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7章 841年初冬波雲詭譎的法蘭克內戰局勢(1 / 1)

一條長船帶著拿騷的消息在來茵河逆流而上,最終盤踞在美因茨的路德維希王獲悉了特裡爾遇襲的消息。

這是一場秘密彙報,藍狐派出的使者帶著一張扯碎的硬紙作為信件,紙張上以法蘭克語拚寫出簡單的句子:攻擊特裡爾成功,我們劫掠並焚燒,大主教赫托被放逐。

除此外便沒有其他內容。

這種事畢竟不能被公開,路德維希才不希望世人認為此事是自己暗中授權,且事情也不能讓拿騷男爵去負責。

他默默收了信件,收下了拿騷一方「進貢」的十橡木桶的葡萄酒,再賞賜一些麥子,就要求打著拿騷旗號的維京長船離開。

明麵上這就是盤踞拿騷的諾曼人的進貢,彰顯著路德維希王收複了這群諾曼人。

背地裡,路德維希這是喜憂參半。這群羅斯的諾曼人比舊時的哈拉爾克拉克的丹麥傭兵更有行動力、戰鬥力,隻要給他們安排可以發財的任務,這群人是真的拎著斧頭就上。問題也來了。將狼群放在身邊,萬一被他們反噬如何是好?

路德維希顧不得太多,他在夏末的最後一搏折戟凱澤斯勞滕,軍事行動沒取得任何進展又損兵折將很大,目前就隻能在美因茨堅守了。

至少時間是充裕的,冬季和春季他覺得可以慢慢從巴伐利亞調兵,待到明年情況會好很多。

至於諾曼人襲擊焚燒特裡爾會取得怎樣的結果,路德維希不知曉,不過自己的大哥洛泰爾很快會做出反應。

現在,摩澤爾河流域變得風聲鶴唳。

特裡爾城燃起烈火,民眾逃亡山區,當火焰漸漸熄滅,返回城市的人們麵對的是被燒得黑黢黢的石頭殘骸。糧倉化作黑炭,甚至複雜的地窖係統也過了火,地下糧倉一樣一片狼藉。

教堂的石柱依舊,上層的木質建築消失得無影無蹤。皇帝行宮成了黑暗的所在,內部空蕩蕩,焦湖氣息久久不能散去。

特裡爾的教士們死傷慘重,大主教赫托本人逃入了山林,當他被發現時精神和身體都遭遇強烈的打擊。

他變得瘋瘋癲癲,不停都囔著「這是神罰」「我們因為不夠虔誠遭此厄運」「貪婪是災禍的源頭」等等話語。躲在山林苟活的民眾麵對的是逐漸變冷的氣候,特裡爾的毀滅意味著很多人的家都沒了,財產跟著灰飛煙滅。他們希望奇跡般逃出來的主教大人能給迷茫絕望的人指引方向,結果主教成了聖愚般的存在。

不。他不是愚者,分明就是單純發了瘋。

繼續在山林苟活堅持不了多久就會活活餓死,精神錯亂的大主教赫托已經沒了意義,危急時刻其他逃出生天的下級教士開始力挽狂瀾。

特裡爾已成廢城,襲擊者就是諾曼人,過去的那些傳說成了真!

諸城市居民即不能到各村莊避難,就隻能沿著摩澤爾河繼續向上遊前進。

上遊最大的定居點正是梅茨,再以梅茨為中心,附近河流胖就是密密麻麻的村社市鎮。民眾幻想著隻要到達那裡一定能得到足夠的糧食,再加上大主教就在隊伍裡,所有人都能得到救濟。

痛苦的逃亡之旅,數千民眾靠著一路乞討勉強抵達了梅茨。

此刻,梅茨伯爵阿達爾伯特還帶著大軍駐守在東北方向的凱澤斯勞滕,他的兒子駐紮老家,意外遭遇到大量難民的入住。

梅茨這座城隻是伯爵的駐地,城市的規模本就不大,突然抵達至少三千民眾,城內狹窄的巷子根本擠不下這麼多人,比起救濟他們,伯爵公子擔心的是這群人會因饑餓化作盜匪危害一方。

