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羅旺斯小王國治下的山區,這裡已經是弧形的阿爾卑斯山最西部。
此地依舊名字,被稱之為阿爾代什山區,翻越山區,向南就是地中海,向北就是整個高盧。
從山區裡延伸出一條小河,它依地勢向北流淌,在經過勃艮第小王國的控製區後,繼而流入了奧爾良伯國的領地。
也是在奧爾良伯國,本是南北走向的河道突然出現大拐彎,經過河畔的奧爾良城後,河水靜靜向西流淌,直指進入南特伯國彙入大西洋。
河道的出現大拐彎,進入平原地帶後,低平地勢使得河水可以充分浸潤大地,而河道也快速變得寬闊,哪怕是在夏季豐水期河水流速也頗為舒緩。
這樣的河流非常便於航運往來,在如今的時代也更容易遭至維京人的伸入劫掠。
然而,維京人已經不會來了。
或者說維京人早已抵達,卻是以一種另類的身份,以更新穎、更決絕的態度屹立於此。
圍攻奧爾良的行動沒有成功也沒有失敗,羅貝爾的聯軍在城外兜了一大圈子,掠奪了一批村莊,鬨的本地區哀鴻遍野,在身後留下無儘罵名後就完全撤到了河對岸。
聯軍駐紮的營地所處之森林,那是一片寬度長度極為巨大的森林沼澤區。
它被稱之為索羅涅森林,若以拉丁語的舊成為稱呼它,就是Seia。
就是因為盧瓦爾河的過度浸潤,在森林的東部和東北部,森林內部泥塘遍布,目前為止那樣的環境毫無居住的可能性,凡是在夏季進入當地的獵人,首先擔心的不是被凶猛野獸襲擊,而是要想辦法抵抗蚊蟲叮咬。(直到拿破侖下令對當地大規模填埋泥塘,才把成片的池塘改造為了飼養綿羊的牧場,之後出產的羊毛直接成為法軍需要的衣物原料)
在森林的西部區域,這裡較為遠離河道,未被河水過度浸潤整體環境就頗為乾燥了。
遂當大軍駐紮在這裡無所事事時,軍隊所需食物就嚴重依賴著來自森林的獵獲。
因這個時代人口的過於稀少,大規模的伐木、墾荒運動沒有能力開始,加之索羅涅森林的確不是個住人的好地方,本地歸為奧爾良伯爵管控,大森林也是伯爵家族的私產,基於這些原因,奧爾良伯爵從來無法對該地區實際掌控。
僅有隻手可數的小型行據點分布在森林周圍,僅有少數村民在這裡艱難求生。
奧爾良伯爵的財務官想想成本與收益,就不願渡河到森林區收可憐的十一稅。平日僅有少量的教士奉命來這裡看看情況,至於收取教會十一稅,幾乎也是奢望。
森林周圍的那一撮村民像是被所有人遺棄似的,因確實沒人實質去限製他們的行動,他們可以自行進入森林打獵而不用擔心伯爵的報複。若是有戰事,伯爵也沒心情去森林招募一群管控不了的獵人幫自己打仗。
在數百年前,索羅涅森林附近就存在著一些高盧部落,如今這片廣大地區的民眾也基本都是高盧人的後裔。
圖倫部落,他們在被凱撒征服後,全部落男子作為羅馬軍團的仆從軍,他們也陸續有了羅馬公民的身份。後來,羅馬軍隊在盧瓦爾河南岸的一處低矮丘陵建築一座大軍營,多支軍團輪流駐紮,龐大的軍需品需求創造一種經濟繁榮的契機,軍團迅速把臣服的圖倫部落吸引來,為之做雜役,並作為仆從軍參與戰爭。
哪怕僅僅是做仆役,部落民也逐漸變得富裕了,於是圍繞著羅馬軍營,一座又一座村莊拔地而起,一批修道院也作為配套設施出現。
