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龐大艦隊迎著南風在浩瀚海洋狂飆突進。
時間已經是盛夏,在墓碑島駐紮許久的斯拉夫軍,已經活成了漁民的樣子。
因為遲遲得不到大王的命令,梅德韋特隻能帶著自己的千名軍隊在墓碑島以及周邊島嶼過日子。他們靠著捕魚自給自足,恰是這種行為,讓大量不善坐船的男人快速適應,暈船已經不是災難。
他們甚至被迫學習遊泳。
已經快到夏至日,普通的戰士很擔心自己一旦出發就會因戰事錯過農事,不少人甚至希望時間儘量拖延下去。
畢竟大王帶上軍隊兵力雄厚,即便斯拉夫軍不參與,大王還是能取勝。
隻要時間拖延到七月底,兄弟們大概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無他,因為八月底左右正是諾夫哥羅德地區的麥收時節,指望老家的婦女孩子完成麥收工作未免有些牽強。留守的人們當然也可以完成,沒有壯年男人參與,效率自然大打折扣。
終於,阿裡克的艦隊突然抵達。
一些戰俘,一些繳獲物資直接扔到墓碑島。
大量皮革製品和鐵質武器被卸下,這些物件堆積如山可是給人又開了眼。
因為不久前一支艦隊就從梅拉倫湖方向回來,他們是最早撤出戰鬥的船隊,走內陸水道你行歸來。他們帶來的消息讓駐守島嶼的斯拉夫軍精神亢奮。
梅德韋特知道了大王的消息,其實是讓他準備人員船隻向南航行。這對斯拉夫軍是一個挑戰,同樣對於普通戰士,之前那種幻想著拖延時間不得不打道回府的想法化為泡影。
正當他們手忙腳亂把武器物資裝船之際,阿裡克的艦隊來了。
阿裡克帶來了前所未有振奮人心的好消息,本是對大規模航海的人們,見得有身經百戰的“雙劍”阿裡克帶隊,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最新下水的標準型武裝貨船有六艘,他們剛下水就投入戰爭。
全新的船隻停泊於墓碑島待命,如此再加上其他大船,一支由多達二十條武裝貨船、兩艘風帆驅逐艦和一艘風帆巡洋艦的大艦隊,載著合計一千兩百人的戰士及輔助人員,載運大量糧食和後備武器,向著南波羅的海航行。
對於阿裡克,他很清楚國王老弟非常看中時間,到了計劃日子即便自己帶來的援兵不參戰,羅斯軍主力也要跨過卡特加特海峽於日德蘭半島強勢登陸。
如此首次登陸丹麥本土的大戲不可錯過!
不想與光榮失之交臂,抵達墓碑島的阿裡克一方麵催促人們趕緊登船,一方麵也給斯拉夫人做戰爭鼓舞。
“我們將進攻丹麥本土!那是另一支強大的瓦良格勢力。我們會取得勝利,你們都會發財。不要擔心你們會誤了農時,你們會在戰後搶收敵人的麥子,當你們歸來時,每個人都能獲得新麥、鐵工具和皮革。”
本來,讓遙遠東歐腹地的斯拉夫軍去丹麥戰鬥理由就比較牽強,這些農民並並沒有維京人的特色戰士榮耀,想讓他們嗷嗷叫去打仗,就隻能許諾大量戰利品咯。
一支生力軍在海洋飆速,阿裡克不知道的是,一個全新的丹麥王國已經建立。
艦隊抵達戰略咽喉的厄勒海峽,赫然與這裡盤踞著的羅斯大軍裝在一起。
“看!是我們的人。”屹立於旗艦的梅德韋特伸著大手:“我妹夫(指留裡克)把軍隊安置在這裡了?”
