要村民拿出雞,他們也必須拿。我是仁慈的,雞給得多了,我可以少拿些糧食稅……」
伯納德說了很多,無外乎是在吹噓他這裡家家戶戶養雞。
此事不由他說,雷格拉夫與布魯諾都注意到了,即便在外郭居民區,雖然道路曲折又有臭味,一些家禽在亂竄,籬笆和草垛房頂也臥著一些鳥類,定睛一看居然是有著大冠子、大尾羽的雞。
「高盧的雞,名不虛傳呐。」雷格拉夫附和道。
「哦?你還懂得這種說法?」伯納德訝異問道。
「嘿嘿,我在圖爾就知道這件事。以後我也想效仿,說實話,這烤雞真不錯。」
查理作為宴會之主居然被晾到一邊
,又是吹噓美酒又是吹噓烤雞得,自己坐在這裡隻看到兩個貴族樂樂嗬嗬談笑。
查理以啃乾淨的雞腿骨敲敲木桌:「吃雞!這是本王的特彆要求。阿基坦什麼好吃什麼好喝,作為國王我是最清楚的。」
言外之意,無外乎讓所有人正視他才是宴會的第一尊者。
布魯諾眼疾手快,旋即舉起木杯,雙目直視查理:「敬尊貴的阿基坦國王。」
見狀,大家再度集體舉杯給予查理榮耀。
「好啊!好啊……」
查理還打個飽嗝,再道:「烤雞之後才有蘑菇菜湯,那也是本地特色。」
「我們北方人也愛吃蘑菇。我父親!我……父親還發明了一種做蘑菇的方法……」
非常明顯的是,雷格拉夫年紀小而不勝酒力,哪怕這葡萄酒真是波爾多出產。因它僅是初步發酵,酒精度數僅有2°左右,雷格拉夫現在已經有些臉紅了。
一個人喝得微醺應該話癆,有些不便於說得說不定就嘟囔個沒完。對此伯納德和查理都留了個心眼,拿出甜蜜葡萄酒實在是個陽謀。
雷格拉夫正如他們期待的那般,針對羅斯在內的北方世界奇奇怪怪的事情,滔滔不絕告知這些阿基坦貴族。
就是,這些說法聽起來都是吹噓,唯有雷格拉夫言之鑿鑿都是真的,以及布魯諾在一邊附和。
這些並不是伯納德希望聽到的,再是美酒美餐,它們都是生活的調劑,作為大貴族,伯納德更趨向於「權力動物」。
隻見兩位貴客麵前就剩下吃剩的雞骨,年輕的雷格拉夫也喝了兩大杯甜蜜紅酒。
伯納德覺得時機已經成熟,突然直白問到:「所以……我們獲悉有一支大軍攻擊了亞琛。雖然已經過去一年多了,野蠻人……哦不。諾曼人!諾曼人劫掠很多,聽說還殺死了洛泰爾的小女兒……此事,你可知?」
「此事。我不太清楚細節,我當然知道有這件事。」微醺的雷格拉夫還是皺緊眉頭。
伯納德再說:「我獲悉一些說法,此事與羅斯人有關。」
「有關麼?我倒是聽說查理曼聖墓就在那裡。」雷格拉夫雖然推測到如此大事背後一定有羅斯勢力參與,他不好做肯定。
「你父親的王國不是最強大的諾曼勢力麼?」伯納德反問道。
「何以見得?丹麥人長期是北方海域的霸主,我獲悉查理曼還攻打過丹麥。」
「丹麥?也許吧。但是你父親的勢力不是已經拿下丹麥了?還有……」伯納德意味深長地看著布魯諾的眼:「你父親威斯特伐利亞伯爵,因為幾年前的戰爭再度成為薩克森公爵。」
「的確如此。」布魯諾繃著臉:「我見過新
的丹麥王!也見識到了羅斯王真的有一萬名士兵!還有,如同山丘一般的大船在海上漂行。」
布魯諾的話依舊被伯納德認為是誇大的,但絕不是空穴來風。因為哪怕是自己這樣的伯爵,若是大規模動員本地下級貴族,征召龐大的自耕農當兵,波瓦蒂爾軍也能擴軍到一萬人。
