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起馮永這種爆發戶,遊楚那是正宗得不能再正宗的寒門子弟出身。
據馮永所查到的資料,遊楚之所以能得隴西太守之位,完全是因為他那個被人迫害而死的大人。
遊楚的大人叫遊殷,關中司隸左馮翊頻陽縣人士,曾任司隸左馮翊功曹。
不大不小的一個官,在家鄉本地也算得上是有些聲望。
遊殷官不大,眼光卻很毒。
曹魏名臣張既還是個少年時,他就看出這個少年很有前途。
於是就把張既請回家去作客,並且還把他當成貴客招待。
在宴會結束後,又把自己的兒子遊楚托付給他。
張既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再加上遊家在當地的鄉親眼裡,也算是名望之家了,所以這才答應下來。
待到初平三年,也就是董卓死後第二年,原董卓部將、涼州望族胡軫任司隸校尉,因為與遊殷有仇隙,便誣陷遊殷並將其處死。
加上當時關中皆被董卓舊部所占,戰亂不止,官不像官,吏不成吏,百姓住無所居,衣不蔽體,食不裹腹。
望族世家根基深厚,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反正我一百年不動搖。
但像遊家這種寒門家族,家中的頂梁柱一旦不在,那就是遭到毀滅性打擊,呈現出衰落的跡象。
幸好遊殷人緣不錯,在他死後,有同僚幫忙護著遊家,才不至於讓遊家徹底沒落下去。
與此同時,曾受遊殷所托的張既也開始了仕途之路。
十六歲就在馮翊郡擔任門下小吏,後來屢次升遷,被郡裡舉為孝廉。
後來又被州郡舉為茂才,升遷為新豐縣令,在任期間他的政績在關中各縣中名列第一。
等曹操進軍關中時,張既開始效力曹操,屢立功勞,從議郎一直升到涼州刺史,封西鄉侯。
遊殷生前的投資得到了豐厚的回報。
因為張既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
遊楚先是擔任司隸河東郡蒲阪縣令,曹操平定漢中後,遊楚得到張既的推薦,得任關中興漢郡的太守。
再後來,曹魏篡漢,廢興漢郡。
這就意味著遊楚失去了太守之位。
這時張既恰好被任命為涼州刺史,於是他又把遊楚推到隴西太守的位置,直接放到自己眼皮底下照顧。
哪知天有不測風雲,這才過了兩年,張既就死在了任上。
遊楚依靠的大樹倒下了,於是他在隴西這個偏僻之地的太守位置一呆,就是七年。
涼州和隴右本就不受朝廷重視,更何況隴西這個偏得不能再偏的地方?
再加上遊楚在朝中又沒有什麼根基,全靠抱張既這個老鄉的大腿,如今大腿沒了,誰還會記得他?
如果按原曆史,遊楚會因為守城有功,終於第一次被洛陽皇宮裡的皇帝召見。
甚至還會因為在朝堂上不懂禮儀,鬨出了笑話,從而受到曹睿的賞識。
不過即便如此,遊楚最後的官職仍不過是駙馬都尉,後來再次外放,仍然隻能是一郡太守,而且依舊是在關西各郡任職。
從這就可以看出,遊楚在朝堂的世家和宗室眼裡,隻能算是個鄉巴佬,根本沒機會進入曹魏的權力中心。
但也正因為遊家不是什麼世家大族,所以留守家裡的人不算太多,甚至把妾室算上,那也隻有五個人。
當然,那些奴仆之類的不算在內。
同時遊家與各方的利益關係也沒有牽扯太多。
隴右之戰後,關中人心惶惶,再加上剛好遇到旱情,還有從北邊安定郡不斷逃難過來的流民。
雖說關中沒有因此大亂,但小亂總還是有的。
南鄉嚴格挑選了政治過關,膽大心細,同時武藝拔尖的遊俠兒,以劉渾的師父韓龍為首,先行去關中打探消息。
遊俠兒在稍顯混亂的關中,那可說得上是如魚得水。
在探明遊家的情況後,馮永又以查探關中軍情的名義,以護羌校尉的身份下令,派出了暗夜獵手,前往關中接應。
夏侯好歹也是用毛布賺了大錢,就算再怎麼顧及國家大事,也不能阻止民間私下裡交流不是?
所以就算他被調走了,隴右與關中,漢中與關中,通過他建立起來的一兩分關係,總是還在的。
隻要不搞什麼叛亂,在這種人心沉浮不定,流民亂竄的時刻,遷走幾個人簡直是再輕鬆不過。
那兩分比紙還薄的關係,最多隻能算是順水人情,還能換來各種毛料,何樂而不為?