阿裡克撓著下巴:“不可能。這是怎麼回事?我弟弟還能變戲法?!軍隊主力不該在這裡。”
仍在約塔河入海口哥德堡的留裡克雖無法遙控全局,他的命令的確被部下默默執行著。
羅斯與新丹麥剛剛完成非正式結盟,拉格納就趕緊劃船回到西蘭準備落實自己的進攻任務。
伴隨口頭結盟的還有留裡克的戰略戰術。
聽西蘭島的丹麥領主透露,尤其是逃難的林德霍爾姆領主悲憤慨歎。
所謂法蘭克軍隊完成駐紮並修築堡壘,但情報也指出法蘭克軍與羅巴德部族的“僭越者”霍裡克並沒有領地合並。
這次羅斯、新丹麥聯軍主要旗號是滅亡霍裡克的勢力,法蘭克勢力當然要打,但攻擊優先級還是半島最北端的霍裡克。
狹窄的日德蘭半島給了打殲滅戰的機會,於是留裡克定下戰略。
所謂羅斯軍、瑞典盟軍主力大艦隊正麵搶灘登陸。拉格納的新丹麥軍、斯普優特海盜軍、菲斯克的騎兵偏師,走海路進軍,就在半島細腰處的林德霍爾姆地峽搶灘登陸。
主力將於霍裡克硬碰硬,偏師攻擊腰肋,即戰術威脅法蘭克軍,更要奪下地峽堵住霍裡克的退路。
按照留裡克的設想,自己對“僭越者”呈兩麵夾擊之勢,將之殲滅後合力對付半島上的法蘭克人。
如此戰術對於大部分隻會聚眾打群毆的領主貴族簡直驚為天人,在一個“極為廣擴”的戰場,戰術竟做得如此精細。
領了任務的拉格納、斯普優特等人就要等著約定的儒略曆七月十日發動進攻,恰在這日期之前,阿裡克順利回來。
馬豪比隻是一個沙洲村莊,新丹麥軍隊在狹窄海峽對岸的開闊地駐紮。這片開闊地不是彆處,正是哥本哈根城市的地理位置。
此地適合軍隊集結,適合艦隊停泊,因戰爭作為軍營而開始開發,它的優越性立刻引得領主們的高度注意。
阿裡克和他帶來的軍隊在此登陸休整,大量扛著可拆卸拚裝長矛的斯拉夫戰士站在新世界,他們謹慎打量著圍觀而來的瓦良格戰士。
西蘭島的丹麥人和這些東歐腹地來的人有生理上的差異——發色。
但隨著交流深入,這些丹麥人突然意識到,遙遠東方來的新軍隊,怎麼和比美拉尼亞人有著高度相似性。
這些東方人的言語並非陌生。但他們不是波美拉尼亞人,更不是奧博特李迪特人。
無可辯駁的是,這些東方戰士都穿著完全統一的羅斯軍製服,他們將折疊長矛拚裝完畢,列隊後便是一支“刺蝟陣”,這陣仗西蘭島的丹麥人真沒見過。
向本地人秀一下肌肉,梅德韋特的斯拉夫軍實力不容小覷。
所以,一艘船急忙再漂到亟待出征的留裡克這裡,彙報這一好消息。
大哥沒有錯過第一戰!索性留裡克下達新指令,身經百戰的阿裡克就作為東部羅斯軍最高統帥,與新丹麥王拉格納合作,必須奪得林德霍爾姆地峽。
那麼,所謂的東部偏師有多少兵力?!
曾經,因不夠團結而不能獨自鏟除侵入丹麥世界的法蘭克勢力的丹麥人,現在有了可以團結大家都領袖,有著強有力的同盟軍。他們最怕的騎兵不再可怕,因為同盟的羅斯軍也有騎兵。
五萬餘西蘭島的丹麥人,男人們踴躍參軍。幾年前逃離日德蘭的部族與失地領主,他們不甘心寄人籬下,不甘心舉族做海盜。
現在來了恢複領地的機會,男人女人幾乎舉族而戰。
所謂偏師,各路戰士愣是拚湊出來近萬戰士。
西蘭島的領主們從不曾像今日這般團結,他們不至於完全臣服拉格納,但為了自己部族的利益,也要把侵入者趕走。
從龍頭戰船到大型風帆戰艦,西蘭島的偏師集結出上千條船。
約定之日就是七月十日!
開戰!
