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君主號!
奧托不止一次幻想著她的龐大,而今終於見到這艘巨艦,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估計是多麼的幼稚。
因為人,不能幻想自己從沒見過聽過的東西。
他扶著木杖站起來,雙足踏在被清理乾淨積雪並夯實的土地上,繼續感慨大船之大。
“兩千磅銀幣,你真的花錢造了一座山?”
留裡克聽得笑了笑:“是一座不沉之山。”
“那麼,她將如何入海?我看到,大船分明臥在巨大土坑中,總不能,還是人力把他拽出來?”
“嗬嗬,這倒不必。你且看右手方向。”
順著留裡克伸直的右臂,奧托看到了一條渠道,它現在被冰層覆蓋,乍一看去沒什麼特彆的。
“那是什麼?小灣嗎?”
“是通海渠。”說著,留裡克在直指被由木料泥土夯築起的“奇怪的牆”。“你瞧,那就是閘門,關鍵時刻它將被斧頭砸開,海水將之衝垮,這樣船隻漂浮起來即可入海了。”
“還可以這樣?”
“就是這樣。酒宴的時候我們不是聊過了嗎?”
留裡克以為父親懂了,實則奧托是完全不懂,除非今日能實地偵查。
乾船塢造船法,對於自詡對造船略知一二的奧托也太過於新穎。事實上對於霍特拉家族也是如此,家族老二的斯泰因是在留裡克的授意下進行這番創舉,甚至一些所謂的設計創新,也是留裡克本人繪製出概念草圖,兩人再詳細聊聊得出方案。
如此斯泰因不怕失敗,一切儘由國王留裡克承擔風險,此乃王的承諾。
父子國王在侍從的陪同下站在乾船塢的邊緣陸地,眾人向下以敲,即可看到仍在深深土坑下忙活的工匠。
“如此寒冷,他們勞作依舊忘我。還有很多年輕人?”
“都是我的人。”留裡克欣慰地感慨,“就像我訓練那些打鐵奴一般,這些年輕人都是我挑選的孩子,他們是我的造船匠人。當他們學成了技術,我即可指揮他們直接造船。我……也不想真的被霍特拉家族的那些高手擺布。”
“霍特拉!”奧托不由得一板一眼念叨這個名字:“我記得他在都城。這個老家夥應該還活著吧?”
留裡克點點頭:“是的。隻是,他太老了。甚至沒力氣去參加我們的酒宴。但這次他一定要見你。”
“這就是我們站在這裡乾等著的原因?好吧,我可以繼續等。”
與此同時,斯泰因手忙腳亂地幫著老父親穿戴厚實的衣物,當老家夥坐著雪橇覲見之際,著實讓兩位王者等了好等一番時間。
老頭子裹得掩飾,一樣是披著北極熊皮,白色毛茸茸一團掩蓋著衰老乾癟的身軀。
本來,這位出身梅拉倫的老頭子是要在羅斯堡故地陪著大兒子養老的,既然王國最大船必須在842年春下水,這便風塵仆仆趕過來等著見證下水盛況。
雪橇停在奧托麵前,馴鹿還在不安地擰著脖子身軀,似乎是為大船魅影嚇到了。
“是!是大首領。你果然來了。還請贖罪,讓你們等待很久。”老頭子在斯泰因的攙扶下站起來,他意欲向兩位王者行禮,旋即被奧托免了。
“我們是老朋友了。還是看看這艘大船吧!”
“是。這是我們家族傾儘一切技藝製造的大船。托爾神保佑,當海冰融化,它就可以下水了。”
仔細看看摘了毛子的霍特拉,現在也快到七十歲了。他不至於說話氣喘,就是身子骨比較虛弱,曾經的一雙巧手現在拿著工具都有些顫抖,畢竟健壯的胳膊肌肉不可避免的萎縮了很多。
在這裡,留裡克能清楚看到升降機的存在。其本質就是鼠籠升降機,有了在北方艾隆堡的“木材升降機”的成功嘗試,這一類型設備在工程建設上就有著更大規模英勇。
奧托知道這龐然大物是什麼,想著登上大船也必須靠他。
“任何的描述不如我親自去看。霍特拉兄弟,我要上去看看。”說著,他的大手直指上天。
“哦!我是您的仆人,稱呼我為兄弟,真是莫大的光榮。”
“沒什麼。羅斯海軍堅不可摧,你的家族功不可沒。”
精神的亢奮似乎也給了衰老身體以新的力量,奧托心情極佳,明明天空還是默默降下雪子,他的熱情就好像七月陽光,現在身子暖洋洋的。
鼠籠起重機依靠著棘輪組和齒輪組,可以慢慢地將重物運輸到船隻的最上層甲板。
有兩座鼠籠起重機伺候這艘僅龍骨就接近50個stika,折合約48米的巨船。
海上君主號,按照留裡克自己的說法,此乃羅斯建造的第一艘蓋倫船。
何為蓋倫船,與羅斯的八大主力艦的彷卡拉克船有何區彆?
