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雖然當初馮永是抱著有棗沒棗打兩杆的心思,讓禿發部去西海之地落腳。
反正又不是我去,到了那裡能不能存活關我鳥事?
但這個並非是存了純粹的善意的建議,對於禿發部來說,不啻是拯救了整個部族。
所以就馮永個人與禿發部的交情來說,或者馮永對於禿發部來說,確確實實是全族的救命大恩人。
甚至馮永以後,可能還會被禿發部尊稱為馮公之類的。
如果有朝一日,禿發部像後世的禿發樹機能時代那樣,席卷整個秦涼之地。
而馮永恰好又與傅燮一樣,落個孤軍守城,或者孤軍麵對整個涼州叛軍境地。
大概他也能得到傅燮的同樣待遇:對麵的叛軍苦苦哀求他離去,甚至還派出人馬,送他安全離開。
但那也就僅僅是他個人的待遇。
禿發部不可能因為他,就主動放棄眼前的大好形勢,放棄了部族的遠大前途。
更不要說,後方部族還處於魏人的控製下時,前方就敢不顧一切地反叛曹魏,把族人置於死地而不顧。
最多最多,也就是在偷偷摸摸的情況下,給馮永放點水。
所以馮永聽到禿發闐立說要陣前反水,就當是個奉承話,聽過了就算。
至於禿發闐立所說的專門前來道歉,同樣也不能相信。
這時,下人抱著一壇酒進來。
馮永接過來,示意下人離開,自己親自給禿發闐立斟上酒。
讓禿發闐立有些誠惶誠恐。
隻是他很快就被這股濃鬱的酒香給吸引住了。
“這酒好香!”
禿發闐立聳了聳鼻子,忍不住地說道。
“嘗嘗,”馮永招呼道,“這等酒,隻有在我這裡有,彆的地方,可尋不到。”
看著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著耳杯,馮永好心地提醒了一聲:“小心點喝,這酒極烈,入口火辣非常。”
禿發闐立聞言,先是把耳杯放到鼻子下邊聞了聞,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世間竟有這等美酒。
他遲疑地抿了一小口,然後馮永就看到,他的鼻子、眼睛和嘴巴都皺成了一團。
“啊……”
他先是呼出一口氣,然後又吸了一口氣。
“若是飲不慣,那就算了。”
馮永微微有些失望。
看這個時代的人們還當真是喝不慣這種烈酒。
哪知禿發闐立又悶頭喝了一口,然後他隻覺得一股氣血直衝上腦門。
再一口……
整個人的身子似乎都變得火熱起來。
如今的隴西雖然已經進入春日,但春寒料峭,乍暖還寒,若是穿得少了,薄寒仍是侵人肌骨。
兩口烈酒下去,禿發闐立當場就把自己身上的披著的大塊毛布解下來。
然後伸手探去,隻見裡麵居然還掛著一個布袋。
禿發闐立把布袋解下,打開袋口,推到馮永麵前:“馮郎君,這是西海那邊特有的牛肉,是那邊的羌胡殺了一種長毛牛後曬乾而成,你嘗嘗。”
他說著,自己先是伸手進去,抓了一把出來,放到嘴裡嚼了起來。
嚼了兩粒,又拿起耳杯喝了一口酒。
然後眯起眼睛,大聲稱讚道:“這等牛肉乾,佐這等世間難得的美酒,當真是無上享受。”
馮永聽到他所說的長毛牛,心頭就是一動。
西海,也就是後世的青海。
青海的長毛牛,十有**就是犛牛了。
當年在大西北退役後,因為工作的關係,曾有幸吃過半養殖的犛牛,味道實在是不錯。
用秘製佐料醃製風乾成的牛肉乾,嚼勁委實不錯,香中帶著微甜,還有些許辣意,當真是令人回味無窮。
所謂半養殖,就是牧人把犛牛群放養在高山上,一年裡也就是下山數次,其餘的時候都是在高山上與犛牛為伴。
此時聽到禿發闐立這麼一說,他頓時口齒生津。
本欲伸手去拈起幾粒。
可是當他看到禿發闐立從身上解下來的布料,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年自己賣給他的那一批。
已經黑乎乎地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再看看布袋,更是因為長久不洗,已經隱隱現出油光。
當下隻得咽了咽口水,又把手收了回去。
禿發闐立喝完耳杯裡的酒,又嗬出一口酒氣。
馮永指了指桌上的酒壇:“喜歡喝就多喝點,自己倒上就是。”
禿發闐立一聽,頓時大喜:“馮郎君,你實在是太慷慨了!”
