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並無特殊的長船離開了古爾德島,奔著梅拉倫集市的湖灘而去。
在他們的身後,又是古爾德島高聳的木頭圍牆,平坦又忙碌的岸邊碼頭平地,以及大量往來的船隻。
古爾德的確在按照和留裡克的約定,派遣他麾下的船隻前往梅拉倫集市,甚至是組織小船隊直接衝向湖泊南部耶爾馬倫人的領地,購買當地人的農產品,並儘數拉回古爾德島,堆砌在為圍牆裡嚴密包裹的倉庫中。
其實不為留裡克知曉的是,當載著他趕集的船隻離開後不久,一葉扁舟載著一位尊貴的客人,也登上了古爾德島。
此人不是彆人,正是善於將鞣製好的各類皮革裁剪成衣服的商人佛德根。
像是古爾德這樣的商人,他的本質就是一位善於投機的二道販子,而佛德根呢,他現在儼然是一位產業資本家,他就是雇傭一批懂得裁縫的女人大量製作皮衣銷售牟利。
正因為如此,佛德根因為今年氣候偏冷的因素,他獲悉了梅拉倫普通人對新衣服的強烈訴求。他看到了上級,卻苦於自己缺乏一個非常穩定的皮革供貨商。
整整一年的時間!佛德根先是聽取了古爾德的邀請建議,又親自在羅斯堡住了整個冬季,而今他徹底想明白了——跟著古爾德,把整個家族產業、所有的傭人儘數搬遷到羅斯堡,當是穩定掙大錢的良策。
佛德根兩手空空而來,他就是要告知古爾德自己已經有了搬家的計劃。
令他震驚的事,古爾德展示了幾張寬大且威武的北極熊皮,亦是向這位老友告知一個好消息。
“我的朋友,你若是清晨來,就能和留裡克大人見上一麵。”
“啊!留裡克,他來梅拉倫了?他在哪裡?”
“他去集市了。”古爾德指著北方的方向,看著佛德根的眼睛,“希望他在集市上能買到一些好東西。”
留裡克和卡洛塔,為了避免張揚,兩人換上了樸素的麻衣,又都披著一件土褐色的麻布罩袍。不過,在袍子之下掩蓋著的可是一支防身用的短劍。
留裡克是如此,他的堂兄一樣打扮得非常低調。
雖是身份高貴又擁有巨大的財富,坐在船上的重要人物們,他們聽從古爾德的建議,全體打扮成普通的旅人,唯有袍子之下掩藏著劍與錢袋子。
留裡克坐在靠近船艏的位置,他側坐著身子,任由清涼的秋風吹打他的臉。
他的身後是十多名劃槳的人,連同阿裡克也充當起一位漿手。
從古爾德島到集市需要航行一段距離,閒來無事,阿裡克看著弟弟隻顧著關注湖光山色的眼神,不禁問道:“嘿!留裡克,想到買些什麼了嗎?”
“什麼?”留裡克側過臉。
“我是問你,想買些什麼?我現在幫你掛著兩磅銀幣,你是打算把它們全部花掉?”
“也許吧。”留裡克無奈的聳聳肩,若是不是自己還不夠高達強壯,沉甸甸的錢就完全自己拿著了。
“你到底想買什麼?!”
“誰知道呢?唉,去瞧瞧吧,遇到喜歡的我自然會買。”
阿裡克自覺有點尷尬,便故意挑逗:“我聽說梅拉倫人的酒非常多,古爾德那個家夥告訴我,集市裡有個叫科隆格的地方,那裡可以喝到梅拉倫人釀的酒。”
科隆格?一個地名?
留裡克想了想,它指的就是一個酒館吧。
一座酒館?如果它的確存在,留裡克的一點都不驚奇的。所謂有需求就供應,或者兩者是相輔相成的。梅拉倫湖區既然生產麥子,用來釀酒再正常不過。再說了,曆年有各地商人運抵羅斯堡的麥酒,原產地幾乎都是梅拉倫湖區。
阿裡克見弟弟很感興趣,乾脆慫恿說:“親愛的,一個男人如若不能喝酒,那就是個懦夫。古爾德說科隆格是個熱鬨的地方,我想去看看,去品嘗一下梅拉倫人的酒。你呢?你怎麼想?”
“這……”
“你還在猶豫?我意已決,我可以一定要去瞧瞧。”
對此留裡克還能怎麼辦?無奈之下同意的同時,他也和堂兄做了一個約定。
“去科隆格可以,你負責喝酒,我就負責看著。我倒要看看梅拉倫人有什麼把戲。”
一個酒館該是怎麼樣的?一個室內裝修典雅端莊、酒保衣著整潔彬彬有禮的同時調酒業務熟練,那些酒客也都是些有身份的高雅人士,坐在吧台品著雞尾酒談笑風生?
