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科特林島至涅瓦河入海口,一片巨大的區域被一整塊堅硬浮冰籠罩。
冰層厚度超過半米,停泊在港口的大型船隻皆被冰層牢牢困住,大量的劃槳船則直接被推到岸上以纜繩固定於木樁。
一條條附著著積雪,高聳的木圍牆被接滿了冰淩,整個城市恍若一座冰雕,屹立在北國的海灣。
陽光照得冰層刺眼,冰麵狂奔的隊伍普遍戴著墨鏡屏蔽之。
隊伍在陽光下強行軍,整個場景有著說不儘的詩意。
關於王公會親自來參與今年的光明節早已不是秘密,臨近佳節,新羅斯堡的民眾早已做好迎接諾夫哥羅德方麵的訪客。
不過在此之前,一批來自羅斯堡老家方向的客人,早已在大海完全封凍前帶著物資抵達港口,甚至是大海凍結後,仍有零星的雪橇隊運輸貨物來售賣。
就常住人口而言,新羅斯堡是次於諾夫哥羅德的,由於一批商人、獵人的抵達,佳節前夕城市的人口又突破了八千人。
八千人住在一起已算是大城?
的確,一座千年後的住宅小區,幾排百米高的“鴿子籠”甚至能吞下數萬人。如今羅斯公國雖掌握蓋高層建築的能力,充其量隻有王公這樣富有財力的人建造得起三層、四層木製閣樓。一些常駐的富有人士的確在新羅斯堡城內大興土木,含人字形儲物間的三層木刻楞開始大量出現。
高樓僅限於圍牆之內的城區,圍牆之外又是大麵積的木屋。
城市的擴張完全是攤大餅模式,即便如此城內仍有一批空地留存。
所以羅斯公國王城給予卡甘的第一映像就是她的巨大。
一座龐大的城市定有大量的珍奇,能在極冷的北方住上巨量的人口,羅斯人定有他們的高妙。他無比希望在城裡購買到一些寶貝,尤其是上好的鹽。
城市圍牆近在眼前,冰封的河畔之南岸出現密集的木刻楞群,大量的人走出房舍向著隊伍揮手致意。
整個隊伍放慢了腳步,得此機會,卡甘猛拽韁繩,驅馬走進留裡克的雪橇。
“王公,你製定的物價是絕對穩定的嗎?”
“你?你想在城裡買些什麼?”留裡克興奮中大聲吼問。
“鹽!”
“鹽?一磅銀子十磅好鹽,你儘情的買吧!就是不要在集市太張揚,你要記住,你們是訪客,集市裡也有一批異域的訪客。你們都是勇士,千萬彆和彆人起爭端,如果出了事端我也不好偏袒你們。”
卡甘滿口答應,仔細一想王公的話也有些蹊蹺。
集市裡還有很多異域的訪客,難道自己所在之地仍不是世界的北方儘頭。
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大?
隊伍終於到了旅途的終點,聞訊的總督科努鬆父子雙雙糾集城防巡邏的民兵穿戴好服裝,再帶領一批民眾聚集在冰封碼頭迎接王公的歸來。
一位挺著肚子的孕婦身著鹿皮袍子、頭頂巨大的鹿角盔。
一身著裝如同森林中的野性精靈,粗獷著裝稍稍掩蓋著她那年輕的麵龐。她比其他人更加著急,帶著自己培訓的祭司團隊於碼頭集結。
露米婭還是那個露米婭,今年的光明節她必須作為主持大祭司,即便自己的第二個孩子即將出世引得現在活動多有不便。
已經有幾個月沒見王公,她身為高貴者內心也無比的寂寞,女兒與王公都在諾夫哥羅德,兩城並不遙遠,奈何自己的職責使然是不能離開的。
她住著前任大祭司的鑲琥珀木杖,此乃公國的聖遺物,是她高貴的證明物。
大祭司周圍站著十多名身穿素服頭頂潔白狐皮帽的下級祭司,還有一位尊貴的副手,科文酋長之女露米。
隻見一位高大俊朗的年輕男人在眾多騎兵的簇擁下走下雪橇,說實話看到大量騎馬的羅斯戰士,露米婭大吃一驚。
何止是她,圍觀的民眾做夢都想不到公國居然擁有了一支騎兵部隊。多麼的夢幻呐!戰馬普遍裹著縫合藍紋的白布,似乎有馬匹保暖的作用,騎手穿著羅斯製式戰袍,舉著的也皆是羅斯旗幟。
冰麵上旌旗獵獵,馬與鹿猛烈穿著粗氣,陽光下的騎兵隊有一種似山丘般的威壓感,事實正是高壯的北歐男兒騎著高大的突厥蠻馬給人以絕對強力之感。
一個男人從雄偉隊伍中走出,成為威武背景,更襯托出留裡克王公的強悍實力。
被強悍氣場威壓得死死發抖的總督父子謹慎走去,不由自主詢問起騎兵的來曆。
“這個啊?這是我過去幾個月在諾夫哥羅德的功績,我告訴你們,咱們的騎兵將越來越多。等到新羅斯堡的崽子們長大了,我會招募一批人去做騎兵,豐富我軍的陸戰力量。”留裡克做出宏偉展望。
小科努鬆不出意外就會是下一任新羅斯堡總督,或曰市長,同時也兼具著組織市民軍隊響應王公征召並親自打仗的義務。
看的那些靚仔騎著高頭大馬,小科努鬆如何不好奇?
