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琛遭遇劫掠,烏得勒支有什麼損失?
移民到尼德蘭地區的亨利拿騷一家已經愛上了烏得勒支這座城。並非自己成為伯爵使得身份地位的上升,而是自己的家族得到了夢寐以求實實在在的好處。
以烏得勒支城為中心的區域有著大量人口,其規模是拿騷老家的數十倍。亨利控製著最精華的區域,他初來乍到之際為了能迫使當地人迅速接受自己的統治,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平民的賦稅,又重申本地貴族對自己僅有軍事義務,如此一來民眾與貴族皆歡迎這樣一位外來者。
這位外來者不一般,亨利拿騷將家族主支遷至烏得勒支,基於一些列的條約,整個尼德蘭伯國將不會遭遇諾曼人的蓄意襲擊,她與丹麥王國、羅斯王國已經是同盟。
到了842年,亨利賞賜的減免賦稅已然結束。
這個秋收季他的最大工作就是自己的扈從軍隊在領地巡邏,收取民眾上繳的十一稅,再計劃將新麥運抵鹿特斯塔德賣給羅斯人換取資金。
相比於河對岸的弗蘭德斯伯國,亨利拿騷的尼德蘭伯國的羊毛產業是遜色的。就整體實力而言,他全麵遜色於弗蘭德斯,但這並不會令他氣惱。
亨利並無大誌,而今守在濱海的尼德蘭過著穩定又逐漸富足的日子在過去根本不能想象。原則上他是效忠薩克森公爵柳多夫的,後者已經帶兵衝向美因茨的戰場,亨利理應親自帶著拿騷軍加入作戰。
他並沒有,或者說自己留在拿騷老家的女兒已經在高舉著拿騷旗號給國王路德維希辦事。已經有人代表拿騷出戰,自己還是繼續待在烏得勒支過舒服日子吧。
就像弗蘭德斯伯爵突然得到一支丹麥漁民構成的傭兵隊,亨利拿騷也擁有了一支僅有百人的由丹麥人構成的衛隊。
尼德蘭伯國現階段不需要養活大量軍隊,丹麥人羅斯人與自己已經是盟友關係,那就再沒有誰能威脅本地區的安全了,養兵實屬費錢。
亨利拿騷維持這一支人數在五百以內的常備軍,他是故意效彷羅斯王國的製度,好歹自己的封地人口很多、此身是伯爵身份,供養一個羅斯標準的旗隊足夠合適。
兵少就必須精,再基於老家的習慣,這支旗隊理應發展為人人會騎馬的騎兵部隊。
而丹麥人的衛隊有善於航海,使得尼德蘭伯國擁有了袖珍的航海作戰能力。
他很需要馬,如此當得勝的羅斯聯軍開始向尼德蘭輸送訓練得不錯、正值壯年、清一色母馬的戰馬時,就算是要支付大量的糧食,亨利咬著牙也全部買下。幾乎是一瞬間他的常備軍就做到了人人有馬騎,那麼這就足夠了?
已經足夠了!
“我還要擔心什麼?南方北方東方都是朋友,西方是無儘的大海。我這裡物產豐富,我的臣民很多。今年,薩克森公爵沒有要求我去作戰,路德維希王也沒有要求我去作戰。我隻要在這裡舒服生活就夠了,沒有任何的事件會打亂我家族的好日子。”
他覺得一生已經得到了可以想象的極限,現在年紀也不小了,年少時的棱角早已被磨平,清貧了前半生,現在就該享福。
靠著向鹿特斯塔德輸送農產品,亨利拿騷發覺自己的發財即可穩定增值。這一次,尼德蘭伯國最大一次的農產品銷售行動正在進行,他輸送的新麥也的確能確保數以萬計的丹麥人在來茵河入海口的定居點穩定過冬。
至於洛泰爾的三女兒吉斯拉,這個女孩亨利完全不知,也沒必要知道。
當藍狐趁著拜訪的機會提及此事,他是真的一問三不知絕無半點掩飾。
“奇怪,博杜安和亨利都拿出了態度,莫非那個吉斯拉身為公主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哦?洛泰爾真的不愛這個女兒?貴族們不知道這個女孩,真是可憐。”
藍狐不得不好好思考一番,搞不好路德維希身為叔叔也懶得搭理這個侄女。
畢竟藍狐當年在雷根斯堡隻是被冷落並非被軟禁,他打聽到了一些消息,所謂路德維希本人也生了一堆孩子。
那麼吉斯拉若是不被她叔叔帶走,又當如何?
誰知道呢?
