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7章 騷動(1 / 1)

蜀漢之莊稼漢 甲青 11188 字 7個月前

前世在大西北吃沙子的時候,為了加深軍民魚水情,馮都護可沒少幫當地老鄉乾活。

茫茫大漠裡,直接步行過去乾活,既能拉練又能幫老鄉乾活。

還能體驗先輩的不容易,繼承先輩的精神:

既是宣言書, 又是宣傳隊,還是播種機。

反正在馮都護的印象了,除了沒有幫老鄉接生孩子,能乾的都乾過。

沒辦法,南疆的老鄉,過得確實要比外界艱苦一些, 能幫的,肯定要儘量幫一幫。

什麼修水渠, 種果樹, 壘羊圈,拉線路……

彆說像摘棉花這種農活,就是彈棉花都能有模有樣地彈兩下。

雖然技術不求行,但擺擺姿勢還是可以的。

常常引得一旁的大媽對著這些綠色裝小夥露出姨母笑。

活可能沒乾好,但效果達到了,軍民關係進一步融洽。

至於現在麼,馮都護連擺個樣子都不用了,吩咐一聲,最多是指點一下,自然會有人幫他辦妥當。

莫說是彈棉花,就是馮都護想聽彈琵琶,都有人給送上最專業的女子樂隊。

當然,以馮都護不好女色的心性,自然是沒有心情去聽什麼琵琶的。

他現在更喜歡請人來觀賞棉花。

不過可惜的是,剛種下去不久的棉花, 才露出芽尖。

與周圍長勢喜人的麥苗形成了鮮明對比。

若是不注意看, 還以為是拋荒的地。

這些日子,有老農去自家地頭的時候,看到那一片上好的水澆地就這麼荒廢在那裡,總是忍不住地開罵:

“也不知誰人如此敗家,多好的一塊地,居然拿來種草!”

遠遠看去,四周都是長得好好的莊稼地,就它像被狗啃了一樣。

若是輪耕也好呢。

偏偏那地還犁得平平整整的,連壟都是推得平平直直的。

再看看地裡冒出的芽,很明顯既不是麥,更不是黍。

這不是種草是什麼?

要麼就是誤了農時,胡亂種了一些豆?

這主人家,肯定就是個不會種地的。

有這個心情糟蹋田地,還不如租給我種呢!

老秦人性情火暴,對著空地罵了幾句,又找不到主人家,覺得不過癮。

於是恨恨地“呸”了一聲,往地裡吐了一口痰。

等走到自家的地頭,看著長得鬱鬱蔥蔥,已經開始抽穗的麥苗。

原本充滿怒氣的臉, 一下子就露出了慈愛的笑容。

伸出手,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麥葉, 粗糙的手,在此時顯得無比溫柔。

如同在撫摸著剛剛出生的稚嫩嬰兒。

這份溫柔裡,甚至還帶著些許顫抖。

顯示出主人的激動和不平靜。

多少年了?

作為一個真正的莊稼漢,種了多少年地,卻沒有摸過屬於自己的莊稼了?

雖然隻有二十多年近三十年的時間,但對於這位隻有四十多歲的老漢來說,這已經是大半輩子的光陰。

而且還是最有價值的二三十年。

近三十年裡的時間裡,作為一個屯田客,他都是在給魏賊乾活。

明明是自己辛辛苦苦種的地,最後大部分卻落入了魏賊手裡。

非但如此,魏賊的屯田客府,就連冬日裡都不讓人得片刻休閒。

雖說屯田客不歸當地官府管轄,所以不會被官府征發徭役。

但這並不代表對屯田客有管轄權的屯田客府,會輕易放過這些免費勞力。

在黃初年間,也不知是曹丕是與世家豪族做了交易,還是想要收買世家豪族的支持,居然把屯田客府的權利下放。

朝廷隻管從屯田客府手裡收上來一定的錢糧,不再直接管轄屯田客府的具體運作。

甚至為了減輕朝廷的負擔,曹丕還允許屯田客府自尋出路。

有點類似於後世的某企改革。

曹丕的這個改革,除了喂飽屯田客府的典農官,地方世家豪族也同樣吃得飽飽的。

當然,這兩個群體,有著相當大的重合……

反倒是在這個改革中的最大群體,卻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非但沒有享受到一點好處,反而被壓榨得越發厲害了。

屯田客府一邊與地方豪右相互勾結,販賣國有資產。

一邊在應付朝廷的同時,為了能給自己截留下更多的錢糧,越發變本加厲地壓榨屯田客的剩餘價值。

糧食分成越收越多也就罷了,就連冬日裡,都要征發屯田客塗牆建房,鋪路修橋。

整年下來,吃不飽穿不暖,又一日不得閒,辛苦勞作。

名為租種朝廷田地的屯田客,最後漸漸淪落成為屯田客府的奴隸。

導致這些年來,屯田客不斷逃亡,甚至小規模的作亂就沒有斷過。

河東作為魏國最大的屯田地之一,稍一挑撥,就爆發出大規模屯田客作亂,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還是漢天子仁厚愛民啊!”種田老漢蹲在地頭,看著眼前屬於自己家的麥田,感慨萬分。

一人就能分五十畝地,而且隻要什稅一。

屯田屯田,屯你家阿母咩!