因為,有一名騎馬者分明就是阿裡克!
都是同齡人,都是羅斯堡峽灣走出來的兄弟,憑什麼這家夥如此風光?其他兄弟也得學會騎馬,新羅斯堡也得有一支常備騎兵隊,至少有益於日常巡邏。
短暫的寒暄被以為失去淡定的女子所打破。
露米婭急匆匆走來,不顧男人們的閒聊,也顧不得自己的大腹便便,甚至不顧圍觀者的說辭。
“Mastra!”她大聲喊著,直到衝到自己男人的麵前。
她在眾多眼睛的注視中撲在自己男人的懷裡,眼睛裡滿是淚水……
被諸神祝福的王公將大祭司摟在懷裡,誰人敢說他們不是珍愛。
也隻有露米婭有權稱呼留裡克Mastra,所謂大師之意。這是留裡克當年欽定的,是露米婭獨享的權力,亦是情誼的象征。
如此親密的場景引得斯維特蘭娜等眾女吃醋,其他妾室各有自知之明,可是蘭娜作為王後,看得現在王公與大祭司親昵,心中的壓抑是怎麼回事?她使勁拍拍臉強作冷靜賠出一個笑容。
留裡克比露米婭高了整整一頭,明明她都二十歲了,哭得像是個孩子。
留裡克將嘴巴埋在其側耳:“明明又要做母親了,不在神廟裡修養還冒著風險迎接我。”
“我……就是想念你。還有我們的女兒。”
“我也很想你。我會在城裡住上一段時間,其他的女人都走開,未來一段日子我們日夜相伴。”留裡克做出承諾,換來的是露米婭更大的哭聲,她這是興奮得嚎啕。
這不,四歲的維利卡屁顛屁顛走過來,抱著母親的腿,奶裡奶氣的喚著媽媽,喜極而涕的露米婭又使出驚人力氣,愣是把女兒舉起了猛地親一口,再塞到作為父親的留裡克的懷裡。
高貴的王公做事當講究排場,需要給民眾一個表率,何況留裡克赫然獲悉,一批瑞典盟友乾脆帶著貨物跑到新羅斯堡進行冬季的直接貿易,所謂節約運費、采購便宜的東方皮革。如此一來王公就更叫講究排場!
一場小型的凱旋式就變得無比重要。
就像當年首次討伐卡累利阿人,羅斯軍隊在新羅斯堡集結,大軍在宮殿外豐收廣場排成矩陣接受王公檢閱,之後繞著城牆下道路繞城走了兩圈,大軍風光了一把以極為高漲的士氣奔向遠征的戰場。
這一次自然是羅斯公國騎兵隊的首秀,必須給萬千民眾留下極為積極的印象。
坐雪橇的留裡克搖身一變成為騎士,他親率整個騎兵隊進入城市,走在涅瓦大街上。
高大木牆遮擋了城內的盛況,騎馬的佩切涅格人被或許帶著武器進城以壯王公聲威。
看看這座城吧!
卡甘睜大雙眼,他看到道路兩側的一批雙層木屋,個彆的甚至加蓋到了三層。甚至一些房舍擁有石塊的基座,或者乾脆是石塊(磚頭)堆砌。就像在諾夫哥羅德所見,新羅斯堡的大路兩側也有排水溝,顯然這是城市保持乾淨的關鍵,即便現在水溝也凍結了。
居民在道路兩旁歡呼、吹口哨,甚至找到五花八門的東西敲打以製造聲勢,就比如年輕的男孩拿起父親的圓盾,左手拿著,右手以木棍敲打之。
騎兵隊之後是馴鹿雪橇隊,整個隊伍排成長蛇陣陸續進城。
最終,人們在已經化身冬季集市的豐收廣場集結。
這下各路商人還做什麼生意?一名名打扮得如同熊的人們親切圍觀這支威風的騎兵隊,王公留裡克得到無儘的榮光……
其實給予卡甘震撼巨大的就是這座廣場,固然在南俄草原上放眼望去就是無邊際的平地,在城市裡出現一塊巨大而非常堅硬的平地,給予他的可是巨大震撼。
因為這塊平地實在不一般!