藍狐無意改變決意,他令大軍就在來茵河口休整舔舐戰後滴血的傷口,等待九月份再返航。
於是,公主吉斯拉的軟禁生活終於告一段落。
她在舒服的房舍裡不愁吃不愁喝,奈何就像是籠子裡的金絲雀,雖無枷鎖也不能自由飛翔。可是,就算自己走出房舍又能去哪裡?此地到處都是諾曼人,法蘭克的權威已經蕩然無存。
“叔叔,你會收留我嗎?如果收留了我,是否再過幾年就把我嫁給某個大貴族?我……現在孑然一身。”
這些日子吉斯拉毫無樂趣可言,她願意相信那個諾曼貴族約瑟夫藍狐的承諾,至於真的去了叔叔那裡,搞不好是從一個鳥籠運到另一個鳥籠。
可是還能怎麼辦呢?王室公主又如何?還不是與平民女子一樣,沒有人能自主的決定個人命運。
吉斯拉反倒有些羨慕起自己的前侍女艾莉西亞。
也不知被軟禁了多久,這天夜裡她被告知明日就是離開之日。闖入房舍的諾曼壯漢頗為粗魯地扔下一些衣服,罷了就把大門關上。
到底也是新衣,沒有寶石、金絲的點綴,款式非常樸素倒是較為得體整潔。
此乃一件罩袍,所謂要給公主一個體麵,藍狐特彆從烏得勒支大教堂處找到大主教花錢買了一件女修士的服裝,再突擊裁減一番就穿在了吉斯拉身上。
她以酷似女子修士的姿態在羅斯戰士的護送(或曰監視)下走近碼頭,並在這裡與換上一身華麗衣裝的藍狐會麵。
清風吹拂女孩的臉,她慢慢摘下罩袍緩緩抬頭看向藍狐的那張並不令人厭惡的笑臉。
“現在……我們要走?”
“就是今日。吉斯拉,看來你的臉色還不錯。準備好了嗎?”
“準備……我無所謂準備。去美因茨會發生些什麼,誰知道呢。”
“傻孩子,彆吧事情想得很糟糕。”藍狐聳聳肩:“你要明白,我們和你叔叔是同盟,我斷不會害你。一路上你隻要乖乖聽話,一切都會好起來。”
“好吧。”她點點頭。
“現在跟我上船。”說罷,藍狐猛地抓住吉斯拉的細嫩胳膊,雙雙站在作為旗艦的長船上。
事實上藍狐並不覺得吉斯拉真的高貴,或者說高貴與否主要取決於自己的軍事實力。她就是一介被自己緊緊拿捏的貴族少女,吉斯拉最好乖乖聽話,若是耍些刁蠻性子那就捆起來。
好在這姑娘的確很聽話,這番上了船便一言不發坐下來,沒有笑意也沒有悲哀,就像是一塊木頭,似乎怎樣安置都無所謂。
這支全由劃槳長船構成的艦隊開始了行動,船槳上下翻飛,各船桅杆都飄揚起羅斯的旗幟。藍狐與隨行人員將必要的甲衣都仍在穿上,他們緊急穿著白色亞麻襯衫,至多套上白底藍紋的袍子。
當持續的劃槳弄得戰士們燥熱,很多人自發脫掉上衣,陽光照在他們渾身的金色汗毛上,也更彰顯了五花八門紋身的霸氣。
吉斯拉的內心有著小小的驚訝,她仍舊保持著鎮定。比起一開始驚恐到魂不守舍,這些日子與諾曼人尤其是羅斯人接觸久了,也慢慢覺得他們不是單純的惡魔。
不是惡魔,也不是什麼好人。吉斯拉不想和普通的諾曼人打任何的交道,倒是身為貴族的約瑟夫藍狐是不得不與之交流的男人,拉丁語就是雙方溝通的工具,也恰是這種語言,使得她認定了約瑟夫藍狐的確是高貴者。
當然,藍狐一樣能說法蘭克語,為炫耀自己的不凡,拉丁語也沒少說。
持續的航行唯有在夜裡靠岸休息,她驚訝於諾曼人的耐力,整個白天他們似乎都在劃船。就在這種環境下,一個女人身在其中是何其的尷尬。
起初還好,但到了傍晚時分,忍了一路的吉斯拉就盼望著靠岸休息時緊急如廁。
藍狐注意到了公主這段時間一直下意識捂著肚子,本是平靜的臉龐也顯露難色。
“吉斯拉。”他問:“肚子難受?憋得慌?”
