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7章 漢吳之彆(1 / 1)

蜀漢之莊稼漢 甲青 10503 字 6個月前

日頭偏西,馬匹放完風之後,虎騎軍這才開始響起回營的號角。

考慮到吳國過來的見習騎卒,可能會有些人生地不熟或者水土不服。

所以虎騎軍還特意劃出一個單獨的營地,讓他們住宿在一起,相互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在所有人都回到營地後,有人直接走向營地的帥帳:

“稟將軍,朱熊求見!”

“進來。”

朱熊不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郎君,眉宇之間,有著少年特有的衝勁或者叫初生牛犢不怕虎。

“見過將軍”

正捧著書冊看得入迷的朱據頭也沒抬,僅僅是嗯了一聲,然後問道:

“何事?”

看到朱據這副模樣,朱熊終於忍不住地提高了聲音:“大人!”

朱熊是朱據的大兒子,在這個沒有外人的營帳裡他不再自欺欺人地掩飾這個關係。

朱據這才抬起頭來,看向朱熊,眉頭微微一皺:“什麼事?”

看到朱據威嚴的目光,朱熊下意識地就是有些一怵,但一想這些日子以來的遭遇,他又鼓足了勇氣:

“大人,孩兒有些話,不吐不快。”

朱據似是早就料到了的樣子:“是關於軍中訓練之事?”

“正是!”話已說出口,朱熊橫下一條心,“大人難道不覺得,我們現在的訓練有問題嗎?”

“什麼問題?”

“那些漢人,根本就不是真心教我們騎軍之術!”

朱熊大聲道:“他們根本就是把我們當成馬夫!”

“閉嘴!”朱據喝道,“你見過軍中哪個馬夫需要天天操練?”

“大人你也知道我們需要天天操練那可是軍卒才要做的事情漢人不但把我們當成馬夫,還把我們當成了軍卒!”

“我們可不是過來當軍卒的我們是過來學如何率領騎軍陷陣殺敵的!”

作為吳郡大族子弟,大人是左將軍,嫡母又是公主,朱熊豈會自賤身份,與軍中那些普通軍卒相提並論?

他向往的,是周都督即周瑜那般人物,羽扇綸巾,雅量高致,談笑間,強敵彈指而滅。

“但在這裡,你們連普通軍卒都比不過!”

朱據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自己兒子的話,“不要說虎騎軍,就是放到南北軍,你們同樣也比不過人家!”

南北軍與虎騎軍同為長安最重要的拱衛力量,且又同為騎軍,朱據以特使的身份,有好幾次也進出過南北軍的軍營。

他自是知道漢國騎軍的強大,已經遠遠超過吳國君臣的想像。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才對兒子這種好高騖遠的想法有些生氣。

“想要領兵破敵須先要知曉軍中諸事你們來到這裡這麼久了,可知一匹馬一日需食多少草料豆料?”

“可知鐵甲騎卒所用長戟有多長?可知甲騎馬鎧一共有多重?可知鐵騎衝鋒時兩馬之間間隔多少?”

“可知鐵甲騎卒一人一馬在一個月需要消耗多少錢糧?”

“若是讓你們領軍隨軍而行,需要準備多少糧草?行軍途中,如何讓戰馬保持體力?”

“讓你們當馬夫,當軍卒,就是讓你們知道鐵甲騎軍軍中最基本的學問,你們若是連這些都不知道,談何領軍?”

朱據越說越是生氣,最後竟把書冊直接扔在桉幾上,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

孫權作為吳國的開國皇帝,在識人方麵,還是有幾分眼光的。

朱據被他稱為文武皆備,可繼呂蒙之後。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真正與呂蒙相比,但本事肯定不會太差。

來到漢國這麼久,幾個月來,幾乎天天都呆在漢軍的營寨裡。

所以他可以肯定,在騎軍方麵,漢國對自己,並沒有絲毫藏私。

不但沒有藏私,而且漢國還主動提出,願意出借鐵甲騎軍的具裝與兵器。

如此一來,可以讓大吳以最快的速度,建起屬於自己的騎軍。

漢國這等態度,簡直可以說得上是對大吳掏心掏肺。

但越是這樣,朱據就越是感覺到有些不安。

如果漢國僅僅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滅掉魏國,那自然沒什麼好說。

但滅掉魏國以後呢?

漢國與大吳之間,終究還是要分出勝負的。

現在漢國如此不遺餘力幫助大吳,難道他們就真的一點也不擔心以後?

