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1章 大意(1 / 1)

蜀漢之莊稼漢 甲青 10836 字 5個月前

“山長,不好啦!”

“山長我好得很,哪裡不好了?”

才剛剛得到消息,秘書團已經過了隴山,再捱幾天的苦日子,馮君侯覺得自己就能解放了。

魏延為了領軍,居然變相地向自己示好。

楊儀自知無法翻身,跑去給丞相守墓。

隻待漢中旨意一到,關中就再沒什麼可擔憂的了。

美好的心情,美好的一天,就被這麼一聲鬼叫破壞了,實是讓馮鬼王有些氣急敗壞。

聽到山長沒好氣地聲音,急匆匆進來的張遠腳步頓時就是一緩。

“快進來,說,出了什麼事?”

好歹也是跟老夫這麼多年的學生,還是講武堂的大師兄,怎麼還是這麼沉不住氣。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張遠腳步放緩了,可是臉上的焦慮卻是怎麼也止不住,走到馮君侯跟前,壓低了聲音說道:

“山長,藍田那邊傳來消息,說楊儀不見了。”

聽到這個消息,馮鬼王一愣,下意識地就是反問了一句:“啥!”

“楊長史不見了。”

還沒等張遠說完,馮鬼王就猛地站起來:“怎麼可能不見了?”

頓了一頓,他的語氣已經變得極為嚴厲:“什麼時候的事情?”

說到最後,馮鬼王的雙手已握成了拳頭,看起來就想要打人一般。

張遠極少看到山長這副模樣,他悄悄地咽了咽一口口水,解釋道:

“剛剛送過來的消息,什麼時候不見的,還不能確定。最早的話是三天前,最遲的話是昨天晚上。”

張遠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頓時就讓馮鬼王暴跳如雷:

“人什麼時候不見的都不知道,下邊的人都是乾什麼吃的?在吃屎嗎?”

暴怒之下,馮鬼王竟是在自己學生口出粗鄙之語。

不怪馮鬼王這般失態。

因為楊儀悄無聲息地消失,讓馮鬼王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楊老匹夫說不定是投賊了!

原曆史上,他不過是沒受到重用而已,就能說出“往者丞相亡沒之際,吾若舉軍以就魏氏,處世寧當落度如此邪?”的話。

而現在,他所受之辱,可是遠比曆史上的要大得多。

想到這裡,馮鬼王心如火焚,看到張遠低著頭不敢說話,不由地火冒三丈地斥問:

“怎麼會讓他跑掉的?”

“山長,那楊儀到了藍田之後,先是祭拜了丞相,然後又親手除了丞相墓周圍的雜草。”

“他選了一處地方,讓軍士給他蓋了一處茅屋,看起來確實是要為丞相守墓。”

“後來,他燒水沐浴,讓人準備了淨水與吃食,隻說要茅屋內守靜三日。”

他媽的!

聽到這裡,馮鬼王已經明白過來了,問題就出在這裡。

這些世家大族的規矩多得很,手底下的大頭兵大多都是蒼頭黔首,看到楊儀這些動作,隻道他是真心為丞相守墓,哪還敢上前打擾?

守靜三日,守他阿母哦!

隻聽得張遠繼續有些吱唔地說道:

“再加上,嗯,山長說過,看著楊儀還不如看著魏延,所以”

馮鬼王聞言,臉上更是陰沉。

這確實是他說的。

大意了!

被楊老匹夫陰了。

這些日子,魏延領軍出征,人手確實要用得多一些,所以就對楊儀那邊放鬆了警惕。

可是當時誰能想到,老匹夫居然早就存了逃跑的心思?

想起楊老匹夫私下裡去找魏延時,自己還暗自笑話他,說不定對方現在不知道在哪裡笑自己呢。

彆說是自己,就是魏延魏昌都被這個老匹夫糊弄了過去。

被人家拉來當了掩護而不自知。

他就是故意去給魏延打的!

然後再以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來找自己博同情,讓自己失去警惕。

想到那天楊老匹夫心如死灰的模樣,馮鬼王不禁就是恨得牙癢癢的!

“好,好演技啊!”

