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回歸,海冰溶解。
一些浮冰依舊沉沉浮浮漂泊著,不用擔心,它們已不再危險。哪怕大祭祀還沒有進行,羅斯漁民的海洋捕撈就開始了,複興的魚市上也出現大量鮮魚。
還要再去啃食去年的熏魚乾?已經完全不必。
那些交了稅的客商,他們沒有第一時間離開羅斯堡。大海是無情的,任何時候的遠航都是在冒著風險。商船結伴而行是比較常見的,同樣船隻擁有著也都迷信。
大家都在期盼著羅斯人的祭祀,人人都清楚,當祭祀結束後,羅斯人的索貢船隊就會。
一年又一年,商隊跟著羅斯船隊動身,那就是最完美的護航。
大家等候祭司給予的吉兆,這份所有人都渴求的吉兆,隻有當馴鹿的肝臟在祭台上被剖開之際才能向所有人展現。
祭祀活動如期舉行,地點就是在海灘上。
聽著海波聲,圍觀祭祀的所有羅斯族人聚集起來。大量的年輕人展露起健壯的肌肉,雙手攥緊拉船的纜繩。這一天,所有的年輕壯漢都被集結起來,他們將用全身之力,將拖曳到岸上的船隻,再都拽回大海。
在祭祀之前,留裡克帶領著他年輕的手下們,實實在在的為部族的人們表演一出好戲。
“左!右!左!”
“左!右!左!”
……
站在隊首的留裡克不停喊著號子,他得意的幾名手下,也在負責號令後麵的隊伍。
三百多名孩童,他們有男女友,彼此穿著著高度統一的服裝,手中的“武器”亦是高度統一。
男孩們左手持木盾,右手持木劍。
女孩們的腰間麻繩帶掛著粗麻布做得箭袋,其中各插著五隻箭。她們雙手握住自己上了弦的短木弓,根據留裡克的趣味,她們持弓的統一姿態,就像是握住一支槍械。
留裡克甚至想讓她們舉起一麵旗幟,奈何自己實在想不到怎樣的旗幟能代表自己的勢力。難道用羅斯人的印在船帆上的那個“船槳”圖騰做旗幟?也許可以。
不過大家畢竟是羅斯人,也許需要有更合適的旗幟。
沒有旗手,沒有鼓手,吹喇叭的人也沒有。即便如此,留裡克帶著自己的部隊踏著整齊的步伐出現在海灘,完全成了亮麗的風景線。正如他預料的那樣,孩子的父母都在為自己的子女能加入這支偉大的隊伍高興。
完全是出於戰士觀念的直覺,部族的勇士們從這份整齊劃一中,看到了何為強盛。
男孩一個方陣,女孩一個方陣,他們分列於祭壇兩側。
他們,完全就是神聖祭祀的守護者!
留裡克換上了樸素灰白色的麻布長衫,他紮起來的金色馬尾而被放下。一條麻繩箍住他的頭,一條皮帶紮好他的腰。
完全是因為留裡克聽到了的調侃,所謂自己是“非常漂亮的男孩”,既然如此,那就真的去表現所謂的“漂亮”吧!
他打扮的有一點像是女孩,唯獨皮帶紮好的腰後,展示了何為英俊。
留裡克是乾淨的,他亮金的頭發在朝陽的柔光下,就好似縷縷白金絲。
那十名諾夫哥羅德來的小女仆,也都擔任起下級祭司的工作。
甚至於跟隨露米婭的那個科文人小女孩露米。
從某種意義上,祭司活動已經變得非常奇怪。關鍵的祭司們,其中大部分人居然就不是土生土長的羅斯人,她們的確在擔任祭司之職,然其真正的身份,就是留裡克的仆人。
給予這一原因,並沒有誰覺得今年的祭司有什麼不妥。
歸根結底,羅斯人的祭司就是給大神奧丁表達一個態度,祈求一個平安與勝利。
族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正常祭司,已經演化成留裡克與他的“天父”進行溝通的儀式。圍觀的人們永遠的缺乏談資的,他們看著正在舉行的儀式,交頭接耳不斷。
族人們將那些護衛祭台的三百名孩子,比作“瓦爾哈拉的英靈戰士”。把那十幾名年幼的女祭司,比作“瓦爾基裡們”。無疑,手持鋼劍正在斬殺與剖開馴鹿犧牲肚子的留裡克,就是某種意義的“奧丁”。強烈的儀式感之下,羅斯人都在為自己的身份自豪。
尤其是一些圍觀盛況的商人都在交流,雖說羅斯人逼迫自己繳納的一筆所謂的稅,看起來羅斯首領並非被金錢迷了心竅。羅斯人是整個聯盟裡最為敬仰神的存在,他們舉行祭祀的排場,遠超強大的梅拉倫人。