諸葛亮智絕天下,馮明文深謀遠慮,要說他們想不到這一層,朱據肯定是不信的。

他更相信,漢國肯定還是留了後手。

亦或者,漢國非常自信,大吳就算是學到了他們的騎兵之法,仍然是比不過他們。

正是因為這種不安,讓朱據有些焦慮同時這也是大吳皇帝的焦慮:

不能再任由漢國這樣下去了。

但這些年來魏國的節節敗退,足以表明,他們根本無法阻止漢國。

三國鼎立,按理來說,大吳想要阻止漢國,當與魏國聯盟。

關鍵是如果吳魏聯盟,大吳想要對漢國形成威脅,那就隻有攻打永安。

朱據是從荊州經永安入蜀的,在見識到漢國兵將之銳,永安之險後,他非常明白一件事情:

大吳現在根本沒有能力攻破永安這個天險,隻會徒增將士傷亡,白白落得與漢國交惡的局麵。

而且就算魏吳聯盟,魏國敢不敢撤走南邊的兵力,全心全意去對付漢國,還是一個問題。

到時候背漢聯魏,反而會讓大吳背上包袱,再沒有借口北上,自困於江南。

聯魏走不通,又不想自困於江南,同時還要儘可能地削弱漢國日後的相對優勢。

眼下唯一的辦法,那就是參與到滅魏這件事之中。

最好是把當初約定中分天下時劃分給大吳的州地,全部拿到手中。

如此一來,大吳在滅魏之後,才不會在與漢國相爭中落於下風。

魏國精於騎,大吳擅於舟。

想要打破這個平衡,北上吞並江淮乃至中原,大吳就必然要有自己的騎軍。

不然江淮中原皆平地,魏賊精騎可以隨意縱橫,來去如風,切斷各地之間的聯係。

而大吳呢?

若是沒有騎兵,即便是能攻下城池,也未必能守得住,就算是能守住,十有也是坐守孤城。

談何逐鹿中原,進而一統天下?

“你們根本就不知道,鐵甲騎軍對於大吳來說,意味著什麼!”

朱據停下腳步,有些惱怒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陛下派你們過來,是為了組建大吳的騎軍,不單單是為了讓你們隻知如何一味地衝鋒陷陣!”

“除了要知道如何運用這些騎軍,還要你們知道如何維護這些騎軍。”

“待大吳真有了自己的騎軍,總不能再派一批人過來學習如何給你們當馬夫吧!”

鐵甲騎軍乃國之重器,這句話說得沒有一點錯。

雖然它看起來是僅有三千鐵騎,但實際到了戰場上,它還要有精騎輔翼配合。

可以說,學會了鐵甲騎軍的戰法,同時也學會了如何運用精騎。

想到這裡,朱據大是恨鐵不成鋼,他冷冷地說道:

“若是你們受不了這個苦,那就與我早早說明,我也好儘快稟報陛下,請陛下再派一批人過來,也免得誤了陛下的大事。”

朱熊沒有想到,自己的大人在這個事情上竟是如此大的反應。

他囁嚅了一下,終是不敢再說話。

相比於正在尋求突破困局的吳國,季漢又是另一番氣象。

延熙元年十月長安大封賞之後,長安作為大漢的京都,開始正式走向正軌。

錦城、漢中兩地的中央官署,不斷地遷往長安。

就連南鄉的大漢聯合儲備局、皇家學院,也一並遷移。

特彆是皇家學院,正式代替以往的太學,成為季漢的最高學府。

時以馮中都護為山長,蜀地的著名學者杜瓊、精通經學的許慈、通曉左氏春秋的來敏、專於“三史”的孟光等當世名士,皆是學院教授。

同時皇家學院又另設講武堂,以軍中宿將教軍中之事。

一時間,季漢文武皆盛。

感於漢室三興有望,有人上奏天子,建議大赦天下罪犯,以示天子之仁。

“主君,尚書令蔣公有事求見。”

下人拿著一張拜帖,送到了馮都護的手上。

蔣公琰?

看看天色,已經是到了下值的時候,不過這個時候他不回自家府上,卻來拜訪,是為何?

