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塔蘭女公爵卡洛塔,帶上兒子卡爾,以及其他的隨從們,儘數離開王國都城新羅斯堡。
與她同行的是另一支人數龐大的軍隊,他們押運著一批物資,拚湊出一支規模龐大的雪橇隊,在已經凍結的涅瓦河上向著西方行進。
諾夫哥羅德是要回去一趟的,但不是現在。
留裡克作為國王就當守在國都,待自己的宮殿完全落成後更要完全定居於此。公平的說,東南方向的諾夫哥羅德氣候更好一些,但將國都定在這涅瓦河入海口,主要的正是政治需要。
今年冬至日必須操辦一場盛大的祭司,它是羅斯王國成立後的首次冬季大祭,此事民眾都有著預感,人們都渴望著一場盛會,考慮到民眾的態度,王國的確需要一場冬季盛會。
已經是十一月份,自初雪後過了十多天,一場大家都可以預見的暴風雪橫掃整個世界。大海、河流與大湖皆已凍結,馴鹿雪橇取代船隻成為最好的交通工具。
待風雪過去,世界變了模樣。空氣冰涼刺骨,到處白雪皚皚。這種氣候最好待在家中學著棕熊去冬眠,倒是穿著極厚的男人忽視了這份極寒,他們抓緊時間做重要的冬季勞作。
城內國營鐵匠鋪忙活得熱火朝天,造船廠的叮叮咚咚生也不斷。何止是國營造船廠,城內湧現出一些私營作坊,這些人在城市邊緣區的無主荒地搭建棚舍,就在裡麵打造傳統劃槳小船,手藝高超一些的便是建造龍頭戰船。
時過境遷,當留裡克成長為真男人時,當年可憐的卡姆涅一樣成長為壯漢。
卡姆涅是一位血統純正得不能再純正的伊爾門斯拉夫人,最初以奴隸的身份走近留裡克身邊,而今這位無父無母的男人已經成長得極為健壯。長久的打鐵生涯,他的胳膊有腿粗,這位“精英打鐵奴”是留裡克極為器重的親信。
卡姆涅的忠誠是可以完全放心了,他娶了妻又有了兒子,自己有了一筆財富積蓄,低賤的命運完全改變了。
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此人是國王器重的男人,有坊間傳說所謂國王留裡克認下卡姆涅做了弟弟。對於他,真是千萬不要招惹。
留裡克很是放心,隻因卡姆涅和妻兒都被自己拿捏得死死的。這是一位忠誠的鐵匠,留裡克信任他甚至勝過信任鐵匠卡威。
卡威屬於外戚,卡米涅則為內臣。卡威在羅斯堡故地,卡姆涅則老老實實待在都城。兩人不是單純的鐵匠,他們負責的最重大工作正是為羅斯生產武器。
當留裡克剛剛回到新羅斯堡,便抽空召見了自己忠誠的卡姆涅。
健壯的卡姆涅這些年來始終忙於自己的工作,他沒有任何的心眼,便是篤定一點,隻要妥善完成留裡克大人交代的任務,自己的生活就能越來越好。
恰是對於這種沒心眼的人,留裡克也少了煩惱,有些事情便可以堂而皇之大聲說,譬如羅斯將在全新的戰爭裡需要極為大量的武器。
他給卡姆涅羅列了一張清單,最為顯著的有三類:五千支嶄新的鑄造矛頭,五百把彎折的劍胚,十萬枚鑄造箭簇。
此三類武器必須在這個冬季完成生產,就算是有困難,必須想辦法克服困難。
卡姆涅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他不敢當麵執意國王的命令,隻好硬著頭皮把任務接了。
早在九月份,新羅斯堡的國營鐵匠鋪就在負責人卡姆涅的調整下,將民間的那些武器、工具訂單全部推掉,所有的年輕鐵匠終止一切假期,除卻睡覺時間,全部投入勞作。
新羅斯堡是十月份在國王留裡克的命令下進入戰備狀態,卡姆涅這便早就開始了!民眾被動員起來投入軍事生產,留裡克動用國帑為之買單,換來的確實是軍械產量的爆發。
巨大的軍工生產需求給了民眾巨大的就業機會,留裡克看到了一種繁榮,也清楚意識到自己也被自己下達的軍令所綁架。
所謂如果明年的征討不能獲得預期的戰果,王國付出了那麼多,便會落得吃虧惡果。
要大肆籌備的不隻是軍械、服裝、軍糧,還有一件可以證明國王權威的寶物。
曾經,承載著羅斯榮耀的大船阿芙洛拉號已經老態龍鐘,她的船殼已經更換了大量材料,唯有橡木龍骨依舊堅挺。固然波羅的海和北大西洋因為寒冷大大遏製了船蛆藤壺這些生物對船體的破壞,到底那根龍骨橡木已經在海裡泡了十多年,它還可以再堅持一些日子,但是性能已經令人擔憂。
羅斯王國必須擁有一艘新旗艦!