馮鬼王越想越氣,怒極而笑,差點就想掀翻了眼前的案桌。

他轉過身,衝前幾步,扯下牆上的一塊大布,巨大的關中地圖就暴露在麵前。

藍田縣,正坐落在秦嶺腳下,隻要往東南跑幾步,就可以藏身於茫茫群山之中。

最重要的是,通往南陽盆地的武關,就是在那個方向。

意識到這一點,馮鬼王牙關咬得越發緊了,因為這隻能越發確定:楊老匹夫就是有預謀的。

守潼關的是涼州軍,而守著武關的,卻是漢中軍。

身為漢中軍的長史,楊儀對漢中軍可謂是了若指掌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漢中大軍各處的布防點。

甚至有些布防點可能還是他親自布置的。

從藍田到宛城,有嶢關、上洛、武關、丹水、淅、酈等地。

這條路上群山延綿,除了官道關卡外,還有各種樵夫走出來的小山道。

隻要不是走大隊人馬,隻要能認得路,翻過山順著小路走,那是一點問題沒有。

再想起軍中的乾糧毛料大衣等物,簡直就是為楊老匹夫翻山精心準備的。

此人跟隨丞相多年,協助丞相處理軍務,對軍中的事情最是了解不過。

如果他真的投了魏賊,那麼大漢軍中的許多事情,就會被魏賊所知。

乾糧,馬蹄鐵,新式兵器,盔甲的升級

有些魏賊直接就可以做出來,就算以魏賊現在的基礎做不出,對方也可以針對性地做出應對。

大漢要平定天下,不知又要多付出多少人的性命。

想到這裡,馮鬼王痛苦地閉上眼。

“派出軍犬追尋了沒有?”

“學生此次前來,正是想要申請山長,派出上等軍犬追蹤楊儀。”

端木哲的狗場,如今已經成為軍中最重要的軍犬供應基地。

最上等的好犬,基本都先供給軍中,次一些的,則是賣給牧場草場。

這些軍犬,不但夜裡能幫忙值勤,同時也擔任著戰場搜救任務。

狗管事的傳奇,已經開始在大漢境內流傳。

隻是馮君侯此次轉戰萬裡後所剩的軍犬,不過兩三隻。

涼州參謀團雖然帶過來幾隻,但總共加起來,也不到十隻。

“準了,讓暗夜營把軍犬都派出去。”

“諾。”

聽著張遠的腳步聲遠去,馮君侯背著手,走到窗前,看著外頭。

春雨貴如油,大概是老天看到大漢終於收複了舊都,很給麵子地給關中下了幾場春雨。

站在窗前的馮永,都能聞到大地散發出來的潮潤清涼氣息。

“雨後啊”

馮君侯長歎一聲。穀

若是楊儀真要逃走,春雨大約已經把他的逃跑痕跡衝刷乾淨了。

就算是派出軍犬,怕也是聞不到他的氣息。

就在馮君侯鬱悶地呆立在窗前時,門口又響起了腳步聲。

“又有什麼事?”

馮君侯今天心情極度不好,不想理事。

沒有人回答,反倒是腳步聲更近了。

馮君侯有些惱怒地轉過身。

誰啊,這般大膽?

誰料到他才堪堪轉過身來,眼角的餘光就看到一道人影直向他衝來。

“來者何人?”

外頭的守衛都死光了?

馮君侯不愧是領軍十數年的人物,正待使出關將軍和韓教頭所教的防身術。

卻是終於看清了正衝過來的來人,當下又連忙撤了手勢張開懷抱。

張小四一聲尖叫,直接跳到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他,掛在他的身上。

“唔唔唔”

屋內響起了某種吧唧聲。

良久之後,馮君侯這才有些喘氣地問道:

“四娘你怎麼來了?不是說還有十來天才到嗎?”

張星憶從馮君侯的身上下來,嘴唇沾著水色而在閃著潤澤,嘻嘻地笑道:

“怎麼,不想我過來?”

“想啊,天天想,都快要想死我了!”

馮君侯瞟了一眼緊閉著的門口,隨手關上窗,再一次把張小四摟在懷裡:

“可是你們不是說還有幾天才到嗎?”

順手探了探,感覺手感豐潤了不少,不錯,不錯。

把頭埋在馮君侯懷裡,張星憶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本來是還有幾天,後來半路上就聽到丞相病逝的消息,我一急之下,就把孩子交給阿梅和李慕帶著,自己先趕過來了。”

什麼叫紅顏知己,什麼叫夫妻同心?

馮君侯緊了緊懷裡的人兒,忍不住低頭又親了一口:

“四娘,有心了。”

張星憶抬頭,大大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看來我來對了?”