北歐從未出現如此巨大的船隻,任何的定義都來自留裡克的一張嘴。
她之所以巨大,是因為僅僅艙室就多達三層!
上層艙室的天花板就是大船的表層甲板。
期初,羅斯最大船隻,以阿芙羅拉號為例,她僅有一個通體的大號內艙,甲板則安裝著船首樓和船艉樓。
海上君主號在阿芙洛拉號建造技術基礎上做大規模升級,拚接龍骨被加長,陰乾的橡木船肋密密麻麻排列。
第一層甲板,橡木橫梁以榫卯結構銜接左右各一根船肋,各橫梁也有縱向木梁連接以保證全結構強度,最後鋪設橡木板。因這一層基本主要是裝運貨物,木板必須有很強的載重能力,結實的橡木板就是最佳選擇。這一層甲板,分割了底層和中艙,並根據留裡克的要求,底倉被分成多達十個水密隔艙。
這事實上是羅斯人首次建造大量使用水密隔艙的船,它期初甚至也不是為了防止觸礁沉船,而是為了增強船底部強度而造。
更多的木梁拉扯左右船肋,木梁硬生生拚湊成豎立的木板,根據霍特拉家族提供的剖麵圖紙,大船的底倉可是多達十個“堅固木殼”,框架式結構儘量保證最重要底倉的結實。
第二層甲板,木梁的作用仍要牽拉著船肋,進一步增強整體結構強度,但所鋪設的木板已經是常見的鬆木,這方麵實在需要考慮成本問題了。這一層甲板分割了第二層和第三層。
第三層甲板,分割的是船隻第三層與頂部露天場所。最大的問題在於,船肋的長度紛紛到達極限,為此造船匠人將每一根船肋也進行榫卯式拚裝。新增加的橡木零件,對船肋進行了內斂式安裝,如此根據繪製的剖麵草圖,船隻的第三層艙室是梯形的,如此第三層所踩踏的甲板,比頂層甲板麵積更大。
船底的核心是巨大的拚裝龍骨,底部敦實,頂部開始大幅收斂,整體的刨麵圖酷似不倒翁的結構。
此乃故意為之,畢竟是製造史無前例的大船,根據以往造大船的經驗,她作為運貨、運兵為主要目的的存在,安全性考量是第一要務。至於它的航速,高大的多根桅杆足矣賜予它超強的兜風能力,人們相信航速絕對夠看。
龍骨內安裝著兩處大基座,船底艙已經被大大加強,而這兩處基座更是加強到了極點。
彼時,給這艘大船安裝桅杆成為熱鬨盛事,數以千計的民眾過來看樂子。
鼠籠起重機一點點地將準備好的巨大紅杉木舉起,再小心地插在準備好的兩處基座內。
北歐的紅杉素以高挺筆直著稱,它分布很廣,用來造房子、造大船再合適不過。
準備作為桅杆用的紅杉,是自開始挖掘乾船塢時就在儲備了。大樹被剝了皮,表層被刮刀處理一番並打磨,靜置了足足兩年多才開始安裝作業。如果可以陰乾十年,自是最佳的造船材料。奈何它必須進行安裝,一來羅斯等不起,二來靜置兩年半也已經令霍特拉家族覺得時間已經過了頭。
大船有著一根主桅杆和一根副桅。其次還有傾斜安裝的艏桅與船艉桅,此而這規模較小罷了。
因為大船已經大到一個程度,依舊使用三角形的拉丁帆不切實際。
主桅和副桅安裝了帆橫桁,用以懸掛麵積巨大的衡帆,它是完全固定死的,主桅收放帆也需要人力絞盤驅動。主桅的有著兩麵帆,最大一麵需要絞盤收放,更上一層的副帆,就完全需要人力。
複桅仍有兩麵帆,其麵積比主桅的小不少,收放帆則全需人力操縱滑輪組。
艏桅是“躺著”的,它的存在就是為了兜住船隻下層的風。它唯有一麵,安裝在唯一的橫桁上。也唯獨在需要全速航行時,將這麵特殊的帆降下。
論及最為特殊,莫過於船艉桅,這裡安裝著全船唯一的三角型拉丁帆。由此三角帆,是的大船擁有了起碼的逆風航行的能力,但大船的排水量太大,沒有人奢望它真的有逆風的適航性,這麵三角帆最大的意義是在航行時修正船隻的航向。畢竟船隻大到這樣的程度,單純依靠船尾舵,實在難以快速轉向,不如利用三角拉丁帆的特殊所用進行輔助。
大船內設三套絞盤係統,一套是控製主桅主帆升降,一套控製鐵錨的收放自如,一套控製著船艉方向舵。
鑄鐵齒輪是特製的,有了這套係統的存在,使得一個人即可操縱巨大方向舵的轉向,但需要操作者不停旋轉輪盤,方可做到四兩撥千斤。
這不,留裡克奧托等人已經站在頂部甲板上,這裡的工人一直在忙碌著,巨大的風帆堆在甲板上,他們正在將纜繩套在預留的大量孔洞中,即便高貴者登船檢查,這些人依舊忙於勞作。
留裡克看看天,盯著桅杆的頂部,欣喜地看到那裡果然安裝了瞭望台。