擱在以前沒有人敢如此粗俗的詢問自己,事到如今她沒有說話,以默默點頭回應。
“船隊不會等人。你一個女人上了我們的長船真是難為你了。再忍忍,很快就該靠岸了。”
合適靠岸休整還不是藍狐一個命令的事?他當然不會偏袒這麼一個女孩,船隊隻要繼續航行吉斯拉就必須忍耐,此舉就是藍狐故意壓製她可能的銳氣。
看得時間也差不多,夕陽柔光照得奮力劃槳戰士們汗津津的後背成了橘紅。
牛角號在藍狐的授意下吹響,船隊就在一處多蘆葦之地靠岸。
藍狐的大手一把壓在吉斯拉的肩頭,引得趔趄著嘴的女孩側目。
“下船後你跟我走。我會給你體麵,你也不要妄圖逃走。我不害你,森林裡的狼可不管那麼多。你是聰明人,走吧。”
雖是想保持王室成員的體麵,但吉斯拉攥著藍狐給的一些軟紙,捂著肚子急速小跑直奔灌木叢
就在僻靜之處她得以解決私人問題,也恰是現在不正好有一個逃跑的機會?
真的要逃跑?隻有上帝知道這是哪裡。
逃入森林會被狼襲擊,可是逃入森林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終於一身輕鬆的吉斯拉站起身,她猶豫不決。走入森林,就要麵對未知的一切,可能生命就終結在這位置的森林裡。回到河畔,自己還要過著被安排好的生活,回到鳥籠中。
她輕輕閉上眼,兩行熱淚不由得流落嘴角低落在地。
她擦擦臉,終於走出來灌木叢,走向營地。
而一個男人就在靜靜等待。
藍狐令戰士們自行搭建宿營地,他就親自等著吉斯拉做出選擇,現在女孩已經重新現身。
“我給你逃跑的機會,看來你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吉斯拉下意識的捂住胸口,百感交集地看著藍狐的臉:“你在等我?你知道我不敢逃?”
“你當然可以逃。不過你是聰明的女人。其實現在沒有任何信物可以證明你是公主,倘若遇到了森林獵人,也隻會把你當做迷路的孩子,或許你會被收留,成為普通的農婦。高貴的公主成為普通婦人,你會接受嗎?”
“我……我不知道。我……隻是怕狼。”
“所以你現在仍是貴族,現在跟我走。”說罷,藍狐一甩脖子轉身就走,他的眼角也注意到那女孩勾著頭急匆匆跟上了自己的腳步。
吉斯拉其實沒想太多,她怕的不是成為農婦,也不是真的怕狼(也從未見過狼),她就是害怕一個不可控的未知。
說來不可思議,連父母都沒在意過自己的感受,反倒是諾曼人約瑟夫藍狐……
一種難以明說的舒服的感覺浮上心頭,吉斯拉也不知道這是什麼。
新的一天一切照舊,有了經驗的吉斯拉故意少喝水,在船上時一改木訥一張臉的形象,而是蜷縮一團直接睡覺,像是一隻小貓,就窩在藍狐的身邊。
人人都感覺航行無聊,羅斯人便唱起家鄉的民謠,罷了再嘻嘻哈哈聊些有的沒的。
“這孩子……我要是如大哥一般早早結婚,若是有一個女兒,大概也如吉斯拉這麼大了。真是可笑,我的兩個弟弟都有婚姻了。也罷,今年回去了我得物色一下。”想到很多,藍狐不由得多看一番這女孩的臉。
某種意義上她對待這麼個小姑娘確有一點父親對待女兒的意味。
古爾德家族已經分家,到現在自己雖然有著伯爵頭銜和封信,沒有家卷也是一個事實。“孤身一人”的他反而有些同情這個公主,洛泰爾一家全去了斯特拉斯堡,就這麼個小女兒留在亞琛,很難想象她在王室有什麼高的地位。
連續的航行,舟車勞頓之下的吉斯拉精神狀態並不好,自她記事開始就一直住在亞琛,關於對龐大法蘭克的了解,可以說幾乎就是不了解。漫長的來茵河何時是個頭?羅斯人的船隊現在到底在哪兒?
新的一天無外乎新的打盹,但今日有所不同。
小憩的吉斯拉被藍狐喚醒:“孩子,你起來看看。我們到科布倫茨和拿騷了。”
“嗯?哪裡?”