一些商人,他們在震驚中紛紛做出自己的判斷——羅斯人敬神,他們也會更加講究契約吧。
在圍觀者中,也不乏一些鬼鬼祟祟的眼睛。
那是梅拉倫首領奧列金派遣的化妝為商人的細作,關於羅斯人的真實境況,他們記在腦子裡。關於羅斯人北狩與東征的事,他們也都一一記下。還有一些神奇的武器、羅斯首領的慷慨。
重中之重,莫過於羅斯人的未來首領的留裡克。
看到那個漂亮的男孩毫不猶豫割斷鹿的脖子,又冷靜的拿出鹿肝,細作們沒法不緊張。他們終究隻是看客,更沒有暴露自身,隻是默默記錄著所聞的一切後回到梅拉倫向他們的主子彙報。
祭祀的一些儀式井然有序進行著,隨著露米婭聽從大祭司維利亞的命令,以她高亢而尖銳的嗓音宣布祭祀獲得了吉兆而結束。
就仿佛是留裡克向神請求了一份祝福,未來一年內,那些得到祝福的人縱橫大海都將是平安的。
大量船隻爭先恐後被拉進大海,從五月十日開始,停滯的海洋貿易恢複了。
羅斯堡的商業行為,就好比這解凍的大海一般徹底複蘇。
整個定居點的人們行動起來,按照既定的規劃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在井然有序中,奧托在祭祀後的第三天,帶領一支人數多達七百人的隊伍,乘坐多達三十條船,開始了奔向諾夫哥羅德的航線。這其中,真正的戰士其實僅有三百人,其餘人等,或是決意移民涅瓦河入海口的新羅斯堡的族人,或是抱著新生孩子與丈夫回娘家探親的諾夫哥羅德女人。
奧托信守了承諾,那些女人感激首領的誠信,她們更是帶著強烈的自豪感,抱著自己生下的混血孩子,帶著一些對娘家人一定有用的生產工具,踏上碧藍的航線。
緊隨其後的自然就是規模龐大的商人大軍,他們中又以大商人古爾德的船隊最為關鍵。
這一次,古爾德運載的所有貨物裡多了一大筆稀罕貨色。有數量多達二百具之眾的多種形態的玻璃器,它們是一種漂亮的容器,目標客戶就是梅拉倫的富人。
除此外,還有數量多達一萬塊的肥皂,為了表彰古爾德在納稅這件事上的積極,留裡克故意降低了肥皂的貨款。所有的肥皂被故意做成一個羅馬磅的份量,這些對外銷售型的肥皂不摻硫磺粉,僅僅是皂化後的海豹油脂罷了。給予該物承認比較簡單,留裡克給出的價格僅僅一個銀幣。
當然,比起它的實際成本,留裡克仍是大賺特賺的。他實在也是給古爾德大大的讓利,最終這批肥皂能賣到怎樣的價錢,那就看古爾德的本事了。留裡克對這件事的想法比價單純,或許繼續時代的局限性,他的確不能妥善的製定一個稅率,更不能奢望能瞬間組織起一支特殊的隊伍,去給商人查賬並打擊偷稅等行為。他就是想著,等古爾德在新的貿易季賺夠了錢,罷了自己領著人再去敲竹杠算了。
南下的古爾德當然還肩負著留裡克交待的諸多使命,重中之重,正是繼續搜集那些流落梅拉倫晦暗街道的乞兒,或是破產的農民。留裡克自作主張的要求這個老家夥去想辦法拉攏南邊那些部落裡,所有覺得生活艱辛到活不下去的人,要求他們簽下契約移居到羅斯人這裡。
對於這類人的安排,最簡單的解決辦法還能有什麼?北方的定居點,東方的定居點,那裡永遠需要勞動力!隻要能勞動又決定追隨羅斯首領就行,務實的羅斯首領父子對他們的身份並無太大介意。
多達四千人在僅僅一天的時間裡離開了羅斯堡,一度人口突破八千人的定居點,在短暫的極度熱鬨後,迅速陷入到低穀中。
可不是嗎?那些外出打拚的人大部分離開了,留守下來的人也都是暫時性的留守。
公元830年的羅斯堡注定變得非比尋常,她必將進入到有史以來居民人數最少時刻。並非人口出現凋零,完全是因為羅斯人把建設的攤子鋪的太大,弄得母城也不再強盛,暫時墮落為普通的北歐小部落。
因為在奧托與追隨他的船隊離開後,又有六條船隻,以非常特殊的方式離開峽灣。