馮永微微一笑:“這酒喝下去後,可以讓身體暖和起來。特彆是在下雪的冬日,喝上一口這等美酒,當真是神仙日子也不換。”
禿發闐立似乎已經習慣了烈酒的刺激,當下把耳杯裡的酒一下子就灌進嘴裡。
他一路行來,本來就是空腹,如今再連喝兩杯烈酒,酒意上來得很快,開始變得有些熏醉起來。
“馮郎君說的極是。”禿發闐立享受著這種暈乎乎的飄飄欲仙之感,“這等美酒,當真是神仙之物……”
看到他的模樣,馮永試探著問道:“禿發闐立,此次來,你究竟是為何而來?”
“自然是過來道歉的。”
禿發闐立抓了一把牛肉乾放到嘴裡嚼著,含糊道。
馮永聽了,不禁有些意外:莫不成自己當真想錯了?這禿發闐立竟然這般尊重自己?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過來幫馮郎君的忙。”
禿發闐立把嘴裡的肉咽了下去,又說了一句。
馮永挑了挑眉,“幫忙?幫什麼忙?”
禿發闐立打了一個酒嗝,拍了拍胸口:“禿發部永遠是馮郎君最好的朋友。”
嗯,然後呢?
馮永靜靜地看著禿發闐立,看著他準備說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知道,大漢很想要打敗涼州的魏人。上次的事,我們部族是迫不得已,不得不與大漢為敵。”
“所以此次,我們部族為了彌補先前,準備幫大漢收複隴西。”
馮永聽到這番話,終於動容。
“你不是說,你們部族在西海,要聽命於魏人嗎?”
實在是太感動了!
先前我錯怪了你們!
隻聽得禿發闐立繼續說道:“馮郎君,你有所不知,去年涼州的糧食歉收了,我們從魏人手裡換不來糧食。”
“我們沒有辦法,為了不讓族人餓死,隻好越過大河,到達隴西,想要從羌人那裡搶些糧食。”
等等?
隴西?
馮永一聽,心裡咯噔一下:“隴西?你們的部族已經到隴西了?”
禿發闐立點了點頭,得意道:“沒錯。不但到了隴西,而且還得到上天的保佑,讓我們很輕鬆地搶了罕那邊的不少羌胡部族。”
馮永聽到這個話,腦中閃過一抹亮光,脫口而出地說道:“臥槽!從西南邊進入隴西,劫掠罕一帶羌胡的原來是你們?”
你們當然輕鬆,媽的羌胡的主力全在狄道這邊呢!
“臥槽是什麼?”
禿發闐立問道。
馮永又給他倒了一杯酒:“來,先喝酒。”
馮郎君親自倒酒勸酒,禿發闐立不敢怠慢,連忙又咕嘟咕嘟地喝下去。
渾然沒看到馮郎君眼中閃著忽明忽暗的目光。
似李!
原來是你們!
老子好心好意給你們指條明路,你們竟然截了我的胡!
看著禿發闐立醉意更濃,馮永深吸了一口氣,又開口問道:“你不是說你們這次來,是想要幫大漢嗎?怎麼又跑去搶罕的羌胡?”
禿發闐立甩甩腦袋,含糊道:“順手,順手搶了而已,其實我們主要還是想要幫大漢……”
恐怕主要是搶劫,再順便當個雇傭軍?
馮永斜眼看了一眼目光飄忽的禿發闐立,輕輕地敲了敲桌子。
他沉吟了好一會,這才說道:“你們這麼做,難道就不怕涼州的魏人找你們麻煩?”
“所以我們隻能幫大漢打敗隴西的羌胡,不能親自去打魏人的城池。”
禿發闐立回答。
“涼州的魏人,現在是不是已經不管你們了?”
馮永突然問道。
禿發闐立一愣。
“我的意思是說,涼州的魏人是不是已經管不著你們了?”
馮永盯著禿發闐立,加重了語氣問道。
禿發闐立不敢對馮永撒謊:“是。所以我們才敢南下,看看能不能在罕那裡尋得過冬的牧場。”
想得美!