最初的圖爾城就是如此誕生和發展的,她的崛起也使得索羅涅森林的西部和南部區域被拋棄了。
圖倫部落選擇在更好的環境更好生活,他們的後裔也紛紛忘記自己曾住在森林的西部。
誰會願意去那個鬼地方呢?春雨之後大地開始出現難以退卻的積水,到了夏季蚊子臭蟲太多了,還因毗鄰森林,所有人都要擔心被野豬群、熊和狼群騷擾攻擊。
那裡的土地也令人迷思,一些地方使勁向下挖坑,輕輕鬆鬆就能挖出水井。
如果水太多就不是好事了。
本想挖出灌溉農田或是生活用水的水井,井是挖出來了,井水像是得到了水神祝福,它一個勁得向外湧水,極有可能因水流個不停將好端端的農田禍害成了泥塘。
之前還有土層壓著地下水源,人為挖井反而能製造池塘與小溪,令本就泥濘的生活更加難受。
圖爾距離索羅涅森林很近,直線距離僅有六十公裡。古代的圖倫部落整體搬遷去更西方,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同樣的,時隔八百年後的圖爾-勒芒-南特-麥西亞-薩克森聯軍,兩千大軍浩浩蕩蕩自圖爾出發,哪怕是靠著磨磨蹭蹭的徒步行動,三天時間也抵達了索羅涅森林的最西部——也就是一鋤頭能挖出噴泉的鬼地方。
一個小村莊坐落在森林旁,因當地這種奇怪的土地特質,逼得民眾懶得大規模墾荒,同樣不願意再多挖井。
在種植糧食蔬菜之外,他們也飼養一些牛羊。
似乎這裡會出現一片令人愉悅的田園牧歌景象,事實有的是一小群土裡刨食的農民,以及一批為了補貼家用,冒著被熊、野豬殺死風險去森林打獵的人。
較為嚴苛的生活環境,加之被外地居民天然的排擠,他們就始終居住在這裡,除非要交換必要的生活物資,就背著皮貨去河對岸最近的布盧瓦男爵領售賣,繳納一筆進城稅,罷了又被課以領主十一稅與教會十一稅,以至於一大批皮貨僅換來少量的鹽和鐵器。
繳稅令人痛苦,那又能怎麼辦呢?難道要背井離鄉去給那些貴族做農奴嗎?
這個小村有著恰如其分的名字——索羅涅楓丹。
索羅涅的拉丁語意思就是“沼澤森林”,楓丹的意思就是“噴泉”。如果這裡的泉水有如東北方向巴登山區和特裡爾城那般是溫泉,它就有了開發的價值。可惜各個泉眼噴湧的隻是普通的清水。
索羅涅楓丹村原則上屬於奧爾良伯爵,當地人也是其領民,這就使得布盧瓦男爵不敢染指這群潛在的農奴。
布盧瓦男爵領在832年正式成立,博蒂·德·布盧瓦的家族效忠曆史能追溯到羅馬帝國元老院的圖爾伯爵家族。
或者說,這一男爵領本就是圖爾伯爵家族過去時代的一個旁支的後裔,老伯爵為了穩固自己的權勢,將一個親信安置在河對岸的區域。
布盧瓦突然出現於河畔,主城還是故意出現在北岸。
布盧瓦男爵領距離奧爾良也很近,它恰好處在圖爾與奧爾良的中間地帶。
圖爾伯爵家族可謂加洛林王室的擁躉,過世的老伯爵雨果更是王室的股肱老臣。但老伯爵活著的時候就無法忍受本屆皇帝洛泰爾的出爾反爾,哪怕自己的長女已經貴為皇後。
皇帝?奧古斯都?不過是諸多貴族中實力最強的一個。
當年宮相篡奪墨洛溫王室的大權,加洛林王室先人做出了很好的示範,再來一個新的貴族篡了加洛林王位有何不妥?
