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人心思變(1 / 1)

蜀漢之莊稼漢 甲青 10296 字 6個月前

建興十五年八月,上黨陷落的消息傳到許昌,魏國大將軍曹爽大怒。

以冀州刺史孫禮援助上黨不力,導致上黨陷落為由,罷了孫禮的官職,貶為庶人。

然後曹爽又意欲讓同鄉桓範接任冀州刺史。

而且桓範性情暴烈,雖有才乾,卻又常恃才淩人。

夏侯氏被曹叡猜忌後,夏侯楙被曹叡召回洛陽,桓範以征虜將軍、東中郎將的身份,使持節接替夏侯楙都督青、徐諸軍事。

任內與徐州刺史鄒岐有房屋糾紛,曾意圖用使持節的職權斬殺鄭歧。

桓範得知曹爽有意讓自己出任冀州刺史而不是冀州牧

而原冀州牧呂昭乃是鎮北將軍,而自己連個將軍號都沒有。

桓範認為自己是受到了侮辱,謂其妻仲長氏曰:

“我寧在朝中當九卿,向三公長跪耳,不能為呂子展即呂昭之下也。”

孫禮之前的冀州牧呂昭,出仕在桓範之後,且桓範自認才高於呂昭。

如今曹爽讓他到冀州任職,官職卻是連呂昭也比不過,這讓他如何能服氣?

桓範的妻子仲長氏頗有見識,勸他說道:

“君前在東督青、徐二州諸軍事,欲擅斬徐州刺史,眾人謂君難為作下。”

“今大將軍以君為同鄉,故而令君出任冀州刺史,實乃信君是也。而君複羞為鎮北將軍之下,是複難為作上也。”

“若君上下皆難為,日後何人願意與君作同僚?”

桓範本是向自己的妻室抱怨幾句,沒曾想妻室竟是說出這番話來,直接就戳到了他的痛處。

性格暴烈的桓範在惱羞成怒之下,當場就是大罵道:

“汝不過一婦人耳,知道什麼?”

罵畢,猶是不解氣,直接就是轉身拿下牆上掛著的佩刀,反手拿刀,以刀柄向著仲長氏的腹部打去。

仲長氏沒有想到桓範竟是說打就打。

一時沒有防備之下,腹部當場就被刀柄撞了個正著。

隻聽得她慘呼一聲,被撞倒在地。

同時以手捂住腹部,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慘白。

桓範本還想打第二下,但看她這個模樣,不好再次下手,於是哼了一聲,直接轉身就走。

仲長氏伸出手,想要叫住桓範,張了張嘴,卻似是被耗儘了力氣最終竟是叫不出聲來。

直到桓範離開之後仆婦這才敢過來扶起主母。

“夫人你流血了!”

扶起範妻的仆婦看到主母下身襦裙竟有血跡滲出,不禁驚呼。

範妻捂著腹部,有氣沒力地說道:

“快叫醫工”

還沒言畢,就暈了過去。

原來範妻已有了身孕桓範這一擊非但讓她墮胎流了產同時還導致血崩不止。

不過兩日,範妻就血崩而亡。

桓範借口處理亡妻喪事拒不去冀州上任。

尚書選曹郎許允得知此事後,前去勸說曹爽道:

“桓元則即桓範出仕在呂子展即前冀州牧呂昭之前,且才乾遠超呂子展。呂子展以鎮北將軍身份出任冀州牧。”

“而大將軍卻讓桓元則在呂子展之後出任冀州刺史更無將軍號。”

“大將軍此舉不啻告知世人在大將軍眼裡,桓元則遠不如呂子展此非用人之道。”

曹爽此時正是收買人心之時,許允乃是出身冀州許家,與清河崔氏不相上下。

而桓範則是出身譙郡龍亢桓氏同樣是地方大族。

而且桓範雖然不像台中三狗那樣與曹爽關係親密,但作為曹爽的同鄉卻同樣是受到曹爽的信任。

曹爽拉攏桓範,實際上是在拉攏桓氏也是在鞏固自己的老家地盤。

這就是他為什麼想要讓桓範去冀州的原因。

此時曹爽一聽到許允的話,這才恍然大悟於是問道:

“桓元則有大才,吾早知矣,沒想到他不去冀州,原來還有這一層原因,那吾當如何是好?”

