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衝入羊圈,接下來便是野蠻的殺戮。
圍牆並沒有保護牆內的法蘭克士兵,它成為致命的囚籠,在全部抵抗宣布崩潰後,衝進來的羅斯軍隊旋即開始殺無赦的命令。
“我們不留活人!不要俘虜!不要聽他們說任何話,不準手下留情。”
如此殘酷的命令無人覺得不妥,無人曾動過惻隱之心。
引起是隨行而來的薩克森人戰士, 他們平日擠壓的憤懣得以發泄,斧頭劈向缺乏抵抗的敵人。
整個不萊梅形同一座肉聯廠,無人歡笑、到處是喊殺聲。
紅色的溪流從城內湧出,不斷注入冰封一半的威悉河……
終於,殺戮宣告終結。
城內站立著大量血紅的士兵,羅斯-薩克森聯軍的偷襲作戰大勝利。
這裡不存在勝利後的美感, 得勝的戰士氣喘籲籲,紛紛坐在殘缺猙獰的屍體旁休息精神。
他們儘是些見慣死亡之人, 一些休息得體的人又紛紛站起來,在戰場上找尋自己心怡的戰利品。
鐵質武器、甲衣皆是大家在掠奪之物,也包括很多被殺者脖子上掛著的純銀十字架也被勝利者薅走。
一些寬大的木屋引得所有人注意,當簡易的籬笆門被拉開,竟有十多名躲避的敵方士兵攜帶利器突然竄出。他們分明以魚死網破的態度打了羅斯軍一個偷襲,之後皆被殺死。
此事第一時間便由戰士彙報給正組織人手打掃戰場的阿裡克。
“什麼?敵人還有活口膽敢偷襲?他們死了嗎?”
“皆被殺死。而且,他們在守衛一些好東西。”士兵謹慎道。
“不會是金子吧?”
“是糧食。全都是糧食!”
此城居然還有糧倉?阿裡克心頭暗喜,就算自己不能繳獲大量金銀,在此繳獲糧食煮食大快朵頤豈不美哉。
“走!兄弟們。”他令部下暫停收集鐵器的工作,“我們去那邊看看。”
當阿裡克帶著幾十個弟兄抵達目標位置,這裡的木屋外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被敵人暗算的傷者暫且安置在外麵,此刻陸續有羅斯和薩克森人戰士扛著麻袋從中走出。顯而易見的是他們個人扛著一沉重麻袋,奪走後便是自己的。
阿裡克隨即抓著一個顧不得處理一身學習又喜笑顏開的兄弟的胳膊:“喂,你搶到了什麼?”
“啊!阿裡克大哥,你絕對想不到這裡麵都是什麼。到處都是糧食,足夠咱們兄弟吃到明年夏季。哈哈,如你所見這裡樣式相似的房子, 都是糧倉。”
“都是糧倉?”阿裡克有些後悔下令將敵人殺戮殆儘。不!應該還有活口。
他隨口對左右詢問:“你們都去看看死屍,尚且有一口氣的俘虜。”
有人滿臉為難地問:“老大,你看這到處都是屍體,真的還有活口?”
“至少找到一個。我……隻想知道這裡是否是敵人的糧倉,所有糧食能夠敵人大軍吃多少。”
還彆說,果然有裝死的敵人在羅斯人的檢查中露餡,甚至還不止一人。
羅斯戰士以劍刺殺每個死屍的四肢,有裝死者受不了痛苦突然扭曲起來。一般對於這種情況就是再補上一劍刺中要害殺死,既然老大有令,兄弟們就謹慎些辦事。
也是有五名受傷的裝死者被押解,那些懂得一些法蘭克語的薩克森友軍充當起翻譯。
阿裡克許諾俘虜說出實情不殺,為了活命,這些人果斷講明自己的情況。
當然,此虛與委蛇的計策到此結束,俘虜腦袋搬家……
“真是不可思議!敵人竟有兩萬五千人嗎?他們一半的糧食都在不萊梅?哈哈,他們的糧食都成我的了。”
阿裡克流露出久違的快樂,旋即召集人手開始對糧食以及其他發現的生活物資開始掠奪式搬運。
敵人大軍在天寒地凍的當下執意作戰,如果他們攜帶的食物耗儘,必然要派人回不萊梅拿。一個瞬間,阿裡克感慨自己弟弟留裡克實在能算計, 分艦隊再攻不萊梅的首要任務就是破壞交通線, 其中毀掉橋梁的任務有著最高優先級。
留裡克算計不到的正是敵人硬生生重建了不萊梅, 也算計不到這裡安置了大量實實在在的糧食。
終歸此次偷襲大獲成功,破壞橋梁與搬空糧倉,正是對敵人雙倍的打擊。
搬運糧食也成了戰鬥的一部分,阿裡克當然覺得此舉實在不如麵對麵廝殺來得快意恩仇,終究可以削弱敵人實力。
同樣,首先保證偷襲作戰的兄弟們填飽肚子。
相比於羅斯人,那些隨行的薩克森人表現得極為貪婪。他們搜尋鐵器、甲衣,搬運糧食時也極為賣力。他們此舉的緣由很乾脆——留在後方的薩克森婦孺還是半饑餓的。
當問清楚緣由,阿裡克那心中柔軟的部分被觸動了。
有十多名薩克森人跪趴下來懇求他,所謂希望“戰爭酋長”大人將整個一個建築的糧倉劃歸為薩克森友軍的專屬戰利品。他們並非中飽私囊,隻想將之運回漢堡後分給饑餓的女人和孩子。
他們口口聲聲稱呼自己是“戰爭酋長”,又在之前的戰鬥伴隨自己衝鋒。
被人擁戴的感覺何其舒服?阿裡克也就允了。
不能虧待給自己賣命的家夥,何況繳獲的糧食重量很多,分給友軍一部分無可厚非,羅斯軍戰士也因為掠奪太多、光顧著自己吃飯也無所謂。
終歸大軍的首要任務是毀掉橋梁,阿裡克想到自己自己特意分給薩克森友軍一批戰利品,再差遣他們辦些大事豈不是理所當然?