算了吧。
去高雅一點的酒館的經曆,留裡克的腦海裡還能記得一些,不過那些已經是存在另一個世界的夢幻了。
高雅的酒吧針對的也是高雅的酒客,或者說酒吧的老板必須把自家的酒館裝修的華麗,營造出一種高端的感覺,以求吸引來高消費力的人群揮金似土。
但是,九世紀的酒吧?
留裡克腦海裡的又是另一種場麵。
昏暗的木屋裡擺放著若乾滿是裂紋的木桌,室內的酒客都是些破衣爛衫、走路晃悠悠、說話極為粗俗的家夥。他們不是來喝酒,恐怕酗酒的成分更多。那是充滿著暴力的場所,喝得微醉的人僅僅的眼神相對,戾氣就被頃刻間喚起,因為完全不存在什麼機構製止械鬥,往往酒館就是罪惡的魔窟。
維京人也有酒館嗎?比如說羅斯堡的居民普遍飲酒,也不存在什麼專職賣酒牟利的商人,甚至連最富裕的古爾德這麼多年來都未曾設想建設一個酒館。留裡克搞出的烈酒,核心目的是為了掙錢,礙於現實的原因,他並未計劃開設一個自己控製的酒館牟更大的利益,因為此事在羅斯堡還沒有存在的土壤。
船隻愈發的靠近目的地,漁船變得更多,而不遠處那規模巨大的棚戶區,就是梅拉倫人的核心梅拉倫堡無疑了。
梅拉倫部族並沒有設計專門的碼頭,往來的船隻都是操縱長船直接衝灘。畢竟一般的擁有船隻之人,他們所擁有的船皆是輕便的小船,它可以輕易的衝灘,輕易的被船主牽引著韁繩拉到岸上,就是把它推回湖裡也不費勁。
梅拉倫人當然具備製造大型貨運船隻的能力,專業的工匠從不抵觸製造大船,不過訂購大船的訂單隻可能來自少數富有的商人,包括最富有的首領奧列金。造大船掙大錢,奈何平日裡匠人的工作還是以製造輕便又廉價的漁船,甚至還要承擔修船的工作。
平緩的湖岸就在前方,為了迎接注定的衝灘,為了避免被強烈的震動震下船,留裡克乾脆站起身,他與卡洛塔一樣,隨手抓緊一根纜繩,目視著船艏下端的橡木龍骨狠狠地鑿進湖畔的淤泥裡。
一陣劇烈的震動後船隻平安的衝灘,留裡克長舒一口氣,他左手摟住自己的罩袍,右手扶著船幫,整個人請營地跳下,雙腳首次踏足梅拉倫人的領地。
留裡克登陸的,同時登陸的還有另外的十二名攜帶精銳武器的壯漢。
阿裡克和耶夫洛,兩人自然打扮得低調,連同身後的十名傭兵也都如此。如果說什麼滑稽的,正是這些登陸的傭兵們,他們踏上梅拉倫集市,完全就是回到自己的故鄉。
不錯,幾乎所有的經過古爾德招募的傭兵,他們就是土生土長的梅拉倫人。
公平的說,沒有誰比他們更了解梅拉倫,比如說,主家提出要去科隆格那個地方一探究竟,便有人大膽的指出:“那個地方就是首領賣酒的地方。他在親自銷售一些賣酒,從中謀取一些利益後擴充他的實力。”
關於這些事,還在船上的留裡克聽從傭兵們的科普,已經對那個酒館略知一二。
“好了。我們登陸了,接下來去哪裡。科隆格?”留裡克拍拍身子問道堂兄。
“就去那個地方吧。耶夫洛!”阿裡克隨口叫道。
“大人,有何吩咐。”
“你對著和地方很了解,你作為向導。現在帶我去那個可以喝酒的地方。”
“好吧。唯有一些事,希望大人能明白。”
阿裡克一臉的不耐煩:“還有什麼事?喝酒是個麻煩事?我們可是帶了錢的。”
“大人,我們必須保持低調。科隆格是個混亂的地方,也許……”耶夫洛看看留裡克和卡洛塔,“也許孩子不該去,不是因為他們不能喝酒,那個地方粗人太多。大人,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戰士,我就怕你被一些喝醉的人激怒後,會拔劍將其斬殺。那是梅拉倫首領賣酒的地方,我就怕我們去了遇到什麼事端。”
耶夫洛雖是個芬人,到底他是並肩作戰兩個月的戰友,阿裡克對這等戰友的奉承辭藻很是滿意。不過他對戰友的告誡明顯的不以為意。
“梅拉倫人算什麼?他們不敢進攻丹麥人、哥特蘭人,反倒是我們一直在取得勝利。”
“喂!大人!”耶夫洛嚴肅的低吼一身,他的眼神即刻瞟向登陸場的各色外人。
阿裡克的眼神很快注意到一些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起來那些手持長長的木杆,還有扛著漁網的人,他們就是梅拉倫本地人。
阿裡克自覺自己有一點狂妄,他閉上嘴巴的同時,留裡克也長舒一口氣。
堂兄就是這樣,因為年紀輕輕就在在戰場上立下了一係列戰功,整個人心態飄了不足為奇。