於是,伯納德高傲道:「我相信羅斯王可以聯合丹麥人組織萬人大軍。因為!我也可以,僅僅是我就能組織出一萬名戰士。」
拋開有關羅斯的說法,微醺的雷格拉夫正在興頭,感覺言辭裡有威脅情緒,這番乾脆拍打胸膛:「我現在隻在香農訓練了一千名矛手。如有必要,我還能再招募兩千人!」
「再招募兩千人!?哈哈。」伯納德公然樂了,其他貴族們也不禁捂嘴偷笑。哪怕是查理,也覺得那不會所言是純粹的吹噓。
雷格拉夫不以為意,他繼續嚷嚷這是真的,什麼招募半大小子,把年老者也拉進去,就當他聲稱征
召女兵的離譜話語,突然就被布魯諾拉住了。
「好吧!我相信你,麥西亞王!」查理幫著雷格拉夫打圓場。
伯納德暗自竊喜,關於未來的戰爭,阿基坦不可能置身事外,但誰去一線戰鬥這就要討論一番。
酒宴初期的吹噓讚譽,是伯納德證明自己的領地很富裕,如果兩個客人足夠聰明,可以猜到某些可能性——我出錢糧你們出兵出命——但是最後的榮譽,我要爭取一下。
伯納德繼續剛剛他挑起的話題:「關於亞琛一事,情報說明了那些諾曼士兵的一些特點。」
「是什麼?」
伯納德注視著雷格拉夫的雙眼:「你軍隊的製服,讓我想起了那些說法。我這種南方的貴族也獲悉羅斯人把聖安德烈十字縫在衣服上,也縫在布上當戰旗。區彆在於,羅斯人是藍紋,你的是黃紋。」
「哦?」雷格拉夫不禁探頭。
「那些攻擊亞琛的軍隊多有這樣的服裝。麥西亞王!這是教士們傳遞的信息,尤其是陛下的宮廷主教阿基烏斯大人,他收到了來自列日大主教的信件。那位大主教死裡逃生……」伯納德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他沒有再說下去。
抵賴?狡辯?扯謊?
何必掩飾?
雷格拉夫深吸一口氣,雙手一攤:「好吧!若有這種信息,那就是我父親的軍隊!而且!現在的時機很不錯,我可以告知一些我保守的秘密。」
「那是什麼?」現在,查理比伯納德更心急。
「我的軍裝就是模仿羅斯軍。我是麥西亞王,命中注定與羅斯分割!但,羅斯王是我父親,我是他第一個兒子。我母親叫做瑪利亞,她生下我就去世了。北方聖人是我的教父,他為我施洗。」雷格拉夫強調這些,都是想證明自己與羅斯雖然關係密切,但自己有全新的命運,為天主厚愛,而非北方諸神。
一番話後,他再道:「我父親曾告訴我,他希望法蘭克可以正視所有的諾曼人。諾曼人想要好好做生意,希望法蘭克終止敵對。巴伐利亞大公爵路德維希已經與羅斯、丹麥結盟,羅斯與他們以後應該不會再有戰爭。」
「此事我已經知曉。」查理突然插話道,眼神裡暗示著對這種行為的不屑。
「是。圖爾的羅貝爾得到我父親的資助,而我!」雷格拉夫乾脆站起來,俯視在場所有人,拍打胸膛道:「我就是被羅斯王安排到盧瓦爾河的!父親讓我離開羅斯,去追尋我自己的命運。但他也承諾,隻要我安穩待在紐斯特裡亞和阿基坦,縱橫大海的羅斯艦隊絕不發動襲擊!隻要我與你們做朋友,羅斯人絕對不襲擊你們的海岸和內河。也會約束丹麥人不來騷擾。」