暫時沒有人顧忌滿城屍體,溫熱的死屍在極寒狀態下迅速失溫。屍體身上的甲衣皆以被扒下,接著襯裡衣物又被薩克森人搜刮一番。
這個時代礙於布匹紡織技術的落後,西歐、北歐沒有紡車,仍是婦女坐地以簡單工具織布。紡織一匹布的耗時很長,任何的布匹都顯得很貴重,也就導致很多生育太多孩子的家庭,年紀小的孩子時常悲慘得衣不遮體。
這種情況在北歐世界是極為罕見的,得不到足夠禦寒衣物的孩子會迅速夭折,而北歐廣泛使用皮革做衣服並總是包裹得很嚴實。
缺乏衣物的情況更多出現在南部,薩克森人生活區有這方麵的困擾,所謂強大的法蘭克王國,法蘭克人也有大量家庭有這方麵的困擾。
阿裡克對薩克森人瘋狂扒死人衣服的行為很遺憾,不過他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二十年前羅斯人也過著苦日子,在穿衣方麵缺乏講究,為了確保不被凍死,衣著方麵看起來邋裡邋遢也可以忍受。
時過境遷現在的羅斯軍已經盤踞在威悉河河畔,就在不萊梅成為支起隨行攜帶的一批大鐵鍋燒河水煮麥子。
那些死屍已經變得灰白,接著生出一層白霜,屍僵並未開始死者就被大規模凍成冰坨。
下令士兵將死屍直接扔到威悉河裡也成了麻煩事,索性阿裡克就狠心一把不給死者收屍了。
他吃過慢慢兩大木碗的煮燕麥,又在入夜後的薩克森人營地走動。
見得這位大善人親自到訪,已經皈依的薩克森戰士無所謂阿裡克是奧丁的信徒,出於感謝和對勇敢者的崇敬,紛紛湊過來笑臉相迎。
“你們都很有精神!看起來吃得都不錯!”
薩克森人旋即回以熱烈歡呼聲。
“那就再多吃一些,再吃多些鹽!等到明日天亮,你們去將那該死的橋再拆毀,最後再把不萊梅城焚燒!”
他們以更熱烈的歡呼回應阿裡克的要求,遂在次日,第三次毀橋行動開始。
不過對於阿裡克,最初不萊梅城的輪廓依稀在目。
聖彼得大教堂、伯爵宅邸、木堡壘、厚重圍牆、鱗次櫛比的民居。由於這一切建築主要是木質的,遂在大火後化作齏粉。
法蘭克大軍複建不萊梅也隻能在地基基礎上複建一座大軍營,說其是一座城實在牽強。
如果再縱火焚城就是第二次摧毀它,想必自己會再喜得一個“縱火英雄”的綽號吧。
不!還不夠霸氣。
當薩克森人拎著斧頭在瘋狂斬斷捆紮橋麵木料的纜繩,羅斯軍則開始在格倫德這個大聰明的指揮下,搞出了“人力流水線”,以將裝滿糧食的粗麻袋運回大船。
多虧此次作戰大船夠多,將糧食和其他戰利品搬空沒問題。
僅僅是一個短暫的白晝日子,那些依舊冰坨化的數以千計的死屍無人問津,羅斯-薩克森軍的死傷者已經完成處置。
嚴冬能保證己方戰死者不腐,有二十多人死去,他們將被運回漢堡,是火葬還是就地土葬,皆由留裡克拿定主意。
傷者多達百人,他們有的戰鬥中受了皮外傷和內傷,也有不少在搜索戰利品的時候扭傷胳膊崴了腳。
在這個白天,不萊梅城內被搜索一遍,搬運戰利品弄得一千名戰士氣喘籲籲。
他們疲憊而快樂,入夜大家都聚在河畔大肆吃麥子補充體力,罷了在乾淨的雪地搭設簡易帳篷,鋪上皮墊子倒頭就睡。
被修複的橋梁寬度很大,隨著纜繩皆被砍斷,新的繩索套在支在屍堆橋墩上的木料,劃槳船牽引即將之拉到河裡。
緩流的威悉河運輸浮木逐漸漂流到大海,或直接擱淺在滿是冰層的岸邊。
想要重建橋梁依舊可行,隻是在溫暖時期就會消耗很多時間的事,擱在現在滿是積雪的環境下隻會更加困難。
又是新的天明,想到城內到處都是死屍、整座成再無利用價值,一座受詛咒的令人心情難受的城毫無存在的必要。
清晨的篝火尚未燃儘,把持著大量的糧食,大軍奢侈得再添河水再添新柴繼續煮麥子。
待大軍吃飽後又懶洋洋地做一地。
是時候終結這次任務了。
阿裡克意欲在縱火焚城後揚長而去,一如多年前他做過的那般。
難料見多識廣的老將格倫德執意修正阿裡克的決意。
“你為何阻止我?我和兄弟們可不想再在這寒冷的地方待著。”
“何必現在就走?敵人的大軍當然不能打贏國王,當敵人的糧食吃完肯定要回不萊梅取糧食。你……難道不想再截殺一番他們的人?還是隻是看到眼前的勝利,想著見好就收?”
