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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郎君,就算是給老夫一個麵子,你看能不能想法子再給我勻幾個名額出來?”
“你看,我手頭上這幾個士子,在錦城皆是少有才名……”
與外頭人頭攢動的熱鬨不同,已經是南鄉學堂實際管理人的魏容,又麵臨著另外一種熱鬨。
“大漢太學”的總代言人許慈,手裡正抖著幾張紙,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你看,不就是在學堂裡多加幾個桌椅的問題嘛?隻要你點個頭,他們每人每年交一萬緡的擇學費……”
昔日的狗子,天分僅屈於阿梅之下的少年郎,如今上唇已經有了黑絨絨的軟須。
麵對這位名聲在外的許公,魏容臉上帶著歉然的笑意:
“許公,這學堂的規矩,是山長定下的,是什麼就是什麼。我要是敢亂來,山長定是要罰我的。”
“你與我說這些,還不如去山長那邊尋門路。”
一萬緡?
很多嗎?
自家細君過目的帳,一萬緡以下都是不看的……
看著眼前這小子軟硬不吃,許慈也是隻能徒呼奈何。
身為中宮的大長秋丞,許慈實際上也算是宮裡的人。
可惜的是,偏偏遇到了個不管事的天子。
一天到晚躲在宮裡,不是數著票子玩就是抱著兒子玩……
怒其不爭,怒其不爭啊!
許大長秋丞哀歎。
南鄉學堂好歹也算是皇家的產業呢,皇帝不管,皇後也不管。
說是有個主事的張四娘子吧,還是馮文和的姘頭。
你跟誰說理去?
以馮文和的地位和權勢,老夫敢隨隨便便欠他的人情嗎?
手頭這幾個“才俊”,把他們全身上下都打包賣了,隻怕都還不了馮文和的這點人情!
人情這東西,也是有成本的啊!
權勢越大,人情就越大。
以馮文和的權勢,再加上他的名聲,多少人敢為了這點事情欠他的人情?
再說了,拿這點事情去找他,真以為人家不要麵子啊?
許慈想到這裡,熄了向馮刺史求人情的打算,繼續磨他的弟子:
“魏郎君,這南鄉學堂,對南鄉百姓太過寬容,對外來人士卻苛刻有加,被人詬病久矣!”
“若是能多選一些外鄉之才,也能堵住悠悠之口……”
魏容聞言,斜眼看著許慈:
“許公,你這話就不對了。學堂年年都有他郡送進來的學生,何來說苛刻有加?”
“且南鄉學堂的考課,本來就是能者上,不能者下,公平公正公開。”
“至於對南鄉百姓太過寬容,這是應有之義啊!南鄉能有今日,靠的不就是咱們南鄉的父老嗎?”
“不對南鄉的父老寬容,難道要對外鄉人寬容?我真要開了這個口子,到時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南鄉子弟是山長的起家底子。
就算是現在,山長所領的軍中,從隊率到校尉的軍中骨乾,南鄉子弟也占了一半。
南鄉百姓今天的日子,那都是南鄉每家每戶的男兒,跟著山長征戰多年,在前方拿命換來的。
誰都知道南鄉子弟善戰不畏死,那是因為他們明白一件事,隻要南鄉不變,他們就沒有後顧之憂。
這些外鄉佬,上下嘴皮子一開一合,幾張票子就想搶南鄉子弟的位置?
想得美!
魏容“嘿tui”一聲,往垃圾桶裡吐了一口痰。
沒辦法,眼看著就要進入冬日了,天氣乾燥,容易上火。
就在這時,門口“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了。
一個已作嫁人打扮的年輕女郎,提著一個食盒走進來。
看到裡頭的一老一少,不禁笑著說道:
“許公又來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食盒放到桌上,對著魏容溫聲說道:
“聽說阿郎沒吃午食,妾就拿了一些吃食過來,還熬了一份湯。”
這個年輕婦人,正是長大了嫁給魏容的幺妹。
此時的她,舉止端莊,雖是打扮素雅,卻自帶著一股雍容。
若是不知底細的人,還以為是哪家的閨秀。
畢竟是跟了李慕好幾年,又是馮永指定的南鄉產業管理者之一。
比起十年前,鄉野村姑已經完全蛻變成了以南鄉為代表的新時代婦人。
魏容接過來打開,吸了一口熱氣,讚道:
“好香!”
然後又看了一眼許慈:
“許公,要不要一起吃?”