再說,洛泰爾有什麼?如果不是大量貴族的支持,以及先王分給他的一支強力軍隊……
現在強大軍隊已經在多年內戰中逐漸消磨掉了,油儘燈枯的雨果三世就更不相信洛泰爾能在內戰時代笑到最後。
當然,這位老年的雨果三世也無法想象,被他瞧不上的一群海盜,會在新崛起的羅斯王國帶領下把法蘭克攪個天翻地覆,乃至極大改變他家族的命運——整體而言會是有益的改變。
圖爾的情況也非常棘手,至於自己死後是否是滔天洪水,雨果三世閉上眼睛魂歸天堂,病懨懨的小兒子能否維持局麵,他活著的時候就不奢望,就將一切交給全能的天主去安排罷了撒手人寰。
雖然小兒子病情愈發嚴重,老雨果死前已經給貴族們布置了一番。
倘若局勢有變,待在阿爾薩斯的侄子傑拉德可以按照繼承貴族回來繼承爵位,即便其人一直支持洛泰爾。
倘若最後是女婿或外孫繼承圖爾爵位,那也沒有問題。
當然,如果生病的小兒子可以挨到成年,並順利結婚生下男性繼承人,那就是最完美的結果了。
可惜這種情況,老雨果活著的時候就不敢相信。
亦有更多的可能性,譬如自己安排的布盧瓦男爵,因與自己的家族是遠親,由那位男爵博蒂最終繼任圖爾的爵位,在情感上也並非不能接受的。
死去的老伯爵雨果三世無法再左右身後事,他的圖爾人亡政息,隨著二女兒艾德萊德從萊茵高回來,一切都變了。
圖爾地方的一眾下級貴族,他們在老伯爵死後就陷入深深的危機感中。
小雨果作為合法的第一繼承人,他體弱多病,而根據法律,像是圖爾這樣的大伯爵領,新伯爵的繼承需要教會與皇帝的批準。偏偏過世的老雨果反對皇帝,那麼洛泰爾估計也一定不樂意給老雨果的兒子權力。
事實是老雨果死後不久,洛泰爾就把圖爾伯國的東部領地拆分,獨立出來一個阿爾薩斯伯國。未來,當小雨果病死,洛泰爾突擊給阿爾薩斯伯爵傑拉德封為新的圖爾伯爵,在程序上也是無可指摘的——傑拉德作為老伯爵的侄子確有非常靠前的繼承權。
圖爾地方的小貴族,乃至像是布盧瓦男爵博蒂這樣較為高級的貴族,他們可不希望被阿爾薩斯派係的家夥們指手畫腳。
於是羅貝爾帶著一筆巨款突然出現,又帶來了一批諾曼傭兵,局麵就變了。
主少國疑下的圖爾需要一個強者擔綱,羅貝爾就是這樣的“強者”。
“強者”羅貝爾作為老伯爵的女婿也有繼承權,因為他帶來的不止是巨款還有自己的兒子。
小羅貝爾作為老伯爵的外孫,男孩也有著繼承權。
“強者”羅貝爾年富力強,圖爾地方的貴族們也願意支持這個男人去嘗試突破。他為圖爾帶來的第一份大禮就是拿下了勒芒,如此一來即建立了威信,又令圖爾貴族們安心。
軍隊兵鋒已經嚴重威脅到北方的巴黎,現在人人都知道羅貝爾意欲再得到奧爾良,雖然這是一個很瘋狂的計劃。
在早些時候,有關進攻奧爾良不順的消息已經傳回圖爾城。作為距離戰場最近的布盧瓦男爵,博蒂並未選擇出兵幫助。
畢竟在公開的場合裡,目前的“強者”羅貝爾以勒芒僭越者的身份出現,他自封了勒芒伯爵目前也不急著讓其他大貴族承認。哪怕他手下的軍隊就有大量的圖爾精兵,即便如此也和圖爾沒有關係。
南特、圖爾均未向奧爾良和巴黎宣戰,至於戰爭到底在打什麼,大貴族們都知道,也都不敢戳破窗戶紙,他們揣著明白裝糊塗。
基於這方麵考慮,羅貝爾帶領的大軍就是一群流寇,他們沒有任何的正式身份。布盧瓦男爵也就選擇不出兵,避免給奧爾良落下口實。
既然身份是流寇,手裡又有一些長船,軍中的確有一群穿著橘色衣服的諾曼人(麥西亞軍),大家也就拋棄道德放手去乾了。
畢竟,誰能對諾曼海盜有道義上的奢望?