「居然是這樣?」伯納德從不知道這種事。
「當然如此。」雷格拉夫再道:「所以過去兩年沒有任何諾曼軍隊攻擊南特。尊貴的波瓦蒂爾伯爵,您是否聽說濱海是桑特和波爾多遭遇襲擊?」
「曾經有丹麥人偷襲過,而且很頻繁。現在已經沒有了。」突然,伯納德瞪大雙眼:「此事,竟與你有關?」
「千真萬確,謝謝阿基坦國王陛下的美酒烤雞。」雷格拉夫再次意味深長地說道。
但是現在,坐著而抬頭的查理根本樂不出來。
查理本來一廂情願得覺得雷格拉夫這種落魄小國王,帶著一小撮諾曼精銳,很快會被自己收服成親信。
沒想到啊沒想到,小子酒後吐真言,他背後是羅斯,是所有的諾曼人。
雷格拉夫醉意上來,他更加話癆。到現在,布魯諾已經無法阻止雷格拉夫的酒後吐真言,突然,大家都聽到這小子的震驚聞訊:「阿基坦國王陛下!您什麼時候把安茹賜予我呀?」
石室安靜了……
雷格拉夫繼續看著查理,繼續問:「您什麼時候賜予我安茹?」
「你!你啊……」查理也不生氣,在愣神一番,擺擺手讓這位激動的兄弟先坐下來。
在這個問題上,查理與表舅伯爵伯納德已經達成共識,出於純粹的利益、權力製衡考量,把安茹從圖爾拆分不但合法,而且合理。
但是,朕可以給,你來索要就太粗魯了。
查理等人都沒有想到,雷格拉夫的存在就是對阿基坦的安全保障。
事情再明顯不過,這些年來諾曼人不可思議得發狂,法蘭克勢力在諾曼人問題上一再失敗,再夾雜著內戰影響,法蘭克正在快速墮落,一如「羅馬的毀滅」。
連馬斯河沿岸都被羅斯軍劫掠,另一夥兒諾曼人大鬨萊茵高和普法爾茨。
到目前為止,阿基坦神奇得突然沒有再被諾曼海盜偷襲。如果,己方怠慢雷格拉夫,是否氣得那個羅斯王遠征呢?
查理倒吸一口涼氣,他定定神,待雷格拉夫坐下後繼續道:「可以給你安茹,你會是安茹伯爵!本王樂於給你更大的權力!我親愛的兄弟啊,我們應該做兄弟!」
查理故意言辭親切,他很高興這小子對自己兩次下跪,但是……這小子已經悄然露出自己的獠牙。查理恍然大悟,突然想起這小子的本質還是個諾曼人。
再想想,麥西亞王國根本就是被羅斯人滅亡的!雷格拉夫本人的降生也不光彩,甚至……
查理不敢質疑這小子的血統,因為教士們都已經為他背書,加之他的大軍就在城外遊蕩。
「大哥!」興頭正盛的雷格拉夫繼續親昵稱謂:「我真的很想要安茹。而且我不會白白得到
!您宣稱我是兄弟,我們就是兄弟。我還是你的封臣,意味著阿基坦與羅斯算是非正式結盟。我可以為你打仗,而不是跟在圖爾伯爵的身後!我的大軍就是為戰爭訓練!您讓我打誰,我就去打。」
話音剛落,查理還沒有開口,這番伯納德已經高興得站起來,「此言當真!?」
此刻,布魯諾醉意上頭,他沒心思再為雷格拉夫參謀,隻好默默看著妹夫一再誇下海口了。
「真的。所以,尊敬的伯爵,我知道你有糧食。我打算傾儘所有買你的糧!作為明年作戰我軍的軍糧。」雷格拉夫再次激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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