在哥德堡,留裡克的主力軍各色戰士膨脹到七千人規模,他們大部分是作戰部隊。
海峽遊弋的羅斯漁船突然消失,這些標準貨船搖身一變成為運兵船。
在哥德堡,各色船隻坐滿了人,羅斯大戰前位列陣前,整個艦隊衝向日德蘭半島最北端。
在西蘭島,已經不能稱之為偏師的偏師,軍隊集結完畢,戰馬安置在標準貨船上,全體士兵上船,衝向日德蘭半島蜂腰處地峽。
各色戰士合計達到一萬五千人,這是維京人曆史上首次集結這等規模的軍隊。
戰場的另一邊,霍裡克勢力、法蘭克軍的柳多夫勢力,以及那些皈依天主的領主,他們並非坐以待斃。
尤其在半島最北方,霍裡克已經放棄了幻想。他失去了很多權勢,倘若再失去這裡,就是徹頭徹尾的喪家之犬。
他在窮儘羅巴德部族的戰爭潛力,將那些十歲的男孩也動員起來。
按理說霍裡克隻是名義上的傳奇首領高德弗雷的孫子,與被驅逐的哈拉爾克拉克是血親。他把自己的舊部族人口遷移到羅巴德部族混居,但他的家族譜係與羅巴德部族一直沒關係。
事到如今,這位外來者被羅巴德人擁護。因為對於部族,他們無法容忍自己的丹麥霸權之旁落,無法容忍再被羅斯人欺淩。
那就戰鬥吧!哪怕戰到最後一名戰士。
對於戰爭,放棄幻想的羅巴德部族組織出多達一萬戰士。
此一萬人自然有水分,一如海洋對岸西蘭島的拉格納的新丹麥軍有水分。
很多不適合作戰的男人拿起武器,霍裡克明知這是竭澤而漁,他沒有辦法,羅巴德部族更沒辦法。
他也不是很指望法蘭克軍隊,以及那些薩克森人戰士。
終極是日德蘭半島出現了事實上的兩個政權,所謂基督丹麥與打著法蘭克旗號的基督薩克森。
柳多夫的法蘭克軍隊和薩克森軍,會為了自己的基督丹麥拚死作戰嗎?
“拿起武器!時刻準備!不要冒然進入海邊,一旦他們登陸,我們找機會殲滅他們!”
畢竟這也是基督化的羅巴德部族曆史上首次總集結,男女戰士湊在一起人聲鼎沸。
他們背叛了奧丁,現在北方聖人埃斯基爾帶著隨從們,帶著鍍金十字架和羊皮紙裝裱後畫風抽象的聖象,以新鮮龍柏樹枝蘸著聖油,向羅巴德的精英戰士灑下祝福。
整個羅巴德部族軍隊都得到祝福,所謂野蠻的諾曼軍隊大軍壓境,信仰天主的人們為了信仰而戰,戰死立刻進入天堂得到完美幸福的永生。
這至多是一種有益的精神加成,支持羅巴德部族決意拚死作戰的,還是他們必須守衛自己的家園與榮耀。
所以一些基督化的丹麥領主不得不帶著自己的部族戰士北上,他們多少心裡都有些小九九,所謂萬一霍裡克和柳多夫戰敗,自己的部族若是重新信仰奧丁可否化凶為吉?
這些領主不敢和羅斯海軍戰鬥,就紛紛帶上一兩百名步兵前往北方。同盟的部族們最多拿出一千名戰士,明明是生死存亡的戰爭,霍裡克實在無語也無奈。
他給駐守哈勒布城堡的柳多夫去信,希望取得絕對的軍事保護許諾。
柳多夫雖然感覺到了戰爭的氣息,出於自己對於戰爭的理解,他並不覺得未來會出現大規模戰爭,戰鬥大抵就是幾百人規模,至多是一千人混戰。
所以這封回信很有意思:“憑借你自己的實力還不能打敗那些野蠻人?倘若你真的不敵,我無敵的騎兵自會助戰。”
柳多夫一股敷衍的態度,氣得霍裡克抓耳撓腮,他沒心思再回信,因為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在哈勒布城堡,大量薩克森人遷移到這裡。堡壘懸掛法蘭克的三獅旗無所謂,因為自己支持的男人可是維杜金德的子孫呐!