許慈哪有這個心情?
再說了這是人家小夫妻之間的事,他一個老頭摻和什麼?
當下哼了一聲,拂袖就要離開。
幺妹倒是知禮懂事,連忙替自己的阿郎道歉:
“許公,這學堂的規矩,是主君親自定下的,阿郎現在真要壞了規矩,那是要被主君責罰的。”
說著,她抿了抿嘴,“妾所管的工坊學堂,倒是還有幾個名額,若是許公有合適的人選,妾可以作主破個例。”
現在南鄉的主要產業,是教育產業。
壟斷了印刷和紙張的南鄉,在教育產業方麵,具有天然的優勢。
最早的紡織工坊當然還在,但早就已經停止擴張了,甚至還把一些地皮讓給了學堂。
原先的紡織工坊現在已經成了工坊學堂的實習基地。
工坊學堂不同於南鄉學堂,它側重於女學生的培養。
同時它還有委培業務。
因為大漢各處種植園、工坊、草場等新興產業的興起,中低層的管事人才也是極為短缺的。
工坊學堂是南鄉學堂的一個重要補充。
但比起南鄉學堂,工坊學堂的門檻終究是要低一些。
“老夫要……”
許慈正在氣頭上,本想說“老夫要這工坊學堂的名額做什麼”。
隻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當真?”
幺妹含笑點頭:
“妾豈敢騙許公?”
“我要十個名額!”
許慈張開一隻手掌,然後又一翻,示意道。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魏容吐出一根骨頭,叫道:
“許公,你先前跟我說的,可是隻要五個,現在見我家細君好欺負,就這麼大開口?”
“去去去!與你何乾?”許慈沒好氣道,然後又轉向幺妹,“老夫家的那個大郎,現在正跟著馮君侯在涼州博前途呢。”
“手底下也是缺人,若是魏家娘子能幫這個忙,老夫自是感激不儘。”
“許公既然開了口,妾自然照辦,到時請許公派人把名單送過來就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許慈瞥了一眼正埋頭進食的魏容,心道這魏丁氏當真是比這小子好說話多了。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雖說沒有達到最好的結果,但也算是差強人意,許慈總算是放過了魏容,離開了魏容的值守室。
待他離開後,魏容“噗”地一聲,又吐出一根骨頭,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對著自己的細君說道:
“這許仁篤也是夠辛苦的,一大把的年紀,還要為了這幾個名額拉下臉麵來,學學李都督(李恢)不好麼?”
幺妹跟著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李都督可是講武堂的西席呢,其子還是丞相府的參軍,其侄又在涼州跟著主君,哪是許公所能比的?”
不說彆的,就是在興漢會,許慈的兒子許遊,比李遺和李球至少差了一個等級。
就算李恢已經退下來了,但人家也是以安漢將軍、漢興亭侯的身份乞骸骨。
更彆說在李恢拜將封侯的時候,許慈連大長秋丞都沒混上。
而且現在南鄉講武堂還有趙老將軍坐鎮,誰敢在這裡頭胡亂放肆?
許仁篤就算是不想拉下臉麵來,他也得有這個膽子才行啊。
魏容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
“劉車騎也來了南鄉,聽說還帶來了劉府上的歌伎,連日宴請了許公,你說,許公要這麼多名額,會不會也是劉車騎有關?”
幺妹自然沒有魏容的心思,她有些不明所以地問道:
“阿郎為何這般說?”
魏容麵上突然變得有些猥瑣起來,古怪地笑道:
“自然是因為劉漢子啊!”
幺妹終於明白過來,臉上一紅,狠命捶了魏容一把,罵道:
“呸!下流!”
魏容叫冤道:
“怎麼就成下流了?我說的是正事呢!”
“就是下流!”