待到發現特裡爾大主教就在難民隊伍裡,即便整個人變得瘋瘋癲癲,有此人在任何對難民不利的行為都會被解讀為褻瀆吧。

梅茨的糧倉釋放了一些糧食,難民集體被安置在成為的樹林任其自由搭建過冬的棚舍,施舍的糧食足夠這些人緩過勁來,至於未來當如何,伯爵公子也拿不定主意。

難民問題還是次要的,最危險的事情就是特裡爾被諾曼人故意破壞焚毀。

消息快馬加鞭傳向斯特拉斯堡和凱澤斯勞滕,等到洛泰爾王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初冬的十月初。並非騎馬信使跑得慢,實在是難民群體途中浪費了太多時間。

可怕的消息驚得洛泰爾王將羊皮紙文件撕扯粉碎,又在禦所踱步咒罵,焦急與憤怒作用下抓耳撓腮。

他緊急遣使前往凱澤斯勞滕,急詔伯爵阿達爾伯特覲見。

同樣的阿達爾伯特也收了兒子的消息,數千難民難民盤踞在梅茨城,特裡爾大主教變得瘋瘋癲癲依舊在場。要處理這群難民和落難的教士足夠他傷腦筋,奈何自己竟不宜離開現在的防線。

阿達爾伯特帶著少量隨從快馬加鞭抵達斯特拉斯堡,沒有休息便直奔國王的行宮。

事態緊急且複雜,洛泰爾王毫無繁文縟節的考量,他甚至穿著便裝就接受風塵仆仆的伯爵覲見。

高塔敞開著木窗,初冬的風略感淒涼。

洛泰爾背著手直麵冷風,他蓄著長胡須,作為王族老大的他已不再年輕,他就要五十歲了,這場內戰已經是維係王國一統最後的努力。

「你來了。」

「是。陛下,很抱歉我以這樣的方式粗魯地覲見。」

洛泰爾轉過身,見其甲胃未卸很是滿意。

「你來得很及時。現在,可惡的諾曼人襲擊了特裡爾,消息我已經知曉,特裡爾的情況據說一片狼藉。」

「是的。我也得了消息。梅茨城外有著大量難民,我的兒子開倉放糧賑濟,也善待了逃難的特裡爾大主教。」

洛泰爾略有驚訝,估計到消息既然是梅茨方麵傳來的,他們一定通知了很多人。

他麵色凝重若有所思,繃著滿是胡須的老臉陳述起來:「一開始,諾曼人襲擊了奈梅亨、杜尹斯堡、科隆、波恩。亞琛方麵要提防諾曼人的襲擾,而弗蘭德伯爵做了叛徒,竟與諾曼人媾和。一開始,諾曼人襲擊的都是我弟弟的領地(指東王國),但歸根結底襲擊的都是我的臣民。我終將恢複完全統治,會清算叛徒,也會清算這群諾曼人的罪。我真的想不到,諾曼人膽大包天敢一路流竄到特裡爾燒殺搶掠。簡直不可思議!愛卿,你怎麼看?」

