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加對於羅斯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裡是“琥珀之路”的起始點,從各地采集的琥珀原石以接力貿易的方式彙集在裡加,再由本地商人或是丹麥商人負責販運到南方。
在當今的時代該貿易線路並不繁榮,凡是有意前往東羅馬的商人都甚至旅行的艱辛與凶險。如果在旅行中死亡,沒有人覺得這不可思議,所以當老哈羅德聲稱隨行的人都死了,並沒有引起丹麥社區的震動。
他們還是比較關心琥珀去了哪裡。
如果向他們說明,襲擊者其實是羅斯人且所有原石也被他們拿走,如此一來剛剛建立的同盟豈不是要瞬間崩盤?有些事應該成為永遠的秘密,與其要去知情者閉嘴不如從源頭便不散播消息。
反正襲擊者是波洛茨克人,而波洛茨克因戰敗被羅斯騎兵征服,就在爭鬥中那些琥珀原石落入了沼澤地,被大地所吞噬。
這一說法很有說服力,丹麥社區的民眾相信了老哈羅德的描述。畢竟這場貿易的投資方皆明白其中凶險,他們隻能打折了牙齒往肚子裡咽。
但這些丹麥商人並不小氣,他們著眼於未來,現在羅斯的騎兵和海盜齊聚裡加,老大斯特坎德為了整個社區著想投靠羅斯,日後大家都算是羅斯人了。這意味著更廣大的市場!
而波洛茨克的家夥們因戰敗臣服,以後再無力量去攔路設卡索要過路費,且基輔當地人奇跡般的早已與羅斯結盟,貿易線似乎比之以往安全太多。
他們信仰奧丁也信仰弗雷,歸根結底是崇拜財富以及可以保衛財富的武力。
一個更強大的勢力降臨裡加,拉脫維亞人再不是這一城市名義上的主人。
但空降一個城主,對當前的局勢有什麼影響嗎?
丹麥社區的民眾與本地拉脫維亞人素無瓜葛,彼此抬頭不見低頭見根本沒有爭鬥的理由。民眾樸素的覺得,即便羅斯人當了本地老大,生活還應該照舊。
隨著酒會的結束,斯普尤特、菲斯克和斯特坎德已經做好了密謀。全程沒有拉脫維亞人代表參與,他們已經將裡加的未來安排得明明白白。
再當斯特坎德告知自己的社區民眾酒會的有利結果,現在輪到整個社區在歡呼。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當天整個裡加已然獲悉瓦良格人的意圖。
那些本地人貴族雖被禁足,卻可以清楚地從外界獲悉消息。
關於瓦良格人的謀略傳入他們的耳朵,不同於他人的歡呼雀躍,這些人雖不至於如喪考妣,也隻能說愁眉苦臉,接著又被迫釋懷紛紛找補著一旦歸順可以得到的好處。
十多名村莊首領、本地巨富湊在一起一樣得商量對策,他們席地而坐一張張麵孔表情各異。
“唉。我們還能怎麼辦?終究是我們實力不濟。”
“沒有錯,即便給咱們充足的時間,召集所有的男人也不能擊敗這些瓦良格人。”
“喂。聽起來你們決定打仗似的。此事千萬不要提,我們與他們沒有矛盾,而且那些騎馬的羅斯人的確沒有破壞我們的村子。如果他們始終如此和善,讓他們做老大也無妨。”
“你就如此甘心?”