總督科努鬆父子一直在落實王公的命令,至少到現在位置,這對父子出於道義與部族戰士的榮譽還不敢瘋狂貪汙,最多就從稅款裡抽取一點小錢歸為自己以滿足吃大餐的需求。新羅斯堡本身就是一塊巨大稅源地,商人們的經濟活動必須繳納賦稅,這個稅自當年在故鄉羅斯堡定下,到現在執行多年,商人納稅額也年年調整。
留裡克在深耕諾夫哥羅德農業區的經濟發展,新羅斯堡的稅收工作全權委任總督科努鬆。
科努鬆實際成了包稅人的,他奉命為王公建造一座恢弘城市,基礎建設方麵必須下血本,且儘量不依靠國庫撥款,儘量靠著本地區的稅賦完成建設,而這些就是科努鬆需要向留裡克本人做出彙報的。
豐收廣場的一部分區域鋪設了水泥,隻要撬開被踩得堅實的積雪,就能看到下放堅硬的灰色路麵。
“廣場水泥化工程”可謂利國利民,完全水泥化後就是超大型打穀場,基本上能滿足本地區晾曬燕麥的工作,同樣的非農忙期化身集市的豐收廣場,商人顧客皆不必擔心泥濘坑窪。
木頭圍牆基座繼續用水泥加固,城市內所有道路的水泥化工程慢慢進行。
留裡克倒是不缺財力雇傭人員鋪設水泥,實在是因為關鍵的石灰、鐵礦石渣和砂岩分彆來自不同的地方,需要將它們以船隻運抵新羅斯堡。運輸得不僅是這三種材料,駁船還在運輸整塊的花崗岩、鵝卵石進城。這些沉重物資的運輸全賴於標注運輸船的夏季輸送,長達半年的嚴冬與大海封凍,大大限製了新羅斯堡城建的效率。
又有什麼好辦法呢?涅瓦河兩岸乃至包含諾夫哥羅德在內的龐大瓦爾代高地,到處都是過於柔軟的泥巴,最匱乏的就是石料,隻因這片巨大的區域根本沒有山脈。當然恰恰是這個原因,留裡克自覺必須訓練出一支騎兵,喪失了夏季水網便利性的冬季,騎兵是確保公國冬季行動的關鍵。
即便是緩慢的建設,當前的建設成果也令留裡克大為滿意。
他非常高興自己下令建造的冬宮旁的一片空地布設了大量腳手架,雖然一批石料雜亂地擺在地上,花崗岩底座的確正在拚湊。
原先的冬宮就是集合木刻楞與維京長屋優點的大號長屋,根據留裡克的新需求,全新的冬宮要有羅斯堡老家那舊宮殿的風采,實質上就是一座擴大版的有石頭基座的木結構的四層高的城堡。廣泛用於船舶建造的榫卯結構用於宮殿建設,留裡克的新冬宮將以類似金字塔的穩定結構以示人,同時也是本城最高的建築,乃至北歐地區的第一高樓!
宮殿自然不愁建造的木材,本地區到處都是的巨型紅鬆、雲杉提供出充足材料。
它們亦是造船的良材,除卻龍骨和船肋骨用森林區找到的橡木陰乾建造,其他部位以雲杉製作足矣。所以河畔處多了一片圍牆區,那就是霍特拉家族的“涅瓦造船廠”所在地,巨大的雲杉矗立於鬆軟的河畔構成框架結構,兩座室內造船工坊落成並投產。產自新羅斯堡的標準貨船已經下水,並投入到東、北波羅的海商貿網絡中,新的貨船仍在建設中。
新冬宮隻是建造了基座又矗立起大量承重的雲杉立柱,民工的冬季建設按部就班進行著。看呐,一些承重柱間已經橫亙起木梁,第二層樓的框架性結構已經在建設了。
卡甘無法想象新宮殿落成後的盛況,他注意到了另外的一些恢弘建築!