耶夫洛的建議留裡克非常重視,到底自己身處的並非一個浪漫的奇幻故事的世界,自己也不過是一具血肉之軀,雙手並無什麼魔法之力以怪力亂神。今日之事,就是自己以普通旅行商人的身份進入梅拉倫人的領地,就是擺出“羅斯首領繼任者”的身份,試問哪個喝醉的人會信呢?不!醉鬼隻會覺得一個大言不慚的小孩欠揍。
“那就跟我們走吧!大人們。梅拉倫集市我們最熟悉,我來保證你們的安全,我也希望你們不要主動惹出什麼事端。”
留裡克覺得耶夫洛的忠告太對了!他緊緊跟在自己的傭兵隊長身後,如今的時刻,堂兄阿裡克不但不可靠,他搞不好還能成為不安定的因素。
好好瞧瞧這座梅拉倫集市吧,或者說現在大家所踏足的地方,還隻是部族靠近湖畔的“漁村區”,它並非集市的核心所在。
這裡有大量的土胚房,房頂儘是些堆砌的枯黃蘆葦,一些木頭棚子也混搭其中。
眾多的景象讓留裡克產生一種昔日羅斯堡的幻覺,大量的建築有著極強的既視感。隻是現在的羅斯堡正因為大量諾夫哥羅德女人的嫁入,兩種文化的碰撞與融合正積極的反映在建築風格上。羅斯堡傳統維京式的民居開始轉向更為舒適的諾夫哥羅德的木刻楞,而開始大量興建的蒸汽桑拿房,妥妥的是“東方之地”居民諸如芬人、科文人的風格。
梅拉倫堡還是老樣子,再看到大量路過者樸素的衣著,這些人真是讓留裡克既熟悉又陌生。
一些臉上有點臟,三五成群嘻嘻哈哈跑過的男孩又讓留裡克側目,他們天真爛漫的樣子不就是說明他們的生活其實很富足?
可是,總有一些違和感。
留裡克的眼神不禁瞥向身邊安靜走路的卡洛塔,她略略勾著頭,由於罩袍的掩護,無人知曉她其實是女孩。
留裡克再看看曲折的泥土路兩側的土胚房,還有來來往往的人,他弱弱問到耶夫洛:“我看到很多人拎著魚,還有人牽著小羊。你瞧,又有小孩跑過。梅拉倫人生活真的非常富足?”
耶夫洛想都不想回答:“他們當然是富足,我沒聽過有梅拉倫人餓肚子。就是你的傭兵們,他們單純是沒有繼承家業的權力,也不想一輩子做一個開拓新農田的農夫,就隻好做你的戰士。”
一眾傭兵聽得戰友的調侃紛紛樂嗬起來,因為耶夫洛的話就是事實。
“他們不餓肚子?不可能吧?我聽說卡洛塔去年逃難到這裡,差點在此餓死。”
一開始留裡克還不覺自己說了錯話,直到卡洛塔猛然抓住他的胳膊,女孩就以這種方式宣泄自己內心的痛苦難受。
留裡克心頭一驚,也不再說話。
走在前麵的耶夫洛背對著身子,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大人,富足隻針對梅拉倫人。那些逃難來的外族人,誰會接濟他們?除非是給梅拉倫人做奴隸。”
“啊!難道那個奧列金……他明明是盟主啊。那些外族人,不也是他盟友的人民?”
“算了吧。”耶夫洛猛然停下腳步扭過身子:“親愛的,沒有誰你比更仁慈,隻是這份仁慈對你也許不全是好事。也許你隻能感謝神賜予你的恩惠,你能賺到大量的銀幣來奢侈的使用你的仁慈,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
留裡克愣了一下,默默點點頭。
他算是明白了耶夫洛的意思,不由也對自己的傭兵隊長心生佩服。到底是跟在古爾德身邊混跡了那麼多年月,就是一個愚夫,跟在一個精明的身邊也該懂得大量經營的知識。
留裡克相信那個奧列金是無疑救援那些落難的盟友之民,他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這個時代又不存在什麼福利機構。聽得古爾德的解釋,留裡克不得不麵對這麼一個現實,所謂的思維亞部族聯盟,她的確僅僅是一個部族聯盟而已,是各部族首領會盟並推舉實力最強者為盟主。對於盟友部族的普通族人,盟主恐怕僅僅需要約束一個聯盟內的各部族居民不要為了一己私利互相攻擊而已。
對於落難者,他們逃亡到梅拉倫很可能找到活下去的機會。但對於梅拉倫人,這些家夥就是來搶奪生存空間的競爭者。他們休想在梅拉倫人的地盤上墾荒種麥、休想伐木燒炭賣錢,更彆想和梅拉倫漁民搶奪湖泊漁獲資源。
這些落難者最好的選擇,就是給梅拉倫人當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