馮君侯歎了一口氣:“若是你再不來,我就要愁得掉頭發了。”

看著馮君侯原本滿臉的欣喜又變成了憂愁之色,張星憶不禁有些奇怪。

“阿郎怎麼說也不是缺少主政一方的經驗,就算是戰後初建,也不至於這般吧?”

當年涼州不也是這麼過來的嗎?

“不隻是因為這個。”

“哦?”張星憶眼珠子骨碌一轉,“是不是有人給阿郎使絆子了?”

馮君侯又忍不住地長歎了一口氣:“沒錯。”

“楊威公還是魏文長?”

“楊儀,他跑了。”

張星憶正待取笑他,臉上才待綻開一半,突然就怔住:“跑了?什麼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楊儀跑了,不知跑哪去了,我懷疑他極有可能是投魏賊去了。”

馮君侯拉著她坐下,把楊儀的事情細細說了一遍,同時還不忘記加上自己的猜測。

張星憶聽完,小臉已經是沉了下來。

她瞟了一眼牆上的地圖,站起來走了過去。

馮君侯跟在她後麵,有些僥幸地問道:

“四娘,你覺得,楊儀會不會是跑回漢中,去向陛下告狀了?”

張星憶聞言,冷笑一聲:

“若他真是跑回漢中倒好了!但我可不相信他會這般蠢。”

又是主動去挨魏延打,又是跑來自家阿郎麵前演戲,就為了回漢中?

“他身為長史,說要為丞相守墓,最後卻私自跑回關中,就算不是違背軍令。”

“但憑陛下對丞相的感情,會容得下他這般做?他這樣跑回去,就能有好果子吃了?”

如果說,丞相生前視陛下如子,那麼丞相死後,就是陛下的逆鱗。

誰敢碰,死不死不知道,但至少要脫一層皮。

要不然,真當那一聲“相父”是白叫的?

就算是天子心軟,自家阿姊是個什麼性子,自己難道還不清楚?

阿姊怎麼可能會讓陛下平白落人口實?

聽到張星憶的話,馮君侯的心一沉,最後一點僥幸也無。

“這麼說來,他這是真要去投賊?”

“也有可能是隱姓埋名逃走了。但以楊儀的性子,我怕他不會咽下這口氣,所以我更相信他是憤而投賊。”

張星憶一邊說著,一邊搖了搖頭:“阿郎豈不聞李正方李平屬下牙門將王衝舊事?”

李嚴還沒有改名前,在都督江州時,與屬下牙門將王衝發生摩擦,王衝自知為李嚴所疾恨,懼怕因此被誣陷罪名而叛逃降魏。

同時給魏國帶去了曲轅犁的圖紙。

若不是當時八牛犁尚未普及,世人多不知其構造,說不定魏國還能提前幾年得到八牛犁。

曹叡早些年的時候,屢屢吃敗仗,但仍能勉力控製朝政,甚至還能發起“清查浮華案”,旁敲側擊世家大族。

就是因為魏國屯田客府所控製的屯田,先是有曲轅犁,後有八牛犁,為魏中提供了大量的糧草。

聽到張星憶提起此事,馮君侯似是想起了什麼,臉色一變。

“丞相生前,曾派了細作潛入魏國,那楊儀隻怕亦知其人,那豈不是說”

第一次北伐的時候,丞相暗恨孟達反複無常,又欲讓彼牽製宛城魏軍。

故派出郭模到孟達的政治對頭那裡假降,同時故意泄露孟達之事,逼孟達反叛。

沒想到孟達在仲達麵前,就是個廢物。

但郭模卻也是借機潛伏了下來。

若是楊儀當真投賊,那潛伏了這麼多年的郭模,隻怕是要暴露身份了。

“他媽的!”

馮君侯忍不住地暴了一句粗口,為自己的大意懊悔不已。

反倒是張星憶回身安慰他道: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阿郎不須如此自責。那些潛入賊國的細作,從最初就已有身死的準備。”

“阿郎要做的,就是儘快平定亂賊,複天下太平,這樣,就不會讓那些人再做犧牲。”

馮君侯點了點頭,然後定定地著著地圖,也不知在想什麼。

好久之後,他突然說道:

“我想讓蘭陵笑笑生寫一本潛伏。”

“什麼?”

“潛伏,專門寫那些為了國家,舍身潛入敵人內部,卻不能公開自己真正身份的潛伏者。”

“他們的身份無人知曉,他們的功績永世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