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不費吹灰之力就攻陷了小小村莊,他們殺了不少人,也懶得再追擊逃跑者。
相比於眼前的成片木製民房,不遠處的被茂密灌木叢包裹著的建築廢墟,那些灰白色的斷壁殘垣與夾雜其中的雪白大理石柱,無比吸引戰士的眼球。
來自巴伐利亞的向導歐姆來德已經換上羅斯人的袍子,這一刻搖身一變也做起諾曼人的勾當。
他站在肥碩的黑狐旁邊,手持寬刃劍直指廢墟氣喘籲籲道:“以前那裡是一座龐大宮殿,羅馬的皇帝在那裡住過。”
“莫非還有財寶?”黑狐興致盎然。
“應該沒有了。如果有,也被這裡人搜刮得乾乾淨淨。”
“至少……我得去看看。哈哈,第二座羅馬荒廢的宮殿。”
康澤的宮殿地處有較為偏僻,它坐落在薩爾河與摩澤爾河交彙處,於此興建行宮可儘賞美景。也恰是他的偏僻,當西羅馬覆滅後,法蘭克在其廢墟上重現一個全新的“羅馬帝國”,一些舊時代宮殿被修複,更多的則被舍棄。
康澤廢墟的一些石料直接被搬運到不遠處的特裡爾城,法蘭克的國王複興了這座城,作為代價之一的康澤就被灌木叢樹木所淹沒於曆史。
為了窺探宮殿廢墟的真容,黑狐不得不攀爬一座低矮土丘。
站在高處迎麵吹來和煦的風,他扶著坑坑窪窪的灰白石頭,明明陽光明媚,一種莫名的失落感竟湧上心頭。
更多的戰士無聊地拎著斧頭敲敲打打,好似希望能敲開石牆,從夾縫中掏出藏匿不知多少年的金子。
一切都是徒勞,人們開始感覺無聊,便有自發地陸續回到山坡下的登陸灘頭。
“無聊,這地方真的就隻有石頭。”眯著眼的黑狐左右抱怨,他需要歐姆來特再給點建議。
“確實隻有石頭,但這個地方站得高看得遠。你瞧那邊!”
歐姆來特拽著一根樹枝指向東南方向,那裡依舊是延綿的土丘。黑狐眯上眼,欣喜地看到一座頗為明顯的尖頂建築,其上還插著一根非常明顯的十字架。
“一座修道院?”
“就是修道院。你們……不就是特彆喜歡劫掠修道院嘛。”
“如何?難道……”黑狐白了一眼這個酗酒的家夥:“莫非你是建議我們手下留情?”
“我不敢。你們都是魔鬼,而我已經向魔鬼出賣靈魂。”
“就是說打算和我們一起乾了?嗬嗬,建議你親自斬首一個教士證明你真的是羅斯人。”
“唯獨這個……我做不出來。也勸你們彆這麼做,保羅,作為男爵你以後還要注意影響。”奧姆來特是看在賜酒的情分上美言幾句,見得這個保羅黑狐不耐煩,趕緊說明正事:“那個修道院是尹爾米納小修道院,屬於特裡爾大主教管著。依我看你們把特裡爾的大教堂焚毀了兩次,也不差再毀一個小教堂。”
“焚燒破壞是路德維希的要求。”黑狐聳聳肩:“我們這些人從不在乎,現在國王一樣不在乎,如果法蘭克的天主要降下懲罰,他路德維希也跑不了。”
“哎喲,我的意思其實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不是想喝酒嗎?”歐姆來特繼續指著:“拿騷盛產葡萄酒,這裡也一模一樣。我敢說,那座修道院的倉庫裡一定堆積大量的酒。”
提及酒,一老一少、一胖一瘦的兩人傻傻地對視,慢慢猖狂大笑。
“我還以為你會說那裡有蘋果酒。我們這些北方人還從沒喝過它,但是葡萄酒現在已經天天在喝。”
“誰會抱怨酒太多?這地方還不是真的屬於薩爾,自然還沒有蘋果酒。不過我們過幾天一定能喝上。”
