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9章 郎心似鐵(1 / 1)

蜀漢之莊稼漢 甲青 10417 字 7個月前

除了參謀們翻帳薄的嘩啦聲,還有相互對帳的低低交談聲,剩下的人都在沉默。

帥營裡就這麼安靜了下來。

仰頭看著帳頂的馮君侯,腦子裡努力地回想著已經有些淡忘的曆史。

諸葛老妖之後,蜀漢朝堂基本沒有什麼大事應該吧?

有什麼人值得自己注意的?

黃皓已經被自己提前弄死了。

剩下的,也就楊儀和魏延?

想到這裡,馮君侯把目光從帳頂收回來,落到魏延身上。

魏延感受到了馮君侯的目光,抬頭看了他一眼,眉頭一皺,悶哼一聲,又彆過頭去。

你哼個屁!

真惹得老子發火,信不信我安排你和楊儀兩個人陪丞相去向先帝彙報工作?

閉上眼,輕輕地敲著案幾,馮君侯心如電轉,從朝堂到軍中,除了魏延和楊儀,還有誰的資曆比較高?

李平?

吳懿?

劉琰?

基本就這麼幾個人了。

劉琰是個樣子貨,無關緊要。

李平已經在錦城養老快十年了,這些年一直沒有掌過實權。

唯一讓人有些顧忌的,就是頂著一個輔政大臣的名頭。

隻是諸葛老妖之後,大漢天子還需要彆人輔政嗎?

再加上李平以前做的那些事,足以讓皇家忌憚不已。

身邊有個張小四,皇家當年對李平有多惱恨,馮君侯最是清楚不過。

張星彩哦,不是,是阿鬥,除非阿鬥是嫌大漢興複得太快了。

亦或者是太過渴望父愛,想要再找一個假父,才會想著讓李平重掌大權。

要不然真要讓李平翻了身,可沒有第二個丞相來壓製他。

李平若是聰明的話,還不如全力培養李豐撐起門麵來。

至於吳懿,算是深受皇家信任的外戚了。

自己也算是個外戚,與吳懿天然就是同一陣營。

最重要的是,吳懿主要是領軍,內政又不在行,基本不會有機會總攬國事。

這個可以從原曆史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五丈原之後,身份明明尊貴無比,資曆也是排在前幾位,吳懿一直在外領兵,從來沒有機會掌管過朝中政事。

在腦子裡麵過了一圈之後,馮君侯發現,有底氣反對自己,有理由反對自己,同時資曆又比自己老的,還真就隻有楊儀和魏延。

就算是曆史上蜀漢四相之一的尚書令蔣琬,現在的威望也根本不足以與自己相比。

想通了這一點,馮君侯的目光再次投向魏延。

魏延一而再地被馮某人加以注目,他隻道是馮某人在挑釁,心裡頓時大是不爽。

“你瞅啥?”

雖說丞相讓馮某人暫領關中諸事,但真要論起來,身為鎮北將軍的魏延,將軍號還要比征西將軍的馮某人高一個等級。

注:季漢將軍號次序是四鎮排在四征之前,曹魏則是四征排在四鎮之前,這個是不一樣的。

論起爵位,兩人都是亭侯,誰也不比誰差。

隻是這個時候的馮某人,已不再是初見魏延時的土鱉。

侍立在身邊的關將軍,還有下邊的兩位舅子哥,都是馮君侯膽氣十足的底氣:

“瞅你咋滴?”

將軍號和爵位都是示以尊榮之意,想要看真正的地位,還是得看實權。

馮君侯既有假節之權,又常年獨領一軍鎮守一方,比起欲領萬人都要丞相允許的魏延,地位不知強了多少。

最重要的是,他現在是代丞相領關中諸事。

咋啦?

我坐在主帥的位置上,連看你一眼都不行?

我敬老是因為我有禮貌,但若你為老不尊,那就彆怪我不給你麵子。

“小”

魏延大怒,右手下意識地按在劍柄上,就欲挺身而出。

關將軍鳳眼一眯,一直握著劍柄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

與此同時,營帳內響起了輕微的摩擦聲。

魏延腳才踏出半步,武將的敏感就讓他感覺到帳內氣氛的不對勁,環視一周。

發現幾乎所有人都盯著他,甚至有人隱含蓄勢待發之意。

在關將軍的庇護下,馮君侯坐在主位上,穩如老狗,目光冷冷地盯著魏延。

魏延已經踏出的腳無法收回,當下就是直接出列,然後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出營帳。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帳外,馮君侯咬牙,暗恨:“老匹夫!”