馮永心裡冷笑一聲。
“禿發闐立,你要知道,罕自古以來,咳,幾百年前,就已經是大漢的領土,你們想要在那裡放牧……”
馮永說到這裡,頓了一下。
禿發闐立一聽,有些著急地問道:“可是馮郎君,那裡不是已經被魏人放棄了嗎?”
“曹魏乃是逆賊,他們怎麼能代表大漢?”
馮永振振有詞地反駁道。
“可是,可是……”
禿發闐立“可是”了半天,卻是說不出話來。
他能知道區分魏人和漢人,就已經算是難得了。
至於魏人和漢人之間複雜關係,哪是他一時間所能理得清的?
如今涼州的魏人無力管隴西這邊,而馮郎君又屯兵首陽,擺明了就是要向西進軍。
他此次來,本意是主動為大漢幫忙,然後借機從大漢這裡取得在罕落腳的承諾。
罕有大夏水和大河灌溉,土地肥沃,水草豐茂,而且還是一個過冬的好地方,更是一個天然的牧場,比想象中的還要好。
若是大漢和族裡各自從東西兩邊夾擊羌胡,罕的羌胡根本不在話下。
這麼一來,大漢得了狄道,而自己部族得了罕的牧場,各得其所。
沒想到聽馮郎君的口氣,竟是要把罕重新納入大漢的疆域,不答應他們在罕放牧,那他們怎麼辦?
換了彆人,大不了直接打下來就是。
但麵對馮郎君,又豈能隨意亂來?
馮永看到他的酒意都醒了幾分,這才繼續說道:“禿發闐立,你方才說,你們是因為冬日裡沒有足夠的糧食吃,所以才想著南下的?”
“正是。”
馮永點了點頭,然後微微湊了過去:“你知道嗎?其實我有一種養牛羊馬匹的方法,可以讓你們的族人可以不用擔心白災。”
白災就是遊牧民族所不能承受的暴雪。
一場白災下來,彆說牛羊馬匹,就是人都有可能熬不過去。
小一點的部族,在吃完了所有存糧和牛羊之後,直接就被天災滅絕,也不是沒有可能。
“隻要按我的方法去做,你們不但可以養出更多的牛羊,而且在冬日裡,還可以有定居的地方過冬。”
禿發闐立一聽,身子猛然一震。
隻見他結結巴巴地說道:“馮郎君莫非是和小人開玩笑,世間安得有這等好事?”
馮永把身子往後一靠,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去年隨魏人來到隴右,可曾聽說過,隴右的羌胡突然反了魏人之事?”
“自然聽說。”
郝昭領著涼州鐵騎,不敢輕易深入南安天水,隻能進入隴西過襄武城。
就是因為這兩地,無論漢羌,皆是齊齊響應大漢。
禿發闐立自然知道這個事情。
“那你可知道,隴右的胡人為什麼會反了?”
馮永眼中帶著得意的目光,看向禿發闐立。
“小人隱約聽說,是因為馮郎君。”
禿發闐立感覺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著。
“那你可又知道,如今隴右羌胡諸事,皆是由我管?那些胡人,隻要我一聲令下,莫不影從,你道為何?”
“因為他們隻要按我的吩咐,在我劃分好的草地放牧,就可以過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
馮永再次湊過來,聲音低沉,充滿了誘惑力,如同惡魔的低語:“前些年,你們禿發部曆儘艱辛,都沒有能尋得一處落腳之處。”
“當年我能讓你們安定下來,如今的我,同樣可以有辦法讓你們吃穿不愁。”
禿發闐立咽了咽口水:“可,可是,馮郎君,若是我們不去遊牧,哪來的那麼多草讓牛羊吃?”
“我會種草,而且還有辦法讓牛羊在冬日裡吃到鮮嫩的綠草。”
馮永指了指上天,“和我能用羊毛織出毛布一樣,這也是我從山神那裡學到的。”
山神傳人馮郎君,豈是浪得虛名?
“咕咚!”禿發闐立的手有些哆嗦地拿起耳杯,卻發現杯裡早就沒酒了。
酒壇被人拿起,又往裡頭倒了酒。
馮永繼續說道:“你也說了,我永遠是禿發部最好的朋友。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朋友?”
禿發闐立總算是沒有喝昏頭,他問道:”尊敬的馮郎君,那我應當怎麼做?“
馮永露齒一笑,大白牙在熠熠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