擴增聯合儲備局的席位,可以把新貴或者想要棄暗投明的世家大族更好地綁定在大漢的戰車上。
對世家大族,打壓一部,拉攏一部,正是瓦解之道。
同時此舉,還可以更快更有效率地調撥各地的物資。
平穩各地大宗物資的價格。
就比如這一次,如果增加關中並州河東等地的席位。
隻要通知各地推舉出來的代表,讓他們準備好錢糧,前往增援上黨的大軍,走一路吃一路。
朝廷根本不用再另花時間籌措錢糧,甚至還要把糧草先調集運來長安。
朝廷所要做的,最多也就是做些前期準備與派出監察人員。
儲備局嘛,最早的時候,可不就是儲備物資,保障大漢的物資供應?
說實在的,在蔣琬看來,大漢現在特產的各類大宗物資,傾銷天下各地,儲備局風頭正是極盛的時候。
趁著這個風頭,把席位賣個大價錢,正當其時。
更彆說擴增席位以後,對季漢加快統一天下也是有好處的。
現在不賣,難道還想等天下統一了再賣?
真到了那個時候,怕是要輪到興漢會不願意賣了。
畢竟以興漢會的實力,到時候天下何處去不得?
身為皇家,居然還計算著宮裡的那點利益,簡直就是婦人短視之舉!
隻是對於過慣了苦日子的阿鬥來說,什麼婦人不婦人,什麼短視不短視,那是汙蔑!
知道這些年朕是怎麼過來的嗎?
先帝駕崩後那幾年就不用說了,宮裡就差點吃土了。
好不容易朕的連襟想辦法給宮裡送了不少進項,日子才算是好過了些。
好日子才過了兩年,也不知道那個時候自己是怎麼想的,突然就想要重建南北軍。
誰料到南北軍還沒建好,宮裡就已經被掏空,一日回到先帝駕崩時。
熬到這幾年大漢改軍製,這才算是把大部分負擔扔出去。
沒曾想,宮裡才又富餘了兩年,這不,又有人想要克扣進項!
這日子沒法過了!
就看不得天子過好日子,那朕這個天下之主當著有啥意思?
阿鬥哆嗦著嘴唇,極為肉痛地問道:
“這個,除了此法,蔣公還有彆的方法嗎?”
“比如說,調蜀地的糧食入京……”
一向寬宏雅量蔣尚書令,看到阿鬥這個模樣,頓時就是痛心疾首,幾乎就要聲色俱厲了:
“軍情如火啊陛下!”
等蜀地的糧食到了,恐怕連太原河東都要告急了。
阿鬥看到蔣公這副模樣,再看看在場的人皆是垂目不語。
就連算是從宮裡出去的董允,都沒有開口說話。
這等情況,讓阿鬥頓時就是心頭一虛。
畢竟相父告戒自己不可太過奢侈之語猶在耳邊。
再說了,軍國大事,確實拖延不得。
這些重臣,一個都不支持自己,莫不成此事當真是自己做得不對?
“唉,好吧,好吧,那就依蔣公之言,這擴增席位之事,我允了便是。”
“那就請陛下立刻下旨,臣馬上可以讓他們準備好錢糧,如此,大軍後勤無憂矣。”
“這……”
阿鬥本還想著要回宮裡跟皇後商量一下,但看到蔣琬自己不當場答應就誓不罷休的模樣。
他隻得苦著臉,“好吧,董侍中,請替朕代筆。”
解決了糧草的問題,阿鬥就迫不及待地看向鎮東將軍,似乎是生怕蔣琬再提出彆的要求:
“鎮東將軍,依你之見,這救援上黨的大軍,又當如何解決才是?”