更何況從子午穀流入漢中的難民,也不是沒有。
“當時關中流言四起,有不少人說是要追究隴右官吏的責任,也不知是真是假。”
馮永把南鄉遊俠兒和暗夜獵手一齊努力,進入敵人後方,拯救大兵……呃,錯了,是拯救親人的故事,複述了一遍。
最後還不忘黑曹魏一句。
如果曹魏真要按法令追究隴右之失,太大的人物不好追究,太小的人物追究起來沒有威懾力。
反正馮永自己設身處地地想了一下,覺得像遊楚這種不大不小,而且朝中無人的人物,拿來做娃樣子正好合適。
遊楚聽完馮永所述,亦是點了點頭,感激道,“仆謝過君侯活親人之恩。”
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當初之所以沒有答應出仕大漢,正是因為擔心關中的家裡人受到牽連。
此時得知家人平安,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當下便略有感慨地說道,“時張公(張既)先是被舉為孝廉,但未曾去京城入郎署為官。”
“後曹操任司空,征召張公,張公亦未到任。”
“直至鐘繇任侍中,領司隸校尉,持節督關中諸軍,張公這才願意擔任擔任鐘繇的參軍事。”
“張公一生,不願去關東任職,但關中以右的職位,卻是從未推脫,乃是知關西民生多苦,想為關西與涼州百姓多做些實事。”
“且關西士吏素不為關東世家所喜,不過幸好遇到了曹操,時曹操尚能拋寒門與世家豪族之見,可惜……”
遊楚說到這裡,歎惜了一聲。
馮永接口道,“可惜曹丕篡漢,朝堂之上除卻曹操遺留下的老臣,寒門能入朝堂者,少之又少。”
因為曹魏立國,本就是代表著世家的利益。
當然,還有宗親的利益。
這兩方勢力相互製約,皇帝居中平衡,穩坐皇位。
但是如果有朝一日,當皇帝沒有能力平衡雙方勢力,或者當一方勢力過大,必然會導致曹魏的崩潰。
至於寒門,聽說你想要參與這個遊戲?
先洗洗睡吧,夢裡啥都有。
沒想到遊楚居然也能看到這一點,倒是讓馮永有些意外。
遊楚同樣也沒想到馮永能看清這一點,當下就有些驚異地抬眼望過來。
馮永微微一笑,“遊君,歡迎加入興複漢室的大義之舉,大漢出仕如今不論門第,隻論才能。關西多出將,雄兵出涼州。”
“隻要遊君能一儘所能,還怕不能續張公遺願?”
從遊楚的話中,以及他對張既的述說,再想起隴右豪族在北伐時的表現。
馮永終於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關西人士對關東的微妙心理。
累積百餘年的隔閡,又有羌胡之亂作為催化劑,如今關西人士大多都有這樣的心理:關西是關西人的關西。
至於關東世家,你們不帶我們玩,我們就自己玩自己的。
以前有這種心理的是涼州,但涼州隴右關中,本就是一體的:無涼州則無隴右,無隴右則無關中。
反正在關東世家眼裡,你們都是關西的。
所以現在關中也跟著有這種心理那是再自然不過,隻看張既不願意東過潼關任職就可窺探一二。
這種情況繼續發展下去,離心率隻會越來越大,隻待中原朝廷對四周的控製力稍微減弱,關西分裂出去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想到這裡,馮永又補充道,“漢室衰微,正是需要各方有誌之士共舉盛事之時。似那冀城的薑維,如今乃是大漢奉義將軍。”
“還有梁緒、梁虔、尹賞等隴右人士,皆為大漢所用。若是君能儘展其才,又何須拘於隴西這等荒涼之地?”
遊楚起身,恭聲道,“某豈敢不從命?”
成功地勸說了遊楚,馮永又與他約好,準備派人送他回漢中,這才起身離開。
遊楚親自把馮永送出府外。
馮永站在府門口,看著空蕩蕩而且大開著的大門,戲笑道,“這大門總是這麼開著也不好,要有門房守著才正常嘛!”
遊楚會意點頭。
“今日君侯前來府上,沒有門房提前稟報,以致某不能提前出府迎接君侯,實乃某之錯。下次君侯前來,某定然不會再失禮。”
兩人相視一笑。
今天先是與公孫徵商議甚久,後又在遊府與遊楚相談,而且還欣賞了歌舞,吃了宴席。
一番折騰下來,一天的時間差不多也過去了。
回到住所,關上房門,關姬這才開口問道,“阿郎把遊楚送回漢中,莫不是欲向丞相舉薦?”