他雖不懼魏延,但終究隻是代丞相暫領諸事,並不是漢中大軍的真正主帥。

眼下沒有戰事,魏延身為漢中大軍的頭號大將,本也不需要親自來看著發糧。

在沒有違背軍令的情況下,馮君侯還真不能奈對方如何。

他此次來大營,主要是處理糧草之事,也沒心思想著要節外生枝,當下便催促略有停滯的參謀們繼續加快速度。

軍中放糧自有成例,再加上十幾個高才生一起對帳,未至傍晚,各營應發糧草就很快算了出來。

帳目一旦算清,剩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除去魏延,剩下的軍中主要將軍,要麼是無意與馮君侯交惡,要麼是與馮君侯或多或少有些交情在。

有了他們的協助,這一次糧草風波,很快就被馮君侯化解於無形。

把放糧的軍令發下去,馮君侯就打算出營回城。

他是暫領關中諸事,而不僅僅是暫領漢中大軍諸事。

在關中初定,暫時沒有太大戰事的情況下,回城處理政務遠比呆在軍營督促放糧重要得多。

畢竟軍令已經下了,若是有人敢陽奉陰違,那可就不是哼兩聲就能糊弄過去的。

再說了,留守軍中的諸將,若是連放糧的事情都做不好,那也就沒必要繼續領軍。

得知馮永沒打算在大營過夜,關興特意出營相送。

一行人準備分彆的時候,關興這才有些猶豫地開口道:

“明文,你得丞相看重,被賦予重任,這本是令人高興的事。”

“但你年紀尚輕,不論是軍中,還是朝堂,都有不少宿老,他們恐怕未必服你。”

“有類楊儀之流,也有類魏延之輩,更多的,有些人就算是表麵看不出,背地裡卻不知是如何看你。”

“所以越是在這種關鍵時刻,你越要小心謹慎,不要給彆人留下什麼把柄,也免得為人所趁。”

雖然有時候恨不得給某個姓馮的捅幾個窟窿眼,但真到關鍵時刻,關舅子還是很關心妹夫的,生怕自己的三妹會守寡。

“阿兄有心了。”

馮君侯笑了笑,對舅子哥的提醒和關心表示感謝。

然後他把目光投向東方,幽幽道:

“從答應丞相一起乘車入城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做好準備了,正所謂君子不患無位,患無以立。”

“我既然應下丞相之托,自不可能半途而廢,更不會因為有人阻撓而退縮。”

看著馮永麵色沉靜而又語氣平淡地說出這番話,關興也不知怎麼的,恍惚就想起了他迎娶三娘時的年少模樣。

誰能想到,那時春風得意的少年郎,竟能成長到今日這一步?

關興定了定神,這才開口道:

“楊儀這等人物,不識大局,若順其意則及理,稍有逆逼,則舍順入凶,傷侵他人。你若當真有心去其勢,吾亦無二話。”

今日在營帳內看到馮君侯身邊的一眾參謀,不過半日時間,就能把軍中糧草調配之事處理得乾淨利落。

要說帳內的諸將心裡沒有震動,那就是假話。

為什麼楊儀明明與諸多同僚交惡,卻還能得到丞相的倚重,位居眾人之上?

不就是欺負大夥都是大老粗,隻會領兵陷陣,不懂其他?

就連關興這等能寫會讀之人,也遠不如楊儀。

哪知今天大夥看到的,卻是一群小郎君的做事能力,居然能與楊儀不相上下。

雖說僅僅是調配糧草,但馮某人以眾參謀協理軍務,這個可是早就有傳聞的。

由此可知,那些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事實上,馮君侯麾下的參謀,在大漢軍中,本來是有對應的位置的,那就是參軍。

但參軍這個位置,基本都是丞相或者位高權重的將軍身邊親信擔任。

馮君侯的參謀團,可是有著大量的成員,哪可能每個人都能給參軍之位?

所以隻好退求其次,新設了這麼一個參謀之位。

對於馮君侯這種標新立異的舉動,很多人從一開始其實是不以為然的。

隻是因為有丞相的縱容,再加上馮鬼王最初的惡名,所以就算他人再怎麼看不慣,也不會為了這點事情去觸黴頭。

後來馮君侯不斷立下赫赫戰功,就再沒人提起這一茬你要能立下這麼大的功勞,丞相也一樣會縱容你。

關鍵是你行嗎?