在被盯上的市鎮於當今的時代被稱之為Scoda(今S),整個市鎮圍繞著尹爾米納小修道院存在,其存在的最大意義是想特裡爾城提供“聖血”,即品質很好的葡萄酒。
次日,黑狐下令軍隊放逐掉俘虜,此舉令戰士們頗為訝異。他實在也是聽了歐姆來特的一些說辭,所謂既然劫掠是主要目的,殺戮本就是可有可無。
一念之間他放鬆的手腕,然船隊離開之際,康澤的村莊被故意付之一炬。
煙塵無疑給不遠處的Scoda市鎮以警報,不過昨日逃亡而來的人們已經告知本地人諾曼人坐船來了。
修道院的神父得了特裡爾大主教的書信,可謂對去年的諾曼劫掠事件一清二楚,那些襲擊者會有怎樣船隻、會采取手段非常清楚。
一想到那是一群如撒旦般存在的魔鬼,當夜整個市鎮人心惶惶地在當地教會的組織下開始大撤離。
他們生怕諾曼人會夜襲,感覺恐怖的船隻任何時候都能搶灘登陸。驚慌的人們拖家帶口隻帶著少量必要物品逃命,也包括教士們,聖器保管員背著大麻袋,裡麵僅是重要的鍍金聖器,乃至裝著聖油的木桶。
他們不沿河撤離,全鎮居民直奔附近的茂密森林等待災禍的結束。
為此,修道院撇下了大量堆滿整個小倉庫的橡木桶,所有的桶為鐵圈箍緊,裡麵可都是計劃秋季送抵特裡爾的、依舊在緩慢發酵著的上好葡萄酒呀。
黑狐的羅斯船隊沒有遭遇任何抵抗就完成登陸,當然他們也沒見得任何一個活人。
這令打算戰鬥一番的士兵非常遺憾,一個個都在叫罵當地人是隻會逃跑的懦夫。
戰士們不由得麻痹大意,他們立刻展開搜刮,數百戰士爭先恐後衝到修道院,見得金銀器被搬得空空蕩蕩的宣禮大堂,就憤怒得對著成排的長椅撒氣,以斧頭亂砸一通。
不過不遠處的木屋裡,抱著木桶拋出來的戰士則爆發出振奮人心的吼叫。
“葡萄酒!兄弟們快來喝啊!”
雙手抱木桶的戰士將之卸下,迅速引來三十餘人圍觀。一名壯漢手持大斧暴力砸桶,他太亢奮了,一斧下去,紫紅的酒液伴隨著醉人葡萄香味留了一般,人們也顧不得暴殄天物,紛紛摘下頭盔以此為碗,也顧不得乾淨埋汰就舀一碗酒液痛飲。
最終,那些動手晚了的兄弟搖到的就是桶底的粘稠酒糟了。雖是如此,依舊在發酵中的這些酒糟彆具風味,它簡直是帶著濃鬱酒味的葡萄醬,如此好東西兄弟們也沒有浪費。
壯漢以“人力流水線”的方式搬運整個小倉庫的酒桶,最後竟搬出多達三十桶!
相比於北方世界流行的木桶,這些繳獲自法蘭克精華區的木桶體型更大、做工更好也更加結實。
暴力砸桶的行為過於愚蠢,因為每個桶的側部都有一個難拔的木塞,隻要先奮力擰一下再拔出來,所謂聖血就滾滾流淌了。
這一夜,黑狐的羅斯軍就在被占領的Scoda休息,每個戰士都喝了些酒,也包括特彆征召的拿騷、科布倫茨民兵,大夥兒非常公平的皆能痛飲“一頭盔”的酒,以至於七個大木桶被一眾戰士喝了個乾淨。
底層酒糟也沒浪費,就當做煮麥粥的添加物,最後大夥兒再以繳獲的燕麥和黑麥,熬出口味奇妙的甜美葡萄味濃粥。
入夜,酒足飯飽醉醺醺的戰士圍著篝火呼呼大睡,他們倒是可以去占領的民居睡覺,實在是喝醉後的人紛紛懶得動彈。
按理說這種狀況的羅斯軍最為脆弱,年輕的黑狐也因巨大的勝利忽略掉安排崗哨。
多虧了隨行的老將瓦迪留了個心眼,黑狐和那兩個來茵高的新晉的年輕男爵開懷痛飲稱兄道弟,自己也不能陷入其中。
瓦迪安排了一些崗哨,即便他覺得今夜必然非常安全。
那麼說,被羅斯人沿著摩澤爾河一路燒殺的特裡爾教區的教士與民眾,真就全體是一群毫無防備的綿羊隻有被動挨打的份兒?