“不然呢?”又有人愁眉苦臉看向大家:“若沒有那些丹麥的瓦良格人,我們早被瑟米加利亞的家夥吞並。我們就是實力不濟,就像是陶甕裡的魚,隻能被他們擺布。”
“所以你們的態度呢?”又有老者看向大家:“我的意見是認同羅斯人做老大。那個斯普尤特不像是惡人,咱們彼此的貿易很和諧,我想他們也不想毀掉親手建立的貿易吧。他們需要我們。”
“依我看一切都是陰謀。”有略
年輕的村莊首領哀歎:“可惜,即便我們識破陰謀也無能為力。”
“我看未必。聽說整個北方海域都安寧了。那個斯普尤特還是羅斯的貴族,讓他做老大,以後咱們的漁船可以安全遠洋捕撈,過去一切的麻煩都消失了。這對我們非常重要。所以我的態度也是承認他。”又有村莊首領明示接受羅斯治下的新秩序。
“反正我的族人是不想打仗。就算每年給他們一些糧食做貢品也無妨,隻要我的人可以遠洋捕撈,糧食的損失就可被豐厚的漁獲抵消。何況……”有一個老家夥機靈地瞪眼:“羅斯人一定不會拒絕寶石。我們去海邊挖琥珀,去森林裡挖掘,把琥珀賣給他們能額外賺錢。羅斯人肯定比咱們這裡定居良久的丹麥人更有實力,他們可以把寶石源源不斷賣到遠方,也就源源不斷收購咱們族人挖掘的原石。”
這一描述真是令眾人茅塞頓開。
對啊!隻要有需求就有市場!隻要寶石能平安賣出去,他們就需要大量的原石進貨。
“那就按照過去的傳統投票吧!反正大部分的首領都在這裡。”一位有著誇張白胡子的老頭子沙啞著聲音發起投票。“就像我們之前支持羅斯人斯普尤特做將軍那樣,支持他一直做將軍的人,舉手吧。”
年齡各異的眾人互相看看,巨富商人們作為裡加城市的代表,出於利益的考量頗為積極地舉手同意,那些村莊首領們雖有所猶豫,在看清局勢後還是舉起了右手。罷了,他們再互相看看紛紛笑了起來。有的是歡愉的笑,有的就隻是心酸的苦笑。
貴族和巨富有絕對的權力去左右整個拉脫維亞部落的發展之路,他們很清楚自己弱小的實力,恰是如此,作為精英的他們深知一旦去挑戰比自己強很多的實力必將遭遇毀滅性打擊。
談不上屈辱,他們做出了自認為最正確的選擇。
當這場會議結束,任何心神不寧的本地貴族徹底安了心。
殊不知,已經獲悉消息的拉脫維亞普通人大規模地認同了全新的局麵。普通民眾講究眼見為實,他們看到了這些羅斯騎兵對村莊真正做到秋毫無犯,看到了哪怕是被羅斯收複的海盜也成了和平商人。裡加大量民眾一度帶著武器迎接可能的戰鬥,他們看到了羅斯人真正的武威,意識到與之對抗的慘烈結果,也慶幸一旦這些人成了盟友將是多麼強大的守護者。
拉脫維亞就這點人口,隻要貴族們決意歸順,鄉裡鄉親的民眾就隻能順滑地接受這一結果。
於是,被禁足的裡加貴族們乾脆向羅斯人表明了歸順的態度,他們表現得如此順從,著實令斯普尤特吃驚。
既然如此,即便那些人索要進貢的糧食才剛剛開始到位,所謂趁熱打鐵,正式會議正好現在落實。
相比於羅斯人興建的大型海港城市,裡加談不上臟亂差,城市的麵貌也可謂糟糕透了。
菲斯克帶來的年輕人覺得這地方很糟糕,斯普尤特麾下的一小撮老家夥則覺得此地非常複古。
本地人是就地取材蓋房子,老式維京長屋比比皆是,另有大量的棚屋。他們以籬笆圍城院落,城裡所謂巨富則立下木樁搭建高大一些的木圍牆。整個龐大定居點的結構就是攤大餅,全城沒有任何的二層建築,於是定居人口不算多,城市麵積可不算小。全城不存在城市圍牆,使得她很容易攻擊。