自天子遷都長安以來,軍中改製就一直在進行。
駐於關中的中軍,名義上共有八軍。
其中南北軍是輕甲騎,馬視情況要不要披皮甲,人視情況要不要披鐵甲。
擔任騎射、遊戰、追擊、截斷敵軍糧道、掩護鐵甲騎軍衝陣等等任務,是個多角色騎兵。
而虎騎軍則是擔任衝陣的鐵甲重騎。
此謂中軍三騎。
剩下的五軍,虎步,武衛,無當,無前,突陳,皆是步軍。
虎步軍駐於潼關,無當軍駐於武關,此二軍,皆是有老底子在,可以直接成軍。
而武衛軍、無前軍、突陳軍,則是打散了漢中軍與涼州軍餘部,淘汰老弱,抽調精卒為底子,再招郡兵與義從軍組建。
因為組建時間太短,人員也僅是配了大部,不算滿編,戰鬥力存疑。
至於拱衛皇宮的禁軍,有虎賁軍和羽林軍,直接歸天子調遣,中都護府無權調動,不在中軍序列。
這就是馮都護一直極力反對這幾年對外用兵的原因之一。
關中河東並州民生和生產,尚未恢複,推丁入畝等新政還沒有完全推行下去。
當地世家大族尚未徹底歸心。
中軍改製沒有完全完成。
這些事情,都需要時間。
不過馮都護最終還是派出了工程營,前去相助魏延。
皆因為他相信魏延能僅靠河東都督府,就能拿下高都。
他也願意給魏延這麼一個機會——以此來換取大漢改製的順利推進。
可誰能料到,魏延竟然搞砸了。
不但搞砸了,而且現在還開始反噬大漢的改製進程。
鎮東將軍作為馮都護枕邊人,自然是知曉自家阿郎的雄心壯誌。
眼下的局勢,讓她心裡對魏延極為憤怒——同時也連帶著對宮裡的某人惱火不已。
此時聽到阿鬥的問話,關將軍麵無表情:
“陛下,中都護曾對臣說過,觀魏賊諸將帥,最讓人忌憚者,莫過於司馬懿。”
“偏偏其人又掌魏賊精銳十萬人馬,再加上與河內賊兵聯合,不下十五萬。”
“若是司馬懿當真圖謀上黨已久,那我們就要做好麵對十五萬賊軍的準備。”
司馬懿肯定會在洛陽留守有兵力,甚至還有可能是重兵。
可是料敵要從寬啊,沒有錯吧?
阿鬥一聽,嘴唇哆嗦完了,又輪到臉皮抽搐:
“司馬懿不過據河南河內之地,怎麼就能養這麼多人馬呢?”
蔣琬咳了一聲:
“陛下,帳不是這麼算的。不說河南河內乃是中原腹心之地,就拿司馬懿來說,他現在可是關東世家之望,豈能單以河南河內論之?”
“而且司馬懿當年在關中,可是屯了不少糧,他退出關中的時候,還把不少糧草運走了。”
“再加上洛陽又是魏賊國都所在,在曹叡沒有出逃以前,魏國賦稅,多是要運轉至洛陽的。”
“如此一來,洛陽肯定有不少存糧,往寬裡算,司馬懿支應個三五年,恐怕不成問題。”
又是料敵從寬?
想想遷都至長安,也不過三年……
行吧,那朕就當蔣公你說的是真的吧。
阿鬥又看向關將軍:
“鎮東將軍,倘若司馬懿當真是全力攻取上黨之地,那中都護府當有何良策退之?”
關將軍抬頭,澹澹地說道:
“無有良策,不過是賊要來,吾便往罷了。”
阿鬥雖然心裡已有準備,但此時聽到關將軍說出這話,身子當即就是一震,麵有肅容:
“鎮東將軍欲親自領軍前往?”
關將軍起身,行禮道:
“陛下,臣自請領北軍、虎騎軍、武衛軍、無前軍、突陳軍,東渡大河,救援上黨!”
聽到這個話,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關將軍看來。
鎮東將軍,這是打算把關中中軍抽調一空啊!
北軍和虎騎軍可以理解,沒想到連還沒有完全成軍的新三軍都要拉走。
看著挺拔而立的關將軍,再看看她下方的諸將,阿鬥咽了一口口水:
“關,鎮東將軍,可有把握退敵?”
蔣琬也趁機勸道:
“鎮東將軍,兵在精而不在多,武衛軍、無前軍、突陳軍三軍,眼下恐非能戰之軍,倉促而上,會不會反成累贅?”
若是鎮東將軍此去兵敗,到時候就算是中都護後麵再趕過去,恐怕亦難收拾起一地糜爛。
關將軍似乎知道蔣琬在擔心什麼,隻見她澹然一笑:
“陛下,蔣公,世間之兵,無有不見血而成精卒者,能戰之軍,不是練出來的,是打出來的。”
她又看向阿鬥:
“陛下,河東本有南軍精銳,再加上北軍與虎騎軍,三軍齊至,就算是不能保住上黨,臣至少可以保證河東不會有失。”
就算是失去了上黨,但隻要救援及時,保住河東,繼而援助太原。
如此一來,兩頭並進,就能把魏賊壓在上黨。
假以時日,遲早能把上黨奪回來。
聽到關將軍這個話,眾人皆是動容。
關中一戰,關將軍從九原率鐵騎一路突進狂飆,橫掃並州河東。
眼下中都護不在,讓她領軍前往河東,救援上黨,確實最為合適。
阿鬥站了起來,對著鎮東將軍拱手深深行禮:
“國家多難,幸有將軍這等忠義之士!朕,多謝將軍!”