越是知道日子得來不易,種地老漢就越是對遠處那片狗啃地生氣。

忍不住了,又狠狠地往那邊吐了一口痰。

不會種地的瓜慫!

哪知剛把這一口痰吐過去,卻發現有人來到那片狗啃地,指指點點,也不知是在做什麼。

雖然聽不到對方是在說什麼,但從他們的衣著舉止上看,就知道是自己得罪不起的貴人。

種地老漢縮了縮脖子,然後想起雙方離得有些遠,對方肯定看不到自己的小動作,更彆說神色了。

於是麵露不屑地轉過頭,開始給自家的地除草。

“弘高,按馮都護所言,棉花得七八月才會開花,如今不過四月,堪堪發芽,你如此著急過來,又能看到什麼?”

站在狗啃地邊上的幾位貴人,正是從並州趕過來的王晨,以及被他強行拉過來的郭配等人。

兩人身後還有一些隨從。

王晨正彎下腰,仔細觀察剛拱出地麵的芽苗。

而郭配,則是有些無奈,勸說道:

“此時至棉花開花,至少還有近三個月的時間呢,此時能看出什麼東西?”

聽到郭配的話,王晨站直了身子,看了看周圍有如鋪了一層綠毯的麥田:

“仲南,我此次過來,可不是單單為了這個事。”

觀賞棉花?

單論觀賞性的話,再美的棉花,也不值得太原王氏的話事人親自過來一趟。

他要觀賞的是,棉花背後的美。

棉花背後的美,不在於棉花有沒有開,而在於計劃書裡所說的一切,真實性有多少。

真實性越高,棉花自然就越美。

如果馮鬼王設了一個驚天大騙局,那麼再美的棉花,在他眼裡也是一坨屎——當然,這個可能性不高。

馮鬼王雖然凶名赫赫,但不得不說,其斂財手段,堪比陶朱公。

不管天下世家大族對馮鬼王是個什麼看法。

但此人長久以來的撒幣人設,他們都是認可的。

這是一塊硬得不能再硬的金招牌。

“不單單是為了這個事?”

郭配一怔。

王晨沒有回答,隻是看著眼前的三十畝地,好一會才說道:

“許昌那邊,聽說曹爽罷免了尚書台的吏部尚書傅嘏,由何晏出任吏部尚書,兼侍中。”

吏部尚書,聽名字就知道,這是個掌管官吏升遷的職位。

郭淮在洛陽,屬於司馬懿麾下。

王淩是曹爽拉攏的重要對象。

許昌方麵的消息,郭家肯定沒有王家那麼靈通。

“傅嘏?”

郭配隻覺得名字有些熟悉,一時間卻是想不起來。

王晨倒也沒有賣關子,而是直接點出出處:“北地傅氏。”

“北地傅氏?是他!”

郭配心裡下意識地就是咯噔一下。

北地傅氏興於前漢的義陽侯傅介子,到現在差不多已有三百來年。

傅氏這一代的代表人物,正是傅嘏,弱冠時便已知名於世。

曹爽往中樞大肆任用親信的時候,不少正直之士看不過台中四狗所為,傅嘏便是其中之一。

他曾對曹爽之弟,掌管禁軍的中領軍曹羲勸說道:

“何平叔(即何宴)外表看似恬靜清淡,實則內心險惡陰暗,更兼貪圖私利,非以正道立身行事。”

“在吾看來,彼必會先迷惑汝等兄弟幾人,再展心中之欲,到時賢士仁人將遠離,而朝政廢矣!”