就如羅斯公國的最大神廟,一座用無數寶石鑲嵌的、在陽光下劇烈反光的石製作神廟。
公國的第一神廟已經落成,內部神祇雕塑拜訪得錯落有致,內部可供上百人跪地祈禱。
民眾稱呼第一神廟為“寶石屋”,更有人讚譽為“人間的瓦爾哈拉”。它被糊了一層彩色玻璃和琉璃,這些雜亂形狀的晶瑩剔透之物皆是量產型的,本身並不值錢,密密麻麻整齊鑲嵌,量變成了質變,瑰麗之感正好符合人們心目中對於神廟的期許。
豐收廣場可謂新羅斯堡的核心區,廣場周圍是舊冬宮,在建新冬宮,龐大的羅斯杜馬議會庭,瑰麗的第一神廟,以及重兵把守的處在人工高地的糧倉區。
經曆長途跋涉的人們終於安頓下來,白天風光過後,包括佩切涅格人在內的騎兵都享受了一頓烤鹿肉大餐。
軍國大事、佳節祭祀禮儀,這些大事情明日可在羅斯杜馬正式開會討論。
今晚,所有人需要一頓飽餐、一場舒服的睡眠。
風光後的卡甘等佩切涅格人交出了自己的駿馬,所有馬匹被統一管理,同時他也獲悉新羅斯堡周圍還有兩萬頭馴鹿遊蕩,那是被馴化的生靈,絕大部分是王公家族的財產,有一支名為“養鹿人”的族群集體效忠於王公家族,奉命照顧所有的鹿,甚至公國的大祭司本人也是出身“養鹿人”。
奇妙的事情太多,卡甘所見所聞是說不儘的新鮮感。他又像是一介初到大城的窮小子,新奇的同時也有些自卑,實在需要一點時間適應。
何止是卡甘?幾個月前流亡的拉格納因為丹麥人的身份不被許可進入新羅斯堡,全族婦孺被“扣押”在諾夫哥羅德,與自己隨行的三十個兄弟這才進入羅斯人大城。
恍惚間,拉格納產生一種幻覺,這座大城某種意義上很像是被自己參與焚毀的法蘭克的不萊梅。一樣是大廣場,一樣是貴族居所和大神廟的結構,以及河畔的碼頭與大量的船隻。隻是就規模而言,新羅斯堡是他見過的最恢弘的城市。
實在因為留裡克就是按照印象裡的聖彼得堡和莫斯科的舊城構造營建新羅斯堡,她從一開始就被嚴密規劃出一個內城,外城的居民區結構亂一些無可厚非,城內可謂道路橫平豎直,一如她“豎琴城”的稱謂,筆直道路似琴弦,有大量標準的十字路口,連豐收廣成也是方方正正的所在。
王公的宮殿就叫做冬宮,無他,兩個位麵的冬宮在同一個位置。另一個位麵的聖彼得堡之元老院議會,本位麵就是羅斯公國的杜馬議會庭。
甚至於冬宮正北的小沙洲也叫作兔子島,那裡的確建設處一座木質的小堡壘,扼守涅瓦河入海口的同時,對商人的船舶收稅,出身自羅斯本部的人的船隻除外(暫時)。
當然,這裡遊走的人們都是信仰奧丁、托爾、芙蕾雅等北歐諸神,至多還有一個斯拉夫人的火焰神庇隆。
這裡是被奧丁所寵愛的北方名城,至少奧丁不會排斥信仰他的戰士。
拉格納比卡甘等草原之子更有自知之明,他示意自己的部下不得在城裡亂跑,更不要張揚自己是丹麥人的事實。
歸來的人們吃過了大餐又洗過蒸汽浴,花香精油肥皂洗淨渾身汙垢,連體味也成了花香,舟車勞動被消除後整個人也癱軟了,此時不睡更待何時?
大量人員住在溫暖的空置倉庫中,拉格拉帶著兄弟們集體打地鋪,壁爐將房舍空氣燒得溫暖,一肚子烤肉渾身散發精油肥皂香氣的他們倒頭就睡。卡甘等佩切涅格人睡在另一間空置倉庫,自然他們的武器暫時被保管起來,唯有準備購置物資的錢款留在身上。
那些年輕的羅斯騎兵個個都是好待遇,他們直接總督安排到巡邏士兵的宿舍,那是更加溫暖的房舍,如廁或是吃夜宵都方便。至於馬匹和鹿的歸宿自然皆在鹿圈,勞苦功高的它們也享受到非常充足的乾草和燕麥的供應。
這一宿,大肚子的露米婭摟著自己的留裡克,兩人的大女兒維利卡則睡在中間,調皮地擰著身子,享受難得的父母之愛。
如此親密勝過千言萬語,仿佛他們才是最為親密的一家人,真是慕煞留裡克的其他妻妾。
斯維特蘭娜、諾倫、卡洛塔等人,以及特意從艾隆堡趕來的賽波拉娃,眾女聚雜一起說說笑笑倒也快樂,她們在宮殿內打起大通鋪合宿,以迎新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