一句話說醒了阿裡克:“自然是要更大的功勞。”
阿裡克、格倫德和耶夫洛商議一番達成共識,軍隊焚城的舉措是不會變的,隻是守在滿是燒焦屍骸的城外未免太晦氣。大軍挪到河對岸紮營等待新的敵人現身。
一眾羅斯人拿起了燃燒的木枝,在阿裡克的帶領下再度走進滿是冰坨狀屍骸的城內。
“法蘭克人!感謝我吧!我給予你們火葬。”
然而,這正是給予死者最極端的侮辱。
甚至是當阿裡克要求薩克森人一並舉著燃燒木枝縱火時,他們竟奇怪得紛紛推脫,在問清情況後,阿裡克也不再勉強。
天主教嚴禁火葬,此舉是褻瀆死者尊嚴,同樣施行此舉者若是基督徒,便是犯下了極大的罪孽,靈魂必墮入地獄接受無儘烈火炙烤。
但羅斯軍都是維京人,為死去的維京人火葬本就是有講究的傳統,當然施行火葬、水葬各有講究,各部族有各自的風俗。作為老羅斯人,火葬施行得更多一些。
如此一來焚城火葬就成了純粹的泄憤,阿裡克接著怒吼:“你們就詛咒我吧!這就是北方人的憤怒!你們法蘭克人不該來這裡!”
奈何死者裡麵有著大量的索布人奴兵,可憐這些稀裡糊塗慘死的家夥已經不可能跳出來指正阿裡克所言有誤了。
“開始吧!兄弟們!是我首先焚燒不萊梅,今日的焚燒是第二次。我就是焚城者阿裡克!我們動手!”
縱火開始,逐漸得城市燃燒起來。
烈焰靠得阿裡克臉頰發燙,熱氣吹得他胡須亂顫。
他帶著一眾兄弟站在城外,眯著眼目睹火勢越來越旺。
烈焰融化積雪,水蒸氣騰空而起,又在高空中迅速冷卻從而化作白色的煙柱。這煙柱有混入大量的雜物碎屑,甚至是死者的一部分。
煙柱逐漸變成灰白色,在澄澈的空氣中顯得極為紮眼。
路德維希根本想不到他的不萊梅據點已經被燒、所有傷兵斃命、物資儘數被搶奪。
但他對不萊梅的劫難並非渾然不知,遂有第一時間逃亡的人拚了老命向北逃跑,這種人隻能靠吃雪補充水分,靠著強大意誌力終於與路德維希的敗兵會和。
本就吃了一場敗仗,法蘭克軍主力被迫戰術退卻,就在林地中的一處毫無人煙的法蘭克村子紮營。路德維希仍有數量可觀的兵員,就是大軍被嚇壞了,即便再戰也要先休整一番。
然而從南方逃回來的人開始傳播可怕的消息——不萊梅據點失守了!
“這絕對不可能!”路德維希拒絕相信,可憐報信者幾乎氣絕身亡彙報這一消息,罷了就因擾亂軍心之罪處決。
擾亂軍心是一個事實,路德維希遇到了新的大麻煩,他也動搖了,是否不萊梅真被諾曼人偷襲了,這就需要多派些騎兵去偵查一番。
他必須和科隆大主教聯手穩定大軍的情緒,並在現在的林中營地組織防禦,為接下來的行動商議對策。
不可否認的是如果要繼續戰爭,羅馬大道的交通線必須穩固。倘若不萊梅丟失,就必須將它奪回,因為那座威悉河橋是大軍補給線的必經之路。
一個瞬間路德維希覺得自己陷入進退維穀的陷阱,深深意識到自己的一意孤行就是自討沒趣。
情況總不會更糟吧!
於是,他組織起三百名輕騎兵,開始向著南方馬不停蹄狂奔,任務正是確認不萊梅的狀況,以及不準和敵人冒險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