馮都護收起拜帖,看了一眼正在可以跑馬的大型練武場。

那邊有正在練武的四個小屁孩。

雙雙自然是最輕鬆的,拿著專為她打造的小型大刀,耍得有模有樣。

阿蟲有些吃力,常常出現卡頓,總是要想一下才能記起下一步動作。

阿順年紀最小,仍是老樣子,中規中矩,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至於諸葛瞻,隻能是站在角落裡紮馬步打基礎。

憋紅了臉,身子搖搖晃晃,雙腿可見地不斷顫抖。

他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明明比那兩姐弟大那麼多,仍是被他們按在地上打。

關將軍上了練武場,那就是鐵麵無私,幾萬精兵都能練得出來,區區幾個孩子,那就更不在話下。

阿蟲已經被鞭子抽了好幾次了,看得諸葛瞻心驚肉跳,

已經有寒意的天氣,累得滿頭是汗,雖然感覺腰和腿已經痛得不斷抽搐,但他仍咬著牙,不敢有一絲的放鬆。

馮府的教學,一天學文一天學武,諸葛瞻現在就盼著明日早些到來。

除了能顯示一下自己的優勢,同時也能和阿蟲一樣,順便嘲諷一下那個野蠻丫頭。

馮都護走向正在督促的關將軍,跟她說了一聲,結束了旁觀,向著前庭走去。

“蔣公,今日怎麼會屈尊過來?”

馮都護邁入客廳,對著蔣琬笑道,“若是有事,直接派人過來說一聲,無論是官署還是府上,我都可以過去,何勞蔣公親自上門?”

蔣琬先對著馮都護行了一禮:

“琬,拜見中都護。”

“蔣公快快請坐,你比我年長許多,我可不敢受你這個禮。”

“不然,琬此番前來,乃是為了公事,中都護位高於琬,權重於琬,琬見中都護,若是不行拜禮,則朝廷禮儀何在?”

“好吧。”馮都護有些無奈地一笑,不與對方在這方麵糾纏,“那不知蔣公此番到來,是為了什麼公事?”

蔣琬跟著坐下來,回答道:

“琬這次過來,正是為了大赦之事。”

他看向馮都護,“不知中都護對此事有何看法?”

“看法?”

馮都護有些詫異看向蔣琬,這個事情,也值得你親自上門一趟?

按他以前的性子,說不得就要說一句“我能有什麼看法”。

但現在不一樣了,畢竟關係到朝議,他的一言一行,說不定都有人揣摩,所以他自不會輕易表態。

最重要的是,右夫人不在身邊,沒辦法當場給他一個建議。

馮都護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這個事啊,說句讓蔣公見笑的話,我一時倒還真沒有什麼看法。”

“因為這兩日,軍中事務有些繁瑣,吳國派過的人,似乎對虎騎軍的教習方法有些意見。”

“畢竟事關漢吳兩國的關係,一個不慎,就有可能讓兩國相互猜疑,不利同心討賊。”

“所以這兩日隻顧處理此事,倒是沒有忽略了大赦之議,還請蔣公見諒。”

蔣琬表示理解:“中都護都督內外軍事,事務繁忙,也是情有可原。”

說完這一句,他又有些斟酌地說道,“以琬之見,這大赦有大赦的好處,可以補充大漢人丁。”

“當然,不赦也有不赦的好處,可以表明大漢嚴法不變,讓百姓不敢輕易犯法。”

馮都護聽了蔣琬的話,點頭道:“蔣公所言甚是。”

然後把問題反拋回去:“那蔣公是支持大赦,還是反對大赦?”

蔣琬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一下:

“先帝入蜀時,丞相立嚴法治蜀,時人多怨,翼侯亦勸丞相,丞相以蜀土人士,專權自恣,君臣之道,漸以陵替拒之。”

“依琬看來,非蜀土如此,天下世家亦如此。丞相既據蜀而克北,終讓天子還於舊都,正是說明治理得法,琬自認不如丞相,故不敢輕易丞相之製。”

對於蔣琬這番話,馮都護不禁點頭,表示讚同。

戰爭時期,從來隻有用嚴法以促高效,儘可能地整合資源。

休養生息,寬法薄賦,那是統一以後,和平安定時期才應該做的事情。

看到馮都護點頭,蔣琬覺得自己已經探明了對方的看法。

畢竟馮都護與丞相關係匪淺。

丞相以嚴法治國,馮都護既承丞相之誌,自然不可能輕易改變丞相留下的製度。

更重要的是,大漢的罪犯,隻要不是死罪,基本都是送到某處進行勞動改造,以贖其罪。

這些勞動改造的地方,有不少就是與興漢會有關。

馮都護嘴裡說是沒有看法,說不定心裡是不願意大赦的。

“不過也正因為丞相以嚴法治國,所以這刑加於人,更應該謹慎小心。”

蔣琬繼續說道,“否則的話,萬一稍有差池,犯人就是犯了小錯,也會被扣以大罪。”

馮都護看著蔣琬,不說話。

他覺得蔣琬說得很有道理,曆史上丞相選他做接班人是有道理的。

怪不得,曆史上蜀漢的政治鬥爭極少流血,難道就是因為主政者的這種思維嗎?

不過此時的馮都護有些迷湖:

所以蔣公琰是打算讚成大赦還是反對大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