馮君侯背後有興漢會的支持,又與皇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再加上丞相也有心想要看看他究竟能成長到哪一步。

所以其麾下一直相對比較獨立。

這就導致了涼州軍之外的很多軍中將領,對所謂的參謀團,究竟是個什麼模樣,多是不甚了解。

今日牛刀小試,算是讓不少人開了眼界。

像關興這等了解一些情況的,更是心神俱震。

妹夫身邊的這些小郎君參謀,單獨拎一個出來,可能沒什麼天資出眾之輩。

但架不住他們每人都學識頗雜,能力比普通人都要強上那麼一些。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當十數個乃至數十個甚至數百個“能力比普通人都要強上那麼一些”的人集合起來。

同時齊心協力去做某件事情的時候,眾人之智足以碾壓任何一個才乾出眾的參軍。

更恐怖的是,現在的南鄉講武堂,可以源源不斷地培養出一批又一批這樣的參謀。

所以關興才會說出那些話,支持自家妹夫乾掉楊儀:

楊老匹夫想乾就乖乖把活乾好,不想乾就滾!

我的妹夫會怕手底下沒人用?

關興表態支持自家妹夫後,話鋒一轉,又說道:

“隻是明文身邊的參謀固可以替代楊儀之智,但卻難取代魏延臨陣之勇與領軍之能。”

“魏文長雖不服明文,但如今尚未有出格之舉,何況世人皆知魏文長與明文不和,若明文一日得誌,便故意針對之,怕是會落人口實。”

馮君侯聞言,明白過來:“阿兄欲為魏延美言?”

關興坦然道:“隻是惜其勇而已。”

馮君侯失笑:“今早我在城中服侍丞相喝藥時,亦恰好與丞相談起過此事。”

關興一怔,下意識地就是重複了一句:“你與丞相竟是談過此事?”

“沒錯。”馮君侯點頭,“丞相問我:若有一日我得掌大權,楊儀與魏延又不服我,我當如何?”

他看著關興,問道:“阿兄可知我是如何作答?”

關興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咽下唾沫,心跳有些加快:“這等事情,我又如何得知?”

但見馮君侯淡然道:

“我答丞相說,他們服不服我,我並不關心,我隻關心他們服不服天子?”

說完這一句,馮君侯忽而輕輕一笑:

“丞相在時,他們皆是隻服丞相,若是丞相不在了,他們連天子都敢不服,那我隻好讓他們一直伴隨丞相身邊,讓丞相來管教他們了。”

語氣雖平淡,但關興卻聽出了森森寒意媽的要是你們不願意跟我走,那我就讓你們跟著丞相走!

以自家妹夫在天子心裡分量,以及他與皇家的關係特彆是在張四娘嫁入馮家,與三娘並立為妻的情況下。

彆忘了,自家妹夫可是持有節杖的,如天子親臨。

不服自家妹夫,和不服天子有什麼區彆?

關舅兄相信自己的理解沒有錯。

他剛想到這裡,隻見馮君侯露齒一笑,繼續說道:

“魏延今天應該慶幸,因為我出城太急,沒有持節杖過來,要不然,以他今日之舉,真以為我不敢給他安一個大不敬之罪?”

節杖其實就是經過精心處理過的八尺長的竹杆近兩米,最上頭還裝飾著旄羽。

這種大冷天下,馮君侯腦門又沒被門夾過,自然不會沒事舉著它到處跑。

關興聽到這番話,當場就是有些愕然。

看著舅子哥的模樣,馮君侯歎息一聲:

“阿兄,魏文長之勇與領軍之能,吾又如何不知?你也是領兵者,我且問你,若你麾下有勇力者,卻不肯聽從軍令,你會怎麼做?”

關興默然。

“我寧願要十個聽從軍令的普通士卒,也不願意要百個違背軍令的敢戰之士。”

站在曆史的角度上,或許有人會為魏延扼腕歎息。

但站在接替丞相的軍中主帥位置上,沒有人會喜歡魏延。

資曆老,性格差,指揮不動,甚至還會頂撞上司,擅作主張,衝動起來全然不顧大局

偏偏能力又強得驚人,哪一天真要對軍中有什麼不利,說不定比叛逃的危害還要大。

不能用,不敢用,不放心用。

曆史情懷是有的,但人又不是靠情懷活著,現實才是最重要的。

馮君侯早已不是那個見到曆史人物就一驚一詫的少年郎。

現在的他,要為大漢負責,要為丞相的托付負責,要為興漢會負責,要為跟隨自己腳步的人負責

郎心似鐵,當年綿意,不再有雖然當年也沒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