那是六艘龍頭戰船!船艏都安裝了最新鑿刻的有著蜥蜴腦袋的浮雕,浮雕還用藍色地衣熬煮的藍水浸染,弄得浮雕也是發藍的。
阿裡克帶領著自己的討伐大軍出征了,耶夫洛暫彆自己的主人,就以阿裡克手下部將的身份,開啟了新的戰爭。
說實話,耶夫洛有一點不喜歡阿裡克,唯一的原因正是此人似乎太傲慢了。並非阿裡克對他人的態度蠻不講理,恰恰相反,他甚至不反對一介芬人擔任自己的手下,因為他實在懂得,在戰場上,隻要和你在一個陣營裡的夥計,那就是兄弟,你為他守護後背,他也會守護你的後背。
阿裡克根本不把哥特蘭人當做強敵,這令耶夫洛有一些擔心。好在,這位經驗豐富的傭兵手握尖端科技的武器,他信任自己的主人研發的十字弓,更信賴自己出生入死的傭兵戰友。
二百名恐怕是最為精銳的羅斯戰士,帶著對勝利的無限渴望奔向墓碑島,之後又是島嶼所在的奧蘭群島的南方,奔向未知的戰場。
一切似乎恢複了平靜,而留守的族人們絲毫感覺不到什麼平靜。
首領家又變得安靜起來,對於未來的事,尼雅有些期待,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寶貝兒子要以非常獨特的身份,親自帶領一批族人,和那些說著和露米婭一樣語言的仆人,去奔向北方“未知之地”,她想到了自己夭折的兩個兒子,但她直到倘若留裡克無法經曆這樣的力量,縱使有著高貴的身份,也不能做到完全服眾。
她在油燈下,為兒子縫製一件雪狐皮的外衣。看著兒子坐在自家大廳桌案邊,聚精會神中嘴裡不知嘀咕什麼的留裡克,她覺得那像是一首歌,不禁問道:“你在準備好了嗎?”
“啊?”留裡克一愣。
“我是說,你準備好遠征了嗎?你還要選取一些孩子跟著你遠征,你很大膽啊。”
留裡克並未顯得很興奮,恍若此乃命運:“我當然準備好。我知道,你對我非常擔心。”
尼雅鼻子一酸,接著擦拭廉價的淚。
這時,忙著用進口的寶貴鋼針給自己縫合兔皮手套的卡洛塔姐妹,紛紛湊近落淚的尼雅。
“媽媽,你不用擔心。我們會照顧好留裡克,我們奧斯塔拉人什麼都不怕,我們不會遇到任何危險,我們會好好建造艾隆堡。”卡洛塔的安慰非但沒有起到作用,尼雅哭得更厲害了。
她粗糙的手撫著卡洛塔的小臉,這一刻,她真的將這個小女孩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
一瞬間,本是熱鬨的家裡的孩子們紛紛離開,唯有露米婭這個擔任祭司的姑娘,會繼續留下。
留裡克甚至還要帶走那十名來自諾夫哥羅德的小女仆,居然要以戰士的姿態去訓練她們,就真的好似奧丁身邊的瓦爾基裡們的存在。
許多被兒子器重的孩子都要參與到行動,尼雅不懂,為何兒子非要挑選一大批孩子參與其中,莫非這是一種軍事訓練嗎?
尼雅的揣測沒有說明,但事實就是如此,留裡克就是要帶領自己的一批手下,以建造艾隆堡發掘礦山價值的行動的名義,對手下進行拉練。某種意義,這就是字麵意義的“羅斯堡童子軍的夏令營”。當然,這所謂的“夏令營”必然有著危險性,否則留裡克也不會決意一口氣帶上三十支十字弓。
留裡克不停的解釋自己的夢想,特彆強調開發艾隆堡後,羅斯部族就有著源源不斷的最高品質的鐵,甚至聲稱:“未來,我的戰士都要穿戴鎖子甲。我的戰士在任何的戰鬥,最多隻是有點輕度受傷,絕不會有人戰死。這就是我必須發掘鐵礦的理由,也是我對那些臣服於我們的科文人的許諾。”
“我懂!”尼雅欣慰中帶著哭腔,“還有那個女孩,叫做賽波拉娃。”
“還有泰拉維斯,那個男孩就是我選定的未來艾隆堡的……首領。”
尼雅吃了一驚:“你這麼相信他?他是科文人。”
“不!他是我的部下,是我的仆人。但我更樂意和他做兄弟,我要讓那些科文人,尤其是那些科文孩子知道,我才是他們最可靠的首領。”
說到激動處,留裡克乾脆說:“媽媽,你知道嗎?我剛剛編了一首歌。”
“你……你還會編歌?”尼雅欣慰的問,“難道你剛剛哼唱的?”