馮永點頭,一邊攤開公孫徵所贈的絹紙,一邊說道,“丞相當初入襄武城時,還曾特意問起遊楚,可見對其愛才之心。”
“如今遊楚心結已去,若是我再向丞相舉薦,正是為國舉才啊。”
關姬看著正在低頭觀察地圖的馮永,神色有些猶豫,“阿郎,妾聞那遊楚,曾計退魏延,其才隻怕要比公孫徵要高。”
“阿郎欲征辟公孫徵,卻是把遊楚送到漢中,這又是何故?”
馮永聽到這話,這才抬起頭,看向關姬,握住她的手,臉上儘是笑容,溫聲道,“細君這是在為我考慮呢?連丞相都放一邊了。”
關姬臉上微微發紅,目光卻是沒有躲避,嬌嗔道,“妾與阿郎本是一體,凡事自然要先想著阿郎,想著咱們馮家。”
“好好,咱們老馮家得細君如此,焉能不興旺?”
馮永笑嘻嘻地說道。
關姬臉上更紅,白了他一眼,“阿郎還沒說為何舉遊楚而征公孫徵呢。”
“遊楚有才,丞相本就是知道的。雖說我也有征辟之權,但遊楚本是隴西太守,且又是先入了丞相之眼。”
“我若是征辟了去,未免太過於顯眼,倒不如把他舉薦給丞相。如今我麾下,張嶷不比遊楚差,再加上句扶、劉渾、霍弋等人。”
說到這裡,馮永又特意加重了語氣,“更重要的是,我還有一位會八陣圖的關將軍。”
關姬聽了,嘴角、眉眼裡全是流溢著笑意,手上卻是推了他一下,故意嗔道,“說正經事呢!”
馮永隻覺得此女子這等神情當真是嬌媚,這一推,竟是把他的心也跟著推著蕩了起來。
“哦,好好,方才說到哪了?”
“馮君侯麾下將軍眾多。”
“哦,對,所以即便是再加一個遊楚,又能如何?遊楚在我這裡,施展才能的餘地實不如丞相那裡大。”
關姬想了想,點了點頭,認同馮永的話。
當初阿郎帶著張嶷劉渾王含三人,就能與張打得有來有回。
如今王含雖去了隴關,但多了句扶和霍弋。
遊楚加進來,作用實在不算太大。
“那阿郎為何又欲征辟公孫徵呢?”
關姬疑惑地問道。
馮永一聽,臉上露出興奮之色,他拉著關姬湊到地圖前,“細君你看,這等地圖與其他地圖相比如何?”
關姬一臉的無所謂,“與阿郎軍中的地圖差多了。”
“我那是標準地圖!”馮永毫不臉紅地吹噓,“我問的是,與其他的地圖相比如何?”
“倒是精細很多。”
關姬想起以前所用的輿圖,比公孫徵所畫的地圖要粗糙不少。
“這就對了。這公孫徵是個人才啊,不但已經有了標注的意識,而且還試圖把各類地形和地圖標注標準化。”
“他既然有這等基礎,若是我再加以調教兩年,以後這軍中地圖,我就不用再親自操心了。”
馮永也不是沒嘗試過教一批會實地測繪,會畫地圖的學生出來。
但這種高等知識,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即便是最粗略的測繪,想要讓學生們把所看到的地形,以比較合格的比例標注到地圖上,最後畫出一張對於馮永來說極其簡陋的地圖。
那也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
畢竟底蘊不夠,基礎知識還是得一步一步夯實啊!
但從今天公孫徵今天逞上來的地圖看,此人應該是有一定的基礎。
若是再加以針對性地學習,說不得能勉強畫出原始地圖。
關姬眨了眨眼,阿郎的語速有些過快,而且有些詞語聽起來很陌生,導致她根本聽不懂。
馮永沒有注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未來計劃當中。
“更重要的是,此人看起來頗有謀略。細君,如今我所領的軍中,將校不缺,但專司謀略的謀士卻是沒有。”
“從越開始,我就欲建一個專門參謀軍事的部曹,幫忙我補缺拾遺,可惜一直沒找到一位能統領這個部曹的人物。”
北伐後,經曆了戰爭的聯合參謀部人員已經陸續到位,就缺少一位參謀長了。
“阿郎是想讓公孫徵來領這個參謀軍事的部曹?”
關姬聽到這裡,終於明白了馮永的打算。
“對,我覺得公孫徵很合適這個位置。”
馮永點了點頭。
不要最好的,隻要最合適的。
我手裡有最優秀的士兵,到時候還可以給他們配置上最優良的裝備。
還有不遜於敵人的將領,到時候還可以給他們配置上最先進的設備。
隻要聯合參謀部能集眾人之力,製定出完備的作戰計劃,我還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