“河北之地,素來是由鎮北將軍出任。呂子展既歸朝,自是不好再任鎮北將軍可讓他另任他職。”

言外之意,就是至少不能讓桓範屈於呂昭之下。

曹爽聞言,點頭道:“言之有理。”

於是他重新啟奏天子,讓桓範遷鎮北將軍領冀州牧。

桓範得到任命之後,果然如許允所料那般,動身前往冀州上任。

曹爽得知桓範接下了冀州牧一職,高興對許允說道:“一切如君所料。”

許允謙虛道:“允不過是恰好知曉桓元則所思罷了。”

為何許允知道桓範的想法?

不過是因為許桓兩人乃是世交好友。

早年許允娶衛尉阮共之女為妻,拜完堂入洞房後,許允這才發現阮氏女奇醜無比,嚇得他連忙跑出新房,不敢呆在裡麵。

許家諸人深以為憂,但無論怎麼勸說,許允就是不肯再踏入新房一步。

後來桓範來訪,阮氏女得知後,高興地說道:“桓郎來訪,吾則無憂矣,彼必勸阿郎入新房。”

桓範在得知許允新婦之事後,果然勸說許允道:

“阮家好歹也是世家大族,既嫁醜女與卿,事當有因,卿宜察之。”

許允聽了桓範的話,當晚果然再次進入新房。

隻是當他看到新婦的容顏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一下子就煙消雲散,拔腿又想向外跑。

阮氏女知道若是讓他再跑出去,這輩子恐怕就真的沒有機會讓他回頭了。

於是她眼明手快地拽住許允的衣服,死活不讓他跑出去。

許允掙紮了半天也沒能跑成,於是隻得問道:

“婦有四德即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卿有其幾?”

阮氏女回答道:“新婦所乏唯容爾。然士有百行,君有幾?”

許允心道吾年少就名傳冀州,難道汝不知耶?

於是回答道:“吾百行皆備。”

阮氏女伶牙俐齒地反駁道:“夫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

堂堂名士許允,竟是被新婦問得啞口無言。

再想起好友桓範的勸說,他登時就醒悟過來,不由地對自家細君刮目相看。

於是嘛,當夜就在新房睡下。

早年許允曾任吏部郎,期間舉薦了不少同鄉為官,有人向曹叡告發,說他任人唯親,曹叡於是派虎賁去逮捕他。

事情緊急之下,阮氏女顧不得穿鞋,光著腳就跟著跑出來,對許允說道:

“明主可以理奪,難以情求。”

許允點頭會意,見到曹叡之後,麵對皇帝的質問,從容回答道:

“臣之鄉人,臣最是了解不過。請陛下派人檢校稱職與否,若不稱職,臣受其罪。”

曹叡檢校之後,果如此,於是乃釋。

再看到許允衣服破舊,更賜新衣。

許允被抓走後,許府上下皆是號哭不已,唯有阮氏女神態自若,安慰眾人道:

“莫要擔憂,阿郎一會兒就能回府。”

然後又親自下廚煮了粟米粥。

粥熟之後,許允果然回到府上。

此事過後,阮氏女徹底贏得了許府上下的敬重。

許允更是每在遇事不決的時候,都會與阮氏女相商。

這日,阮氏女看到自家阿郎下值回來,極是高興的樣子,不由地問道:

“阿郎今日何以如此高興?”

許允幫自己的好友升了官,又不能大肆宣揚,正憋得難受。

此時聽到自己的細君問起,自然是趁機一五一十地全部說了出來。

哪知阮氏女聽了,卻是歎了一口氣。

許允見此,不禁有些奇怪:

“細君何以如此?”

阮氏女說道:

“依妾看來,桓郎在家避仕不出,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阿郎此舉,卻是把他推了出去,以後為報大將軍之恩,桓郎君隻怕要竭儘全力助大將軍了。”

許允有些不太明白:

“大將軍乃是先帝所定下的輔政大臣,元則與大將軍又是同鄉,自然是要助大將軍,這有何不對?”

阮氏女看了他一眼,緩緩地說了一句:

“大魏的輔政大臣可不止大將軍一位。”

許允聞言,登時就是一個激靈,然後定定地看向阮氏女:

“細君這話是何意?”

“阿郎以為,以大魏與漢國相比如何?”

許允下意識地就是回答:

“大魏據天下正中,代表天下正統”

阮氏女頓時冷笑一聲。

許允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看看周圍,確定沒有人在偷聽,這才訕訕道:

“漢魏兩國,將來誰能一統宇內,誰能知之?”