真是應了丹麥頭目斯特坎德的描述,若非這裡有著丹麥社區,附近的一些虎視眈眈的部落早已吞並這裡。那些與本地人說著類似語言的家夥是否要提出很多苛刻要求呢?至少化客居為定居的丹麥人經營自己的社區,不向拉脫維亞人索要公平,也不會給予他們貢品。
丹麥社區的確是外來者,幾十年來與本地拉脫維亞人是
互利共生的關係。
斯普尤特很滿意現在的狀態,既然它已經發展得極為穩定,羅斯就該無改動得接手。
遂在正式會議前,羅斯-丹麥社區一方完全統一了態度,在斯特坎德和老哈拉爾看來,羅斯人做出了最明智的統治策略,而這些要求是讓拉脫維亞人沒理由討價還價、應該直接接受的。
小馬車運輸著糧食源源不斷抵達裡加,那些押運的村民多少有些忐忑,他們零距離見到了實力雄厚的騎馬羅斯人,在卸完糧食後便立刻撤離。
菲斯克下令自己人保持克製不做任何找茬,甚至也不要糾結所運糧食是否夠數。
新麥明白多發潮,未經風乾晾曬的麥子湊夠一袋一百磅,裡麵有太多的水分,明知這裡有雞賊的成分,菲斯克獲悉情況也懶得去追究。
新麥道有一個好,一路行軍又參與戰鬥的戰馬一直保持著高體能消耗,尤其到了秋季,馬匹掉膘得厲害,急需吃到麥子快速恢複體能。新麥易於消化,對麥香敏感的戰馬也愛吃它。
這些麥子來得非常及時,畢竟菲斯克的騎兵不會在此久留,計劃會在十月份返程,會在一個很恰當的時機抵達諾夫哥羅德地區駐紮下來。這批麥子配合波洛茨克人的貢品正好滿足了回程人馬的口糧,現在得到新麥的人們已經在享用大餐。
在丹麥社區裡,一間規模較大的長屋被選定羅斯人與本地貴族談判的地點。
明明是確立裡加歸屬權的會議,氣氛並非凝重,甚至充滿了歡愉。
因為事態已經不知是拉脫維亞人讓渡裡加的歸屬,而是要帶領整個部族、大大小小二十個村莊集體投奔羅斯。他們獲悉的情報是,羅斯人會做公正的統治者,大家的生活會比以往更好,如此何必哀愁?
一切彷佛回到了過去,斯普尤特坐在室內簡陋的長椅,左看右看覺得時空有些錯亂了。彷佛這就是舊時羅斯部族在老家修造的議會庭,容得下一百人湊在一起商議事情。
長屋以中心走廊為中線,一邊坐著羅斯人、丹麥社區人、奧斯塔拉人和草原人,他們代表羅斯勢力。另一邊坐著拉脫維亞人貴族和商人。
斯普尤特無疑是這場會議的主角,當然,摘下頭盔露出大光頭的菲斯克實在顯眼。
斯普尤特見該來的貴族都已到期,他沒有猶豫:“那就開始吧!都看向我,我宣布一件事。以後,我就是裡加的城主。”
話音以落,眼前的拉脫維亞人沒有絲毫的反對和質疑,他們的眼神很和善,看來正如他們之前透露的那般完全接受這一結果。
“你們可有質疑?”他問。
罷了,斯普尤特隨便手指幾個貴族,問得他們的態度,得到的都是同意。
“很好,既然你們如此順從。我再宣布一件事!以後,你們整個拉脫維亞部落,並入我們的羅斯王國!”
這是索要一整個部族的主權,期間不通過戰爭,僅僅靠著武裝威懾和經濟拉攏就得到,斯普尤特和夥計們商議時不能保證如此過分要求拉脫維亞人會支持,於是他再強調一番,睜大眼睛觀摩他們的態度。
“你們,是支持還是反對?”他繼續問。
此刻,一位老者當眾敲敲木杖:“整個部落接受你們羅斯的統治……是可以的。所以,我們將得到什麼?是一如既往安定的生活嗎?”
“你……老者,你可以代表其他貴族的意願嗎?”斯普尤特暫按內心的喜悅,特彆詢問一番。
“可以。我年紀最老。那麼,你的意思呢?”