作為曹爽的親弟,曹羲對曹爽與親信的各種肆意妄為亦早有擔憂之心,故而以傅嘏之言勸之。

誰料此事卻是被何宴得知,由是深恨傅嘏。

再加上傅嘏為人過於剛正,與孫禮相類,曹爽心裡亦本有不喜。

時至今日,何宴尋得機會,在曹爽麵前進饞言,直接罷免了傅嘏。

同時順便接替傅嘏成為吏部尚書,借機掌管了尚書台的官員升遷大權。

王家在許昌雖然有消息渠道,但不可能知道太過詳細,僅是略知梗概而已。

但這個梗概,就足以引起王晨的警覺。

畢竟有一個前車之鑒。

裴潛身為魏賊的尚書令,就是潛逃回來的。

而這個傅嘏,乃是雍涼名士。

不但與裴潛同是尚書台出身,現在更是被曹爽罷免官職,鬼知道會不會也有樣學樣,偷偷跑回關中?

河東與太原再怎麼爭奪棉花的資源,好歹也是關東世家內部的事情。

反正現在季漢內部關東世家勢力,就太原和河東這兩個地方。

真到瓜分利益的時候,雙方坐下來,慢慢談都可以。

但雍涼那些豪右,跟關東世家是真尿不到一個壺裡。

特彆是王晨,作為長安兵亂的親曆者,他比誰都清楚,雍涼與關東之間,有多大的隔閡。

若是傅嘏當真潛逃回關中,以他的名聲,再加上傅氏的資源,雍涼在季漢內部的勢力,隻會進一步膨脹。

涼州還好說,畢竟有羊毛工坊。

但關中與並州河東都是季漢新複之地。

關中那些豪族,難道會對棉花這等大財源視而不見,任由關東把持?

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王晨如此著急趕過來,就是想要弄清楚長安的真正態度,究竟打算怎麼分這一塊大肉餅。

更彆說既然已經決定了加大押注大漢,那麼長安作為季漢的政治中心,他們就更有理由親自過來一趟。

長安城內。

四月,皇家學院結束了這個月最後一天的教學,不少學子正湧出學院大門。

學院每旬都會放假一天,讓學子徵友命朋,外出遊玩。

裴秀的胳膊下夾著一本《立體幾何》,步伐匆匆,向著自己家走去。

已經十日沒有見到大人與阿母,他心裡有些思念。

裴秀覺得,呆在長安,比呆在河東老家舒服多了。

至少阿母有了自己的獨立小院,甚至還有了幾個下人服侍,更彆說像在河東時,有人敢把她當成仆婦看待。

哪知他才離開學院大門沒幾步,就聽得有人在身後高呼:

“季彥!”

裴秀聽到有人叫自己,停下了腳步,轉過頭去,看到與自己相差不大的少年郎君,正加快步子,向著自己趕來。

“元凱?”裴秀看清了來人,臉上亦是露出笑容,“你怎麼會在這裡?”

被稱作元凱的少年郎君,快走幾步,來到裴秀麵前,嘴裡應道:

“我知道今日是學院休沐之日,所以早早就在這裡等你了。”

他的目光,卻是緊緊地盯向裴秀腋下的那本書。

裴秀看到他這個模樣,臉上會意一笑,把書拿出來,遞過去:“給。”

元凱道了一聲謝,有些迫不及待地翻開,竟是當街看了起來。

哪知他看了一會,臉上先是露出思索之色,然後再是皺眉,最後竟是歎息。

有些無奈地合上書本,戀戀不舍地把書還給裴秀:

“書中所言,果然極是深奧,我竟是看不懂。”

裴秀似是早有所料,接過書本,略有苦笑:

“莫說是你,就是我,能跟著學院先生學習,亦是覺得頗為吃力。”

裴秀八歲就已經能寫文章,十幾歲就名滿河東,有“後進領袖”之稱,可謂少見的神童。

這等天份,加上河東裴氏的家學淵源,還有這兩年來惡補算學。

現在仍是難以學懂書上所言,可見難學的程度。

元凱眼中露出羨慕之色:

“此等學問,換作以前,可是不秘之傳,季彥能入了馮都護之眼,福分匪淺。”

裴秀臉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元凱過獎了,其實你也無需妄自菲薄,七月就是學院一年一度招學的日子,相信到時候元凱也一定能入學院學習。”

元凱歎息道:

“今年朝廷才在長安新開了學堂,起碼得兩年後才能進入學院。若是今年七月,那就隻能靠舉薦了,怕是難啊!”

裴秀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

“杜公好歹也是京兆名士,若是元凱能說動杜公出麵,未必沒有機會。”

元凱聞言,卻是苦笑搖頭:“大人……唉!”

大漢收複河東時,河東太守正是自家大人。

隻是當時大人與安邑城的典農中郎將一起,領兵守河東郡治安邑,拒絕漢軍入城。

後雖迫於大勢,不得不開城門而降。

但在那種情況下,大人覺得自己失職,有負魏平帝的信任,深為羞愧。

再加上大人的身體一直不太好,於是拒絕在大漢出仕,回到關中老家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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