留裡克給諾夫哥羅德總督寫了一封長長的書信,書信理應在秋季就送達了,當河流湖泊凍結,一些被點中的人們回來都城報道。他寫的不隻這一封信,羅斯堡故地也得到了一些消息,他給霍特拉那個老家夥下達了死命令:“你必須和你的大兒子儘快趕到新羅斯堡,不許以老邁為借口。”
這番命令折騰得霍特拉又是坐船又是做馴鹿雪橇,可是趕在十一月份下旬才抵達都城。
距離光明節還有一陣子,這段時間留裡克不可能一直守著妻妾孩子們和年邁的父母耽於天倫之樂。
暫時,他的心思就在造船上,下達的特彆命令也是召集整個霍特拉家族的男人們。
霍特拉有三個兒子,老大哈羅德按照維京傳統是要繼承家業,老二卡爾和老三斯泰因當自立門戶。如今,這三個兒子都帶領一批工匠,成為國王留裡克聘用的“造船廠廠長”。他們可以接私活兒,代價是課以重稅。一旦君主的命令下達,就必須推開私活兒全力完成任務,自然也能得到重大報酬。
霍特拉老態龍鐘,散亂的會白大胡子遮蓋了一臉的老年斑。他一度覺得自己會凍死中途,多虧諸神庇佑自己才成功苟活到新羅斯堡。
他和大兒子哈羅德來得晚了點,來自諾夫哥羅德造船廠的斯泰因先於自己的老父親成功抵達。
一支極為諾夫哥羅德出發雪橇隊,在冰封的沃爾霍夫河上與從新羅斯堡回來的雪橇隊相遇。彼此接觸真是意外之喜,由於彼此都有各自的事,打了個照麵後各奔東西。
如今冬季雪橇隊不足為奇,奇得在於北上的雪橇隊坐著一名特彆的女子。
她是艾爾拉,奧斯塔拉女公爵卡洛塔的親妹妹。
姐妹倆在沃爾霍夫上相遇,姐姐直奔南方的新奧斯塔拉,妹妹要去國都。
縱使是親姐妹,時局所限姐妹倆這些年前竟是聚少離多,而今相遇竟相擁著喜極而涕。
艾爾拉還想問問姐姐一切事情,卡洛塔卻明白一切。
卡洛塔直白地把嘴巴湊到妹妹耳畔,告訴了她一切的秘密。
霎時間羞得艾爾拉白皙臉龐紅得像發怒,一臉詫異又興奮地等著姐姐的臉:“我終於”
“對!這就是真相。你也到年齡了!過去是留裡克愛你,所以才忍著自己的情感。現在你真得該做母親了,你知道的,他的女人非常多,你雖被委以特彆的使命,沒有幾個親生孩子確實不合適。”
“我我也很高興。我該怎麼做。”
“哦?這個我可要好好告訴你”
卡洛塔終究是帶著自己的部下,伴隨著南下諾夫哥羅德雪橇隊離去。她帶著笑意直麵涼風,腦子裡不禁想到很多。
有時候自己挺羨慕妹妹的,隻要做好書吏的工作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一切不必擔心。
但事情真得這麼簡單麼?
環伊爾門湖地區是羅斯公國的最大糧食產區,固然如今的時代小麥、燕麥畝產很低,至少辛勤勞作每塊田拋去種糧、稅糧和正常耗損後,仍會有一定餘糧,單塊田的餘糧很少,規模擴大後就顯得餘糧很多。固然一個農夫小家庭的能力是有限的,隻要農夫人口多起來便形成了規模優勢。稅收加收購餘糧的正常操作,王國就能得到一筆頗大的庫存。但這片產糧區的情況也非常特殊,身為國王的留裡克本就掌控著大量私田。他雇傭佃戶播種和收割,中途進行有限的施肥作業,這些事宜委托給諾夫哥羅德總督、國舅梅德韋特負責。即便是國王的王田,基於時代的局限性不但被進行頗為粗獷的農業,這倒是有個好處,便是留裡克理論上可以做個撒手掌櫃,再在收獲季獲得一筆相對於人口而言總量龐大的麥子。
糧食稅收和王田產出,加之對外購買和索貢的糧食,供應著大量羅斯孩童半年時間的免費飲食。此乃令人感激涕零的德政,而德政的背後是對國家財政的考驗。
如今這份考驗具象化地壓在了一個女人柔弱的肩膀上。
來自於奧斯塔拉部族首領女兒、老奧托的養女、留裡克的義妹以及現在的妻妾,艾爾拉赫斯圖利亞。她原則上要負責記錄保管羅斯的曆史性文件,最初留裡克也是計劃令她做國家的職業史官來著。
奈何羅斯發展到現在的時代遇到了特殊的障礙,這迫使國家對技術官僚有著極為貪婪的需求。艾爾拉畢竟跟在國王留裡克身邊,被重點灌輸了大量的數學知識。沒有誰比她更適合做為“統計局”的一把手,遂在每年的麥收和收稅時期,她是最為繁忙的女人。
現在的情況好了很多,一批經曆教育的男孩女孩立刻擔任起書吏工作。
今年針對諾夫哥羅德地區一律半稅,百姓向國王的仁政山呼萬歲的同時,艾爾拉在極度勞累後還是完成了統計。
她一度天真的以為國王令自己去國度過光明節是聽自己的述職報告,大量寫滿數據的紙張也塞進硬紙袋裡,她信心滿滿要把這些文件交給大王,意外遇到姐姐卻聽明白了國王的真正目的。
兩件快樂的事交織在一起,生活越來越美妙了。
長久以來艾爾拉就待在與世隔絕的伊爾門湖,昔日征討反叛的鬆針莊園的戰爭到現在已經結束九年,如此漫長的時間讓一個無助的小女人搖身一變成為大美女!