很大程度上事實就是如此。
盧森堡的法蘭克駐軍常駐一個旗隊,正常情況這些軍隊足矣消滅可能的盜匪。
去年特裡爾城被洗劫之後,長時間萎靡不振的盧森堡要塞守軍不得不精神起來。奈何就算特裡爾在被襲擊,穿心者要騎一整天的馬才能抵達,再當盧森堡守軍進行軍事援助,最快也得是第三天了。
這一次依舊是特裡爾城陷入火海,直線距離越三十公裡,真實路徑近五十公裡的盧森堡山丘要塞能清楚在夜裡看到遠方被燒紅的天空。
守軍當晚就有所防備,並於當晚抽掉人手,在次日就派出小股騎兵全力狂奔去一探究竟,更在當日白天與一些難民相遇……
可是這與航行的黑狐所部已經沒什麼關係了,隻因特裡爾的大火尚未熄滅,他們又要帶著劫掠到的燕麥、黑麥和剩下的二十桶葡萄酒繼續新的掠奪。
眾將士睡了一宿極為深沉的覺,蘇醒後的戰士普遍還是有些昏沉。他們互相嬉笑讚譽昨夜品嘗的葡萄酒十分美味,罷了再跑到河畔將自己的頭盔洗乾淨,奈何叩開頭上葡萄味根本揮之不去。
黑狐盤腿而坐,昨夜就屬他喝得最多,而帶路的歐姆來特被踢踏一番才哼唧唧地爬起來
“喂!老東西,你真的清醒了?”黑狐使勁拍拍這家夥的毛臉。
“醒了,應該是……醒了。”
“呸。說話都哆嗦,你這個家夥……算了。”隻見黑狐不小心輕輕一推,歐姆來特真是躺下就不起來,須臾又是陣陣鼾聲。
正巧,甲胃未脫的瓦迪扶著劍柄走來,剛走近黑狐就看到倒地的“紅鼻子”向導。
“這個家夥,我軍馬上撤離居然喝醉了。瞧瞧,臉都是紅的,還有紅鼻子。”
“哈哈,我算是知道路德維希為何懲罰這個家夥。”黑狐輕歎一口氣:“你去看看有多少人真的喝酒誤事了?”
“少說也有三十個。你啊,真不該縱容兄弟們昨夜的暢飲。”此刻的瓦迪一副年長智者模樣,從年齡而言他也確實年長黑狐一代人。
“好吧,下次我謹慎一些。喝醉三十人不耽擱我軍行動,這座城……”黑狐眯著眼再瞧瞧整座市鎮,“繼續縱火破壞,把他們的修道院燒了。”
“這是自然。我已經安排人手把銅鐘卸了,整個修道院再無什麼可帶走的。你就先上船,我再安排人把這個喝醉的向導抬上去,一切都有我管了。”
“哦,就交給你了。”
此次行動黑狐是統帥,具體事務則是老戰士瓦迪督辦。斯拉夫人瓦迪是戰俘出身,先被丹麥人擄走,再被羅斯人買走。當藍狐遊曆死亡的時候他在場,當藍狐在雷根斯堡被冷落時他也在場,當貫穿整個840年的大戰時他幾乎打滿全場,當路德維希本人被俘時瓦迪也成了見證者。
這位老戰士真是身經百戰,殺戮與縱火不會有任何的心理不適,此刻木著臉下令部下縱火猶如一具冰冷的殺戮機器。
整個Scoda市鎮在燃燒,滾滾濃煙直達高天之上,修道院在烈火濃煙中逐漸垮塌。
這一切好似羅斯軍在向天主挑釁,隨行的拿騷、科布倫茨是真的心有餘季,而所有明明皈依天主的羅斯軍依舊樂樂嗬嗬劃著槳不當回事。
當然這通大火在本來就水汽旺盛的薩爾河流域迅速帶來負麵效果,逼得繼續進軍的船隊不得不靠岸躲入林地躲避突如其來的夏日瓢潑大雨。
世界變得潮濕,甚至一股彆樣的潮悶感弄得廣大戰士渾身難受。
終於被澆了一身雨的歐姆來特蘇醒了,在弄清狀況後即可慚愧嚷嚷:“真是喝酒耽誤事。”