“科布倫茨和拿騷!今晚我們不必在戶外過夜。哈哈,我弟弟就在此地。”
至少吉斯拉知道科布倫茨,但知道的也僅僅是一個名字罷了。
在這裡,她震驚於一座化作焦土的城市,不久之前的恐怖回憶被喚醒,她的身體不自覺地顫抖,瞪大雙眼下意識又捂住了嘴。
】
“孩子,你害怕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誰破壞了城市?是你們?你們諾曼人做的好事?我……我可是知道科布倫茨的,你們破壞了這座城。”
“哦?你知道科布倫茨?”藍狐有些訝異,稍稍歎言:“的確是公主啊。但這座城不是我們破壞,此乃戰爭的痕跡。效忠你父親的軍隊與效忠你叔叔的軍隊在這裡戰鬥,城市為之陪葬,要怪你得責怪你父親。”
“這……我不敢相信。”
“你不要忘了,攻擊亞琛也是戰爭的一部分。你的父親要殺死你叔叔成為唯一的王,你叔叔隻能全力反擊。你住在亞琛對外麵的一切一無所知!殊不知整個世界都在打仗,你的確也沒必要知道。”
“難道都是真的?”吉斯拉稍稍有些相信了。
“都是真的。”
藍狐以為弟弟黑狐在結束了科布倫茨之戰後就一直在拿騷老實帶著,他計劃船隊就在蘭河注入來茵河的蘭斯泰因市鎮休整,順勢與老弟敘敘舊。
彼時這就是個小漁村,而今因大量的科布倫茨難民的湧入,趁著夏日的溫暖期大量的木質建築拔地而起,村莊變成了市鎮。
藍狐的船隊大搖大擺而來,碼頭非常配合地接受船隊停靠。
他下了船小小地扶扶自己的皮帶,向本地人嚷嚷:“讓你們管事的來!我!哥德堡伯爵!你們的藍狐大人又回來了!”
在場的可有不少羅斯人,他們看到藍狐嗷嗷叫的樣子倍感親切,再看到其船隊還有不少空置船隻完全明白其意圖。
不久,藍狐的老部下瓦迪高高興興趕來。
他的出現令人倍感驚喜:“你?你的封地不是在小河內部,拿騷村的上遊嗎?”
“是如此。”瓦迪憨憨一笑:“但兄弟們剛剛結束了一場遠征,很多戰士就在修養呢。再說還有葡萄酒的事……”
“且慢,你說遠征?這是怎麼回事?”
瓦迪簡簡短的說明一下所謂薩爾河大劫掠與摧毀薩拉布呂肯橋梁一事,此事藍狐並不知情,經由瓦迪好好說明方知又是路德維希的陰謀。
“這個路德維希,把咱們當做劍來用嗎?我們似乎在給他打仗?”藍狐的吐槽恰如其分,歸根結底路德維希已經被動得到了非常多的好處,實在有利於其內戰。
劫掠薩爾河有著奇妙的收益,蘋果酒、櫻桃酒、梅子酒,這些奇妙的果酒是薩爾地區特色,在北方的絕無僅有的稀罕物。
說起酒,恰逢蘭斯泰因已經安置了一些滿是葡萄酒的木桶,其中就有繳獲的蘋果酒。
藍狐就在此地平生第一次喝到了極為甜蜜又清香怡人的蘋果酒,大爽之餘立刻意識到了其中的重大機遇。
薩爾河兩岸有此佳釀,霸占它擁有它,向北方源源不斷輸送奇特的果酒又能掙一份錢。
他如此想,瓦迪與之後趕來的“缺牙”埃裡克,兩人想自己的前老大特彆說明了一番小胖子黑狐最近萌生的野心,所謂既然兄弟們可以輕鬆橫掃薩爾河,將之拿在手裡也是可以的吧。
弟弟黑狐的想法與自己不謀而合,藍狐也在此地獲悉了更多的消息,信息量之大令他不得不好好調整心態。
索菲亞拿騷小姑娘成為伯爵一事藍狐是知曉的,怎麼弟弟黑狐成了所謂威斯巴登男爵了?
攻擊薩拉布呂肯一事藍狐並不知情,此乃弟弟黑狐之後與路德維希做的新密約。
那是一座關鍵橋梁,似乎它垮塌了,滯留在凱澤斯勞滕的中王國軍隊就被堵住了退路,同樣其援軍也來不了。那裡更有一座糧倉,一把火毀掉了一座市鎮,中王國軍隊是否會斷糧呢?
路德維希究竟要搞什麼?
答桉已經呼之欲出了——決戰!就在今年!就在這個月!就是現在!
因為黑狐和索菲亞,這小夫妻倆帶著戰利品高高興興去美因茨了。
“老大,你們還是晚了一步。隻要你們早兩天來,就能和黑狐一起走了。”瓦迪很中肯地說。
“現在也不晚!依我看,路德維希要在今年打一場大戰。他真是瘋了!也好,我正好可以告訴他我洗劫了亞琛。”
藍狐無意在蘭斯泰因滯留,他將空置的船隻放下,第二天早晨,精簡後的船隊區區四條長船,他就帶著公主以及自己的一百人規模的衛隊,乃至關鍵的裝錢箱子,為避免誤會高高掛起十字旗,以儘量快的速度奔向美因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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