艾爾拉總是忽略自己的美麗,她有著和姐姐一樣的小圓臉,卻在氣質上與姐姐卡洛塔完全反過來。
專注於統計書寫工作的艾爾拉被鍛煉出文靜的性子,她金發票票簡單捆紮一下。這種文學少女的氣質直戳留裡克的內心,他始終不願動這位妻妾的身子。不僅僅因為她的年歲還較還在於艾爾拉真的懷孕了就沒有更多的經曆,在後批書吏不能獨當一麵之青黃不接時期,艾爾拉必須始終保持著超強工作能力。
現在,留裡克覺得以後的她必須再極度勞累了。
她的生活仿佛與世隔絕,遂當見得冰封拉多加湖的遼闊,真想敞開喉嚨大吼一番。
現在的國度新羅斯堡究竟如何?聽說已經變得極為輝煌壯麗,完全沒有過去大村落的模樣。
隨著奧斯塔拉遺民全部完成移民,又見得偶遇的姐姐居然把滯留在西邊故地的所有格蘭人也哄來了。奧斯塔拉人和格蘭人在古老的曆史總是依傍而居,作為掌管和整理羅斯乃至過去瑞典地區曆史的艾爾拉,沒有誰比她更懂這些事情。她還因為學會了拉丁語,對著羅斯祖傳的那般羊皮紙的出埃及記看得津津有味,也順便懂得了從不列顛帶回來的戰利品羊皮紙書籍。
那是羅馬人和法蘭克人等信仰的神祇與諸神的故事,故事是真的有趣,尤其是出埃及記。被故去的羅斯大祭司維利亞珍重保存的舊書必然掩藏了極大的秘密,現在的她覺得自己懂得了一切。
留裡克大人,就是羅斯的摩西!在另一個世界上演過的故事,正在遙遠的極北之地再度上演,這就是命運呐!
她對西方故地再無留戀,遂這番前往國度有的儘是欣喜。
去都城的雪橇隊人數不多,大家對這趟旅途的結果充滿歡喜期待。
國家終於要打仗了,大王留裡克終於要擴張一片大大的疆土了。消息在伊爾門湖傳得滿天飛,征兵精乾的命令傳下來,所有自詡強力的男人都在摩拳擦掌,大量年輕的男孩覺得這是立大功的機會。有譬如針對騎兵隊的命令,騎兵無論年齡有一個算一個,這個冬季大家必須飼喂好馬匹,人員必須加緊訓練。雖然可能令大家震驚,但騎兵必須參與到的遠征必須立功,以證明沒有辜負國王與國家。
諾夫哥羅德造船廠廠長斯泰因霍特拉鬆就坐在去國都的雪橇上,他手握著一道國王的特彆命令研討建造新大船。
建造新大船?至於把全家族的男人都召集嗎?
他可以斷言,國王需要全新的戰艦來證明何為王權。
這支雪橇隊沒有也不敢磨蹭,趁著好天氣一路狂奔,那些被飼養得很好的馴鹿也很給力,隊伍順利抵達新羅斯堡的同時,所有人也深深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雪橇還沒有聽聞,可愛的艾爾拉扶著木欄訝異地站起身。
她下意識伸著手指著:“那是什麼?我怎麼覺得像是羅斯堡的閣樓?”
斯泰因凍得麻木的臉嘟嚕起來:“那就是國王的家。你是國王的女人,那裡也是你的家吧。”
“是嘛?也太高了。”
“河床本來就高,國王又在那裡建設高大建築。又能建設這種宮殿的也隻有留裡克大人,在我故鄉梅拉倫,沒有任何建築比這一座更高。我聽說烏普薩拉神廟也很高大,顯然國王籌建許久的建築高於一切。”
乍一看去宮殿閣樓已經建好了,一想到自己可以住在這樣的地方,艾爾拉覺得一切儘在夢中。她又坐下來,繼續裹好皮革保證溫暖,皮革之下的雙手緊緊抱著文件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