阮氏女再次冷笑:

“關中一戰後,天下大勢已定,阿郎又何須自欺欺人?”

許允大驚失色:“細君慎言!”

“你我夫妻一體,何須遮掩?”阮氏女麵不改色,“大魏據天下正中,已有數十載,然則為何這些年來,屢敗於漢,連丟三州之地?”

許允頓時啞然。

“大魏坐擁十州之地,猶不能滅唯有一州之地的漢國。如今不過七州之地,難道反而能打敗有四州之地的漢國?”

許允底氣不足地說了一句:

“以七州對四州,優勢仍在大魏。”

阮氏女又是一聲冷笑:

“若是司馬太傅與曹大將軍,二人能合力輔佐天子,齊心抗賊,阿郎此話,尚有可信之處。”

“然則大魏現在人心渙散,兩位輔政大臣之爭,雖未擺在明麵,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二者將來難以相容。”

“故而魏漢兩國之爭,莫說是七州對四州,說是三州對四州亦不為過。”

若是許允如同桓範那般脾氣暴烈,聽到阮氏女這一番戳心窩的話,萬一拉不下麵子,說不得就要再上演一出怒而殺妻的好戲。

隻是許允素來敬重阮氏女,他亦知道阮氏女說的是事實。

再加上她對自己舉薦桓範看似不太看好。

於是低聲下氣地請教道:

“那細君的看法是?”

“妾的看法有二:若漢國先出兵向東,占據河北洛陽,桓郎君能逃過一難,則可安也。”

“但若是漢國尚未出兵,大魏兩位輔政大臣就先分出勝負,則桓郎君怕是有牢獄之災。”

許允大驚:“為何?”

“以桓郎君與大將軍的關係,就算是丟了河北之地,桓郎君最多不過是丟官而已。”

“而兩位輔政大臣相爭,阿郎以為,誰會勝出?”

許允猶豫不能言。

“阿郎不敢言,那就由妾來說。大將軍初掌大權,就如此放縱,隻怕遲早會失去人心。”

“司馬太傅身為四朝老臣,聲望過人,又掌精銳之士,隻待時機成熟,登高一呼,大將軍何以當之?”

“大將軍身為宗親,就算失去輔政之權,猶可為富家翁,但依附大將軍之人,怕是難逃清算。”

“故而妾才言,若局勢真如妾所言,桓郎君恐有牢獄之災。”

許允身在尚書台,自是知道“台中三狗”為謀私利,不惜輕易改變法度,已經開始有人心生怨恨。

許允平日雖也覺得有些不太妥,但還未往深處想。

此時一聽到自家細君的分析,登時冷汗直冒。

他失聲叫道:“真要如此,那吾不是害了元則?”

他後悔地一跺腳,“不成,吾得寫信給元則,讓他辭了這冀州牧才好!”

阮氏女一看,連忙攔住他:

“不成,桓郎君一直不忿自己屈於呂昭之下,如今好不容易才得償所願,又豈會輕易聽從阿郎之言?”

“阿郎此番去信,怕是非但不能勸阻,反而讓他心生嫌隙。”

許允想起前些年,自己好友督青徐兩地的時候,就被徐州刺史告發而免官。

後雖又被舉薦為兗州刺史,但因為與呂昭的矛盾原冀州牧呂昭乃是兗州人士,在兗州亦是不太得誌。

如今好不容易熬了過來,以他的性子,肯定是不可能輕易放棄。

想到這裡,許允不由地連連跺腳:“這可如何是好?”

阮氏女見狀,反過來安慰他道:“此不過是妾的猜測而已,阿郎何須如此?”

許允坦然承認道:“細君每言必有見地,吾安得不擔心?”

他看向阮氏女,“倘若將來當真如細君所言,吾當何以救元則?”

“倘若阿郎相信司馬太傅能勝出,何不趁早取得太傅的信任?若是能在太傅麵前立下功勞,何愁沒有機會救人?”

這不就是提前站隊麼?

許允聽到阮氏女的建議,又開始猶豫起來。

在這個時候站隊,可以說是以自己後半生政治生涯為賭注的豪賭,容不得有一絲錯誤。

“讓吾好好想想。”

“漢國取得關中不足一年,太傅與大將軍也還沒有撕破臉皮,阿郎至少還有數年時間,不用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