一時間阿達爾伯特莫名其妙,支支吾吾一番便說:「應該重拳出擊。對付諾曼人,我們不必任何的仁慈。」

「說得對。現在問題顯然非常複雜。諾曼人無視我在科布倫茨的駐軍,直接偷襲特裡爾並成功。我不相信這是諾曼人的本領,隻怕是有人給他們提供方便。」

「這……難道陛下懷疑有叛徒?」

「的確是叛徒!但不在我方陣營。我敢肯定一定是路德維希的陰謀,他手裡有著諾曼傭兵,一些肮臟行動就是這群傭兵所為。他去年和諾曼人大打出手,聽說做了什麼約定。」

梅茨伯爵也知曉一些事情,由於王國內戰是王室親兄弟間的事情,他本人不宜評論。

「可惡,在我最關鍵的練兵時期發動偷襲。安排諾曼傭兵做此事,他覺得藏得深就可以高枕無憂,以我本王是傻子?問題的確棘手,我真的擔心科布倫茨被他們順手占領。」

「啊?陛下,其實科布倫茨已經被……」阿達爾伯特吃驚地都囔,似乎自己兒子給國王的情報抹去了一些消息。

「什麼?!」

「科布倫茨已經被拿騷奪走了。」

「被奪走了?誰?拿騷?那個男爵?這不可能!這……」

「應該是真的,效忠路德維希的拿騷。」

洛泰爾本保有一絲幻想,他再詳細詢問一番,透過梅茨伯爵的嘴巴終於可以確信,所謂特裡爾城所在的摩澤爾下遊地區,已經不是自己的勢力牢牢控製的。他立刻意識到局勢的嚴重性,以至於梅茨伯爵打贏凱澤斯勞滕保衛戰的勝利都不再光榮,在宏觀上這一切都像是路德維希肮臟的戰術。

「可惡!你!」洛泰爾大手直指北方,隔空對著三弟洛泰爾咒罵:「公平的戰鬥你打不贏,就使用肮臟的手段做破壞。各教區不參與我們的戰爭,你這是在破壞約定!」立刻回應他的事一陣北風,這淒涼的感覺像有臟話夾在風中,令人難受。

謾罵一番的洛泰爾絲毫不解氣,他不得不做出更為重大的調整。本來這番調梅茨伯爵回來就是給他安排新的任務,隨著獲悉科布倫茨被敵對方占領,如此重大消息阿達爾伯特的兒居然憋著不告訴自己。

洛泰爾到底上了年紀心態沉穩很多,暴怒罵幾句發泄完,還需理性地麵對更加惡化的爛攤子。

他下達了如此王命:「那些諾曼人一定是被路德維希豢養的傭兵,可能搞破壞的就是路德維希的軍隊,不過是喬裝成諾曼人。特裡爾不再是屏障,你的梅茨必須加強防守。你回到凱澤斯勞滕帶領你的人撤回,由我親自鎮守……」

一聽這個,阿達爾伯特的眼睛瞪大如銅鈴,站在行宮高塔如一尊塑像,他不說話也不喘氣,驚訝的麵龐不為寒風所動。

「怎麼?傻了?這是一個命令,你必須執行。」

「我……」

「還有什麼條件嗎?不,你可以退兵了。聽著,我要你奪回特裡爾,幫我把科布倫茨拿回來。而我!我的路易年輕氣盛正需要曆練,就由他駐紮凱澤斯勞滕,薩拉布呂賈橋由薩爾男爵負責駐守。不要覺得你虧了。聽著!」洛泰爾頓了頓氣,「明年就是全麵反攻!本王的大軍將訓練完畢!明年解決路德維希,接著迅速解決阿基坦(指西王國)問題,王國一統!放心,你隻要出力,科布倫茨可以給你,美因茨也可以給你。」