黑狐沒工夫聽他的愧疚道歉,事實證明軍隊真是撿了個寶,雖說此人來自巴伐利亞,顯然對這片區域有不少了解。他是如何了解的無所謂,關鍵在於兄弟們需要知道下一步的進軍還會遇到哪些重要的法蘭克市鎮。
很顯然襲擊薩拉布呂肯雖是此行最大目的卻已經不是唯一的目的,兄弟們很樂意搶掠一些特色市鎮品美酒吃美食。
“我們何時真的到薩爾?”黑狐問及清醒後的向導這一老生常談的最關鍵問題。
隻見歐姆來特繼續指著河上遊:“薩爾堡!那邊有很多村莊,大量村子圍繞著一座小型堡壘,那裡就是薩爾堡了。”
“一座堡壘?豈不是要打仗?!”黑狐猛然提高警惕。
“當然。如果運氣好,你們還能抓到薩爾男爵,如果他真的在那裡。”
“嗯?可路德維希說那個薩爾男爵已經帶兵跑到薩拉布呂肯了?”
“誰知道呢?”歐姆來特無奈聳聳肩:“你們說不定能抓了他的家卷,能搬空他的錢庫。不要全新路德維希老大的說辭。他都不會把錢財隻放在一個地方,薩爾男爵也一定如此。”
“你呀。”樂嗬嗬的黑狐最後都囔一句:“的確有用。”
因為龐大的山區因交通極為不便幾乎沒有被開發,薩爾地區龐大的山地還有諸如野豬、花豹、森林狼這類的猛獸出沒,歐洲野鹿同樣不少。就如其他貴族一樣,薩爾高男爵也會親自帶著扈從去山區打獵,靠著獵殺的大獸補充自家與精銳將士們的夥食。
薩爾高看起來地區很大,真正開發的就隻有沿河流地區,且下遊部分河畔區域是特裡爾教區的直轄地。
男爵也不是完全獨享這片流域,最上遊的部分歸為布裡斯高男爵,再向東就是龐大的北孚日山脈的。
薩爾堡的村莊區域是一大核心,繼續向上遊延伸,河岸的村莊逐漸悉數,而到了薩拉布呂肯,這座以橋明明的市鎮就是另一大核心。
如今內戰的龐大戰場不可避免的是在美因茨以南,薩爾河以北的龐大普法爾茨來茵蘭地區,梅茨伯爵作為洛泰爾大王的鐵杆支持者,其勢力高強度介入這裡,薩爾高男爵本不想因為兩大王子的血腥內戰賠掉自己的全部資源。又能如何呢?洛泰爾大王在斯特拉斯堡陳兵甚巨,大軍必然通過河上唯一的永久性橋梁進入內戰的戰場。
薩爾高男爵隻能把宅邸遷移到生活條件不太好的薩拉布呂肯,為自己效忠的過往充當“後勤管理員”。
所以某種意義上,路德維希手下的上美茵伯爵做的夥計,他薩爾高伯爵也是一樣的。
如果某一方能摧毀這一把持大軍後勤交通線的貴族,無疑都是對對方的重大打擊。
本來交戰雙方都做不到這個,但路德維希迎來了劃船而來的羅斯人……
那麼說薩爾堡附近的村莊該有傳說中的蘋果酒了把?
歐姆來特沒有拍著胸膛說必有,隻是說明:“應該能搞到一點,聽聞那裡的村莊都喜歡釀造這個,越是深入就越能找到。”
可能掠到金銀、糧食、珍惜美酒,乃至直接掠走貴族家卷以便日後敲詐一大筆贖金的可能性,黑狐以這些說辭扇動將士們,同樣也是在說給自己聽。
明明剛剛雨停,戰士們顧不得衣服濕漉漉,敲打著圓盾高舉鋼劍,紛紛張著血盆大口去。
所謂薩爾堡的村莊區已經被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