再仔細看看甲板,他急需進入低層瞧一瞧。
第三層特意預留了舷窗,待到第二層和低層就是漆黑一片了。最下端的兩層,設計需求就是運輸貨物,第三層主要運人。預留的舷窗不僅可供人員看風景,也可作為扭力彈弓的射擊孔。
難道還有哪個勢力敢於在海上與羅斯海軍交戰?如同一座山在海上漂著,就算是放下繩梯,坐在傳統長船上的人都要攀爬一陣子方能上船。
海上君主號取消了船艏樓,繼續保留著船艉樓,之所以如此,正是因為方向舵的絞盤係統與船艉桅很占用空間。其次,這裡安置著船長室,是全船最重要艙室之所在,而留裡克也有著私心,當自己需要乘坐這艘羅斯海軍新旗艦航行時,勢必要住在最好的房間度過慢慢航行的無聊日子。
奧托一把年紀,他順著木梯一直走到了底層。在這裡他仍能聽到叮叮冬冬的聲音。
“這是在乾什麼?還有人在鑿船底嗎?”他問。
斯泰因急忙解釋:“為了避難大船在海上左右顛簸,我們現在正忙著安裝舭龍骨呢。”
“哦?我剛來的時候看到有人在土坑下忙碌,似乎在釘一些木板,莫非就是這個?”
“正是如此。”斯泰因補充道。
所謂舭龍骨,就是砸船底側部故意安裝凸起部,所謂故意增加海波阻尼,舭龍骨陪搭配著壓艙石,為了船隻更加平穩安全,寧可犧牲一些航速。
不過整條船的長寬比例還是有些失調,霍特拉家族一方麵按照留裡克的要求很激進,另一方麵又很保守。
比起阿芙羅拉號,拚接龍骨增長了近乎20個stika,長度增加多達60%,而船的寬度一成不變。
因為霍特拉家族造不出最大寬度達10stika(9.8米)的大船。
大船最大寬度出現在第二層甲板,待到頂層甲板就收斂到了最長8個stika。再在船艉樓甲板,一直收斂到僅有6個stika。如此的長寬比,顯得這艘大船頗為苗條。
一切都始於大樹、鐵礦石、麻布和羊毛,無數平凡之物,最終在能工巧匠的手裡變成如此的龐然大物。
奧托開始覺得她不止是兩千磅的投資,她外表龐大內部精妙。
稱之為海上君主,真是恰如其分。
起重機再緩緩將參觀的國王送到堅實的地麵,奧托心滿意足,甚至激動的兩腿發顫。
他不得不扶著兒子的肩膀,笑嘻嘻掩蓋自己難以控製的嘴唇顫抖。
“霍特拉,你……你的家族是英雄。你!托爾神真的賜予你家族力量了。”
同樣驚訝的當然也包括霍特拉自己,大船建造完全進入尾聲,剩下的就是安裝五花八門表觀設施的時間,事實證明時間非常充裕,完全不會耽擱在四月份的下水與適航。
霍特拉第一次模擬局外人的身份重新審視自己家族的巨艦,遙想三年前他代表全家族攬下這份史詩級任務,而今實際操作全在二兒子和留裡克派來的數量龐大的學徒工。
已經無所謂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了,隻因現在的大船到處都是新技術。
聽著奧托的讚譽,高興的同時,霍特拉也不由得心裡打鼓。
“如果開閘放水後,這艘船突然出現漏水如何是好?如果她進入海洋後出現側傾,如何是好?果真如此,我就是以死謝罪也難堪罪惡呀!”霍特拉可不敢將心中的擔憂說出,可不敢引得兩位王者的不悅。
但他的確是虔誠的托爾神的信徒,今冬待在都城,也多次去了大神廟麵對著托爾神的鍍金塑像祈禱。
甚至,就在乾船塢不遠處就安放著一座小祭壇,這裡供奉著一座鍍銀的鐵質托爾神塑像,塑像特彆強調雷神之錘,人們就地定期向神像祈禱工程的安全與未來海試的安全。
那麼,海上君主號是否能在下水後立刻承接舊旗艦阿芙洛拉號的曆史責任?
在留裡克的心裡根本不存在失敗的可能性。
他親眼看到了大船的現狀,直接告訴自己成功是必然的。
當然,巨大的船隻需要更多人操縱,在沒有電機和內燃機的時代,甚至蒸汽鍋爐也沒有,如此大船的轉向、收放錨、升降帆全需要人力,便是需要大量的水手。
“新的大戰,這艘大船不具備作戰、運輸能力。我必須訓練全新水手,擴充海軍實力。”
留裡克已經要著手這麼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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