於是基於對保護友軍的考量,無論是進軍還是撤軍,明明處於兩城中間地帶的布盧瓦城,她完全不能作為羅貝爾軍隊的補給站。
這可難不倒羅貝爾和他的大軍。
所說這支部隊犯不著如華倫斯坦的“蝗蟲大軍”般辦事,在遇到一些村莊後將之完全控製,將所有資源據為己有,在這方麵羅貝爾的手段很乾脆。羅貝爾攻擊的就隻是敵對勢力的村子,凡是盧瓦爾河南岸的一切定居點,均在他設計的“不可襲擾”的範圍內。
還是夏末之際,他帶著從勒芒招募的軍隊先行回到圖爾,再沿著盧瓦爾河畔草甸一路走近索羅涅森林西南部,將發現的林間村莊控製起來。
如果真的是諾曼海盜,整個村子將被屠戮殆儘。
羅貝爾是選擇性的要臉麵,村民被控製起來,其中能打仗的男子被強行帶走了。
被選中的男子都是獵戶,他們每個人能自帶一把短木弓和一把長弓,以及一批自製的鐵簇箭。
這些獵人並無甲衣,僅有自帶的厚實皮革做護身與禦寒。
三十位獵人被當做弓手參與了失敗的攻城戰,他們毫無人員損失,在浪費了一些箭矢後也不知是否射傷了敵人,就跟著大部隊灰溜溜撤了。
如今,屬於獵人們的戰爭似乎已經到此為止。
獵人們被要求向羅貝爾宣誓效忠,不從者被威脅當做匪徒處決。
匪徒?何人是匪徒?
一想到自己的家人都在他們的手裡,當羅貝爾的大軍抵達的同時,被選中的獵人隻好紛紛跪地效忠。
既然是效忠了,作為他們的主人,羅貝爾自覺就有義務保障這群人的未來。
索羅涅楓丹村的居民又不是真的願意待在這個泉水泛濫的地方,若不是圖爾當地的村民拒絕卑鄙的外鄉人,不願做農奴的他們早就向西邊跑了。
羅貝爾早給這群村民以承諾:“你們的男人跟著我去打仗,這場戰鬥之後,我將許可你們去圖爾定居。我會給你們安排一片不錯的土地由你們自由墾荒,在第一年不會收取你們的十一稅,待到第二年再以對待普通農民的方式對待你們。”
如果這位遠道而來的大人所言為實,整個村子就可以安然搬家了。
由此許諾,索羅涅楓丹村作為聯軍營地,在持續兩個月的“奧爾良戰役”時期一直保持著穩定。至於這個小村能為聯軍提供什麼給養,無外乎獵人再送去一些用陷阱獵捕的小鳥小獸,以及一些突擊製作的劣質骨簇箭了。
來自村莊的獵人注意到士兵連夜處理掉了那些俘虜。
明明都是河對岸和自己差不多的村民,因為站錯了位置而被殺。他們慶幸自己當時的選擇非常果斷,也感慨這支野蠻的大軍何其毒辣,罷了也不禁去懷疑,那位大人是否會履行承諾。
獵人們不敢逃跑,再說逃跑也沒用了。
聯軍決定撤軍,途中就要經過自己的村子,隻要那位大人下定決心了,整個村莊也將跟著他們向著圖爾方向搬家。到了那個時候,就該是大人履行承諾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