在座眾人一看,連忙跟著站起來。
關將軍還拜,肅容道:
“陛下能還於舊都,漢室能三興有望,非但是臣等之功,更有先人忘身奮戰之勞。臣,不敢忘眾先人遺誌!”
阿鬥一聽,頓時有些尷尬:“禪亦不敢忘也!”
這一次,阿鬥可不敢自稱朕了。
因為這“眾先人”,不但包括了關羽,也包括了張飛,更包括了先帝,還有丞相、趙雲……
沒辦法,隨著《忠義無雙》越來越流傳開來,現在世人誰不知道當年桃園三結義之事?
至於曆史真相……
忠義,懂嗎?
重要的是忠義!
反正咱老百姓就認為結義是真的,你管得著?
關張乃是先帝的義弟,忠義無雙,有問題嗎?
所以鎮東將軍喊一聲“眾先人”,阿鬥就算是捏著鼻子,也得有所表示。
“來人,取天子節杖來,朕要賜予鎮東將軍,讓他代朕出征,以討不臣!”
阿鬥終於硬氣了一回,對著殿外呼喝道。
天子節杖很快就送上殿來。
阿鬥走了下來,取過節杖,行至鎮東將軍麵前,遞了過去:
“誠如蔣公所言,軍情如火,事急從簡,望鎮東將軍莫要介意。”
“他日若是能得勝歸來,朕定當出城三十裡,以迎將軍。”
關將軍叩首,伏地而拜:
“臣,拜領!”
阿鬥把節杖送到關將軍手上,同時低聲道:
“昔先帝把荊州之事儘托關老君侯,今日吾亦把上黨之事儘托將軍,隻盼將軍能早日得勝歸來。”
雖然此時提起這個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吉利。
但阿鬥的意思肯定不是這個,隻見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先帝與關老君侯能成忠義無雙的佳話,朕與,呃,與……與中都護,還有關將軍,亦能成一段佳話。”
關將軍起身接過節杖,再聽到阿鬥這個話,一向以清冷示人的關將軍,臉上亦不禁莞爾一笑。
不過這個笑容,一閃而逝:
“先帝乃仁義之君,臣相信,陛下隻要能不忘先人之誌,勵精圖治,以後亦定不遜先帝。”
阿鬥一聽這個話,龍顏頓時就是大悅,嘴裡連忙謙虛道:
“焉敢與先帝相比?過了,過了。”
“陛下,軍情緊急,請容臣告退,回府整軍備戰。”
“好好好,將軍慢走!”
阿鬥親自鎮東將軍送到殿外,“來人,替朕送鎮東將軍出宮。”
“喏!”
隨著鎮東將軍離去,出兵之事,就算是商議差不多了。
剩下的人,亦開始魚貫離去。
阿鬥獨自一人回到主位上坐下,這才長吐出一口氣,臉上的疲憊再也隱藏不住。
閉著眼靜靜地休息了好一會,殿後響起了腳步聲。
“陛下?”
“嗯,皇後來了?”
皇後的神情有內疚,有羞愧:
“陛下,國事操勞,妾熬了些參湯,趁熱喝了吧。”
阿鬥這才睜開眼,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有勞皇後了。”
皇後搖頭,苦笑,低下頭:
“比起陛下,妾當不起辛苦二字。”
此時的皇後,臉上有驚惶,有不自在,言辭舉止間甚至有些退縮,卻是再沒有往日的自信。
阿鬥看到她這個模樣,不禁拉住她的手:
“不須擔心,就算是天塌下來,我也會與你一起承擔。”
聽到阿鬥這個話,皇後這才敢抬起頭,眼眶都紅了,有些哽咽:
“陛下……”
阿鬥強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昔吾初登大寶,外有強敵,內有叛賊,何曾有一夜安寢?”
“那時若無皇後輔左相伴,溫言撫慰,我都不知道如何度過那些日子。”
“而且皇後你的本意,其實亦是為了我。”說著,阿鬥長歎了一口氣,“隻是鬨成這樣,誰又能料到?”
他又咬了咬牙:“其罪,主在魏延啊!”
皇後聽到這個話,再也忍不住地流下淚來:“陛下,是妾做錯了,又識人不明,害得陛下……”
“是我們錯了,你所做的一切,我都是點頭了的,事到如今,斷然沒有讓你一個人承擔的道理。否則的話,我這個天子不是讓人笑話?”
看人家連襟夫婦,多讓人羨慕,憑啥自己就不行?
“以前相父在時,我們過得不也挺好的嗎?”
阿鬥伸手,抹去皇後的淚水,“既然咱們試過了,不行就是不行,以後就少摻和這些事。”
“相父把後事儘托於馮明文,那我們也當相信馮明文就是了。”
皇後點頭,嗚咽著撲倒在阿鬥懷裡:
“好,就聽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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