所謂劉車騎,就是劉琰。
當然,車騎將軍的名號,在不明真相的人眼裡,還是很有震懾力的。
但在實權大佬馮刺史麵前,十個劉車騎也不夠一個馮刺史打的。
魏容身為實權大佬馮刺史的開門大弟子,隻要不犯迷糊被人抓住小辮子,自然也不用怕劉琰。
當然,劉琰這等人物,也不可能屈身前來找魏容這種後輩求門路。
不過有一個事實是:比起許家來,劉家顯然更需要學堂的名額。
因為劉琰之子劉良,現在乃是大漢有名的漢子,負責協調涼州各部族,同時還參與草場的劃分。
職位不高,但很重要,而且肥得流油。
當年以身飼胡女,現在換來了豐厚回報,這一波不虧。
隻是職位重要了,需要的人手也多了。
關鍵是現在涼州刺史府的基層人才儲備,還不夠馮刺史自己用。
就連各郡的太守,刺史府都是隻配了一些軍中骨乾,還有幾個學堂的學生。
剩下的框架要自己想辦法搭起來。
再加上大漢現在的製度,主官又有自己招選幕僚的權力。
所以工坊學堂專向培養出來的基層管理人才,正是劉良目前最好選擇。
不然你一個人,就算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
涼州實行的又是考課製,競爭慘烈,要是拿不出實在的政績,以後想要升遷,難啊!
所以在魏容想來,自己的猜測還是很有可能的。
隻是臉上那不自覺露出的笑容出賣了他那點小心思,然後被自家細君捶了一頓。
小夫妻打鬨了一陣,魏容為了避開這個話題,不得不另提了一個問題:
“前日你去了南鄭那邊,阿母還好吧?”
幺妹收了一下發鬢,點了點頭:
“阿姑身體很好,她還讓我給你帶了話,說不要擔心她。”
魏容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又多問了一句:
“那……阿母有沒有說其他的?”
幺妹搖了搖頭:“沒有。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魏容臉色不變,從容道:
“快要入冬了,早晚要比白日涼得多,所以自然是多擔心一些。”
幺妹沒有懷疑。
在魏容吃完後,又收拾好,這才離開。
這裡是南鄉學堂,不是工坊學堂,魏容下午還有事情要處理,她不好呆在這裡,免得影響魏容。
在她離開後,魏容關上房門後,從抽屜裡拿出一封已經打開過的信封,又重新逐字讀了一遍。
直到確定沒有漏掉一點內容,這才拿出火折子,把信燒成灰燼。
然後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心思翻湧:
山長要我多注意一下魏府,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雖然自家大人在大漢的資曆要比山長高,但實際上誰都知道,現在大漢境內,僅有廖廖數人能與山長並肩而論。
而自家大人並不在這廖廖數人之內。
如果山長真要對魏家動手……
想想光是自己在南鄉所接觸到那些錯綜複雜的勢力,再想想自家大人那人憎鬼厭的人緣,魏容對魏延當真是一點信心都不敢有。
當然,魏容自然不可能真的是在擔心魏延,他擔心的是在魏府上自家阿母會不會受到牽連。
雖然魏延在名義上是自己的大人,但那也僅僅是在名義上。
一個名義還比不過山長這種真正把自己培養成人的恩情。
但雙方真要起了衝突,那也足夠讓魏容頭疼的。
魏容歎了一口氣,揉捏了一下眉心。
自家大人若是早知道山長能有今日成就,會不會後悔當年高高在上,想要拿捏山長的做法?
魏延後不後悔魏容不知道,但許慈知道自己後悔了。
他剛從學堂出來,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吾竟是被那兩小兒給耍了!”
想起自己左磨右磨那小子就是不開口,偏那小娘子那麼巧進來,自己在昏頭之下,竟是答應了對方。
這根本就是那小子的脫身之策啊!
自己當著那小子的麵,要了工坊學堂的名額,怎麼還好意思再去要南鄉學堂的名額?
就是這樣,自己還欠了個人情。
“果真是馮文和教出來的弟子,一個比一個精!”
許大長秋丞“嘖”了一聲,又是暗罵了一句。
“馮文和的弟子?許公,那馮文和的弟子可是答應了?”
有人在外頭早就等得心焦,看到許慈出來,連忙一把拉住他,著急地問道。
“這規矩哪是那麼容易破例的?”
許慈長跟著劉琰來到落腳之地,喝著美伎泡好的茶,長歎了一口氣:
“吾這老臉,怕是都丟儘了!”
對方聞言,臉上儘是失望之色,唉了一聲。
沒想到許慈又喝了一口茶,頓了好一會,這才繼續說道,“……這才討來了六個工坊學堂的名額。”
“工坊學堂?”對方一聽,眼睛一亮,“那亦可,亦可啊!此番真是多謝許公了!”
“吾倒是無妨,隻是這名額有限,一個名額要交五千緡的擇學費。”
“應當的,應當的!”
許慈聽了,心頭暗自盤算:
熟人吾賣五千一個名額,手頭這剩下的四個名額,再找幾個冤大頭,一個名額賣一萬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