“正是!下麵就由我歌唱一番吧。”
留裡克清清嗓子站起身,在油燈的火苗映照下,他以諾斯語輕聲歌唱。
時刻被我們牢記的,
是一個偉大的夢想。
願親愛的家鄉美好,
願神聖羅斯光榮。
聽風雪呼嘯,看極光飛翔。
我的心靈向我呼喚,
奔向動蕩的遠方。
哪怕是困難接著困難,
也不能讓我們退卻。
讓我們結為兄弟,
我們充滿力量。
聽風雪呼嘯,看極光飛翔。
我的心靈向我呼喚,
奔向動蕩的遠方。
……
留裡克以輕聲歌唱這首被他改了部分歌詞的名曲《歌唱動蕩的青春》,核心的立意當然絲毫未變。
歌曲曲調優美又充滿朝氣,其中還有著淡淡的廣袤東歐的那種深沉感。在他看來,也許隻有這首歌,最能對應羅斯的年輕人。
是啊,畢竟這首歌本就是曆史上的羅斯後裔譜寫的歌曲,但它的立意更為偉大,正是呼籲年輕人為了偉大光榮的理想,去建設自己的國家。
尼雅聽呆了,卡洛塔和艾爾拉臉上露出笑意。不僅僅是這首歌的歌詞充滿了希望,還在於它是留裡克親自歌唱的,意義就變得非凡了。
“怎麼?我唱的不好?”留裡克故意問著母親。
尼雅欣慰的長歎一口氣;“你唱的太動聽了,沒有任何的歌謠比它更加婉轉,沒有任何的歌謠,比它更讓我高興。留裡克,正如你的歌詞那樣,你……你是要和那些科文人也做兄弟嗎?”
母親的問題令留裡克猝不及防,他也沒有任何的猶豫,直白道:“對!科文人,養鹿人,或是彆的被我征服的部落,他們隻要臣服,就都是我們羅斯人。我要收編那些孩子做我的部下,我要讓他們對身為羅斯部族的一份子而驕傲。還有這首歌,我已經決定了,當我出發之前,我的手下必須人人會唱!”
尼雅的思想拘泥於這個時代,她的視角要比奧托狹隘,她甚至本能的覺得兒子的夢想過於理想化了。終究那是自己唯一的兒子,出於寵愛的心理,隻好完全接受留裡克的決意。
“但願,他們能做你最忠誠的兄弟。”
留裡克果斷回應:“這一次,我要帶領科文人的臣服者去建設他們新的定居點,我就是要奪得他們的好感。以後,那些科文人,也是我們的戰士。”
在這缺乏娛樂的時代,孩子們的打架摔跤都成了重要的娛樂,而今,包括搶奪“皮革團子”的最古老的橄欖球運動,和射箭比賽,都是孩子們重要的娛樂。
他們從來不是天生純粹好勇鬥狠的,他們的內心也有對文藝的追求。男孩女孩都會自發哼唱一些歌曲,所謂民歌。
羅斯人的民謠是悠長的,對應的仿佛就是入冬後的蒼茫大地,歌聲悠久空靈甚至是一絲寒冷。
突然間,留裡克的這首《歌唱動蕩的青春》,迅速成了孩子們樂於學習的對象。不僅僅因為歌曲是留裡克帶頭傳唱的,就是在於它的美妙的立意。
哪怕是孩子,他們知道自己即將開啟怎樣的偉大行程,這首歌在臨行前出現太是時候了。
它,就是對遠征的羅斯年輕人的讚歌啊!
也是對夢想的讚歌。
孩子們不再覺得自己的人生目標隻是變得富裕與婚姻,大家彼此間當為兄弟,大家更高的理想絕非僅是實現自己的幸福,而是為了羅斯部族變得更為強盛而努力。
瞬間,奔向北方建設艾隆堡的行動被拔高。
孩子們終於迎來自己人生中的首次“偉大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