“當然,就像我們之前和平貿易一般,以後我們還是維持這樣的和平。而且,被羅斯統治是幸福的!我們的國王充
滿智慧,會善待所有臣服他的人。我其實知曉你們擔心什麼,無外乎擔憂是否納貢、繳納多少貢品、民眾是否會淪為奴隸……”話說一半,菲斯克便注意到那些貴族猛地探出的腦袋,“我說,你們完全不用擔心。”
“你要如何承諾?”老者再問。
“是否繳納貢品,如果是,要繳納多少,這種事其實我無權定奪,隻有我們的過往可以定奪。依我所知,國王會因為你們聰明的歸附,賜予你們十年期的免貢,而且即便十年後開始納貢,貢品也很少。再說,我乃薩列馬島伯爵,我不想收取你們的貢品,現在僅僅依靠我們的正常貿易,就足以滿足我的需求。至於奴隸的問題。聽著!隻有罪犯和戰俘可以做奴隸,我們的王很仁慈,原則上普通人不會為奴。”
斯普尤特是這樣的解釋,本地貴族再好好審視這個已經很眼熟的男人,紛紛交頭接耳起來。公平的說羅斯人若是給予這樣的價碼真是太好了,彷佛他們是一群大善人,對所謂謀麵的羅斯大王、那位名叫留裡克的年輕男人也心生好感。
現在,輪到拉脫維亞人提出自己的主張。
老者正是因為年紀最老,他被大家推舉為話事人代表全體拉脫維亞人說話:“我們商量的結果是整個部族並入羅斯。我們並不知道你們的具體情況,就知道你。你會善待我們嗎?將軍斯普尤特?”
“會的。”
“其實……我們沒有任何自主選擇的餘地,我們隻能接受你們的統治。但願你們會履行承諾。”
老者說得很實在,斯普尤特又不是什麼大善人,他心裡早就做好預桉,所謂這群拉脫維亞人若是拒絕被統治,軍隊就出擊迫使他們臣服。
“我會履行承諾,我們的關係超越盟友。以後你們就是我的族人,而我直接向國王負責。”
“很好。那麼,我們的主張是,推舉你為永遠的將軍。以後,你要帶領我們抵抗其他部族的襲擊,帶領我們富裕起來。我們從沒有選出一個永久的首領,現在你就是了。”
果然沒有任何的討價還價,拉脫維亞人非常順滑地接受了羅斯征服者製定的新秩序。
這場會議確定了裡加的丹麥社區以及整個拉脫維亞部族整體並入羅斯,在精細的劃分下,兩支實力直接並入到薩列馬島伯爵領。
於是,裡加正式飄揚起羅斯旗幟,本來手下很少的斯普尤特搖身一變成為理論上手握上萬人的邊境大貴族。他尤為記得國王留裡克賜予自己的權力,如今的擴張不過是履行權力罷了。
理論上國王在841年是不打算擴張的,但不代表拒絕任何形式的擴張。禁令僅限於王國主力軍勞師襲遠,像是奧斯塔拉公國的擴張就是合法的,那麼薩列馬島伯國以和平方式擴張一樣合法。
而對於拉脫維亞部落,臣服於一個強大的勢力就是其宿命!他們並入羅斯,正是走在曆史發展的正確道路上。要麼歸附西方的強權,要麼歸附東方的強權。
曆史的進程在這裡並沒有錯亂,羅斯控製著貿易點與線路,而臣服的拉脫維亞部族繼續過著平凡的生活,他們有著巨大的自主權前提是不能反叛。歸附羅斯有利可圖,為了源源不斷的財富和生活日漸改善,他們很樂意接受新秩序。隻是比起另一個位麵的進程,羅斯人提前了整整二百餘年。
秋雨季節終於降臨了,而遠道而來的羅斯騎兵已經在海灘撿到了一批琥珀、蜜蠟原石,其中渾濁很多的蜜蠟最多,迫於急劇降溫和陰雨,這種撿石頭行動暫停。
裡加和拉脫維亞部族經曆了一番風波,生活又恢複了原狀。
也隻是當前所表現的是恢複原狀。
時代已經徹底變了,拉脫維亞人再也不擔心遠洋捕
魚被襲擊,大海對他們開放,理論上膽量大的拉脫維亞商人可以直接打著薩列馬島伯爵領的旗號去新羅斯堡做貿易。事實上斯普尤特決意帶上歸順的丹麥社區老大斯特坎德,以及拉脫維亞貴族代表,親赴都城麵見國王留裡克,由大王確定內附歸順的合法,罷了再完全勘定歸順者的權利與義務,以及王國對他們的權利義務。
“是該告一段落了,我明明在內陸出發,現在終於看到了大海。真是一個奇跡,國王的地圖居然是真的,奧丁庇佑我們……”外麵是陰雨天氣,躲在房舍的菲斯克心裡非常舒坦。他已經打算原路返回,讓自己今年的冒險劃上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