有柳多夫在,客居的南部日德蘭就是薩克森人的領地,這裡就是新薩克森。戰爭?他們丹麥人和羅斯人的戰爭,和我薩克森人有什麼關係。
霍裡克和羅巴德部族並不清楚羅斯軍的真正實力,隻是這幾個月海峽已經被對方牢牢控製,大量遊弋的漁船證明了其強大實力。
直到守在海邊盯梢的人,看到了鋪天蓋地的船隻鋪滿海峽。
“是敵人!他們來了!”
“到處都是敵船!我們快應戰!”
可怕的消息在羅巴德人的村莊傳播,這些成鏈式分布的村莊,村民站在房頂遠眺,已經看到了駭人的巨大風帆,以及大量船隻。
霍裡克捶胸頓足,吃了上次教訓,他給自己最後的精銳製作鐵片重甲,又要求羅巴德人大量製作短木弓和箭矢。他在反思之前的戰敗,在努力學習羅斯軍的裝備。
當然,他無法學會羅斯軍的艦隊。
他準備的仍舊不充分,現在隻能硬著頭皮把軍隊集結起來迎戰。
“兄弟們,我們必須活著!”他給自己的精銳鼓舞打氣。
接著帶領緊張的羅巴德戰士向著北方海灘進軍,戰士們組織起盾牆,緊張、恐懼、高興交織在一起,他們衝到了海岸列隊如同一座長城。
他們看到正在大規模衝灘的羅斯軍隊,規模之大完全超過想象,他們的熱情瞬間被震懾住,衝擊之勢停下,建成盾牆後沒有一人敢於孤勇衝擊。
兩支大軍就這樣相遇了。
留裡克已經登陸,他也想不到霍裡克的反應如此迅速。
羅斯軍現在的處境並非絕對安全,軍隊還在陸續登陸,若是此刻敵人趁立足未穩發動決死衝擊,羅斯軍就隻能倉促迎戰。
多虧了羅斯軍打過多場硬仗,將領、貴族抓緊時間列隊。隻要繼續拖延時間,就是愈發對羅斯有利。
那些忙著卸下物資的船舶暫停工作,大船紛紛側舷對敵。
“該死,甚至不給我建立海岸營地的時間。”
留裡克急忙召集親信、同盟貴族,要求就按照出征前的計劃把隊伍列陣,把旗幟使勁搖擺,等待總攻命令。
戰場另一邊,霍裡克注意到了羅斯軍的立足未穩。
“衝一把,把他們衝到海裡我就能贏。若是失敗我就完了。不行!必須打!”
這是一場豪賭,霍裡克在猶豫了一陣子後說服自己,下達衝擊命令。
“兄弟們,給我衝!羅巴德人,把他們趕下大海!”
戰鬥開始了。
霍裡克決議先發製人,猶豫的戰士在羅巴德本地貴族的帶領下,接到命令開始試探性前進,隨著有人奮力衝鋒,迅速變成數千人的總衝鋒。
目擊如此狼奔豕突,留裡克篤定信念。
“可惡,不按套路出牌。那就打吧。早點決戰早點解決問題。”
留裡克也不再下達什麼命令,先登陸的人們立刻布置盾牆,持弓弩的戰士不分主次立刻射擊,大船冒著擱淺風險推進近岸,一座座扭力彈弓安裝標槍,以大仰角不經瞄準直接發射。
羅斯人的反製之快霍裡克有心理準備,但大量羅巴德人戰士想不到,那些基督丹麥同盟軍也想不到。
他們在硬著頭皮,將盾舉過頭頂,在標槍和長弓箭矢的打擊下加速奔跑,無視者中箭倒地的同伴繼續衝擊,並以短木弓拋射箭矢反製。
沒有人可以停下,不想被自己人踩死就隻能衝。
而霍裡克卻雞賊地待在後方,他也非常無語地看到大量同盟部族的那點軍隊也故意待在後方。
合著隻有羅巴德部族的戰士投入到這場決死衝鋒!儼然這場倉促的反登陸作戰成了羅巴德部族的命運之戰。
不久,短兵相接開始了,這是維京人之間的戰鬥,不隻是戰士的榮耀,還在於捍衛信仰捍衛生存權。
羅斯軍不想被趕下海淹死,羅巴德人不想被屠滅,雙方都清楚戰敗意味著大規模死亡,這場留裡克並不希望的立刻發生的決戰,以極為血腥慘烈的方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