聽起來就像是空頭支票,比起國王的許諾,阿達爾伯特還是希望自己的大軍在明年春季直接奪下美因茨,如此獲得該封地才能事實控製。

君命難違且自己的梅茨確實遇到了大麻煩,當地定然人心惶惶,似乎隻有梅茨軍隊返回老家,讓鄉親們看到軍隊才能定心。

洛泰爾覺得自己在麻煩纏身中做出了最優解,當然,內戰發展到如今的複雜程度已經超出他的想象。

就算梅茨軍隊在十月初從凱澤斯勞滕撤軍,高掛免戰牌的美因茨也權當無事發生。

路德維希心中是暗爽的,他知道自己的大哥忙著訓兵,自己這邊固然差了很多,隻要後方軍隊源源不斷抵達,主動進攻要擔風險,單純的戰略防禦他自覺沒問題。原則上根據和羅斯王國簽署的條約,他可以趁機向羅斯王請來一支實力強勁的客軍,也可繼續要求薩克森、圖林根和尼德蘭的拿騷履行臣服的義務,所謂派兵助戰。他實力確實不如以往,圖林根侯爵就是一個男請的大爺,放鴿子的理由可以五花八門,說就是效忠問就是不來。至於薩克森和尼德蘭的拿騷,去年的大規模衝突作為戰敗者的他,去求著這兩位真是臉上掛不住。

如此看來,還是現任的拿騷男爵是有事真得上啊!

分明是一群諾曼人,搞得他們才是大忠臣。

真的是忠臣嗎?路德維希活在美夢中,殊不知他霸占的來茵高地區,已經被來茵高伯爵賣給了拿騷。

正所謂路德維希麵臨著領地內各路諸侯崛起,洛泰爾要提防著諸侯崛起卻不得不利用其實力便隻好去畫大餅勉勵,而西王國的查理王,他直接化身南方諸侯推舉的「義帝」。

局勢波雲詭譎,藍狐能察覺到局勢的複雜性,他便更要堅決地起身返航。

拿騷產的葡萄酒,無論發酵程度如何,共有多達一百個標準橡木桶(高度接近成年男子腰部)裝運貨船。除了葡萄酒拿騷的確拿不出什麼特產,可恰恰是葡萄酒就是此地最大的特產。

藍狐可以確定這批貨物運抵新羅斯堡必然瞬間傾銷,飽受輸入型通貨膨脹的羅斯人會為了此甜蜜美酒大肆撒錢。自己將賺取大筆現金,它就是未來行動的軍費。

因為藍狐有一種預感,弟弟黑狐在拿騷的駐軍實在太少。襲擊特裡爾一定會引起洛泰爾王的激烈反應,就需要更多軍隊保護羅斯勢力的勝利果實。

再說,高強度乾涉法蘭克內戰本就是留裡克王的意願,乾涉的理由已經十分充足。

拿騷村碼頭,返航的船隊已做完準備。

雖然已經做了安排,在碼頭處的藍狐不得不再向駐守的人們說幾句話。

他拍拍老隨從瓦迪的肩膀:「你的確該有很大的作為。以後你不是我的隨從,是我弟弟的部下。我弟弟需要你的協助,以後也少不了你的爵位和封地。」

他再囑咐一番老弟黑狐:「大部分兄弟就在你手裡,這個冬季抓緊時間訓練戰士,切莫懈怠。我回去會麵見大王彙報情況,明年我會帶來更多的軍隊來。」

「我懂。」黑狐點點頭,「回去時替我向父親母親問好,替我向國王問好,還有如實說明咱們的一切。」

「我都明白。」藍狐再柔弱老弟的腦袋,再站在已經臉頰圓鼓鼓的索菲亞麵前,平和地說:「我會順路抵達尼德蘭,會告訴你父親你的情況。我想,明年你父親會回來一趟。」

小姑娘不懂戰爭,他就是想和父母再見見麵,一聽明年父親可能歸來,心裡萌生強烈的歡喜呢。

藍狐要帶走的隨從區區五十人,所有船隻也僅有唯一的武裝貨船。

他完全不擔心自己的孤寂,在絮叨完後他登上大船,伴隨著牛角號沉悶悠揚的響聲,藍狐的返程之旅開始。他卻心中自己不會孤獨,相信自己極大概率會遇到四弟紅狐的返程船隊,一定會有大量的羊毛走海路運抵新羅斯堡,算著日子就在這段時間船隊出發。

最好的可能性的彼此能在路的斯塔德相遇,情況壞一些也可在旅途中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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