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狼離之所以從脫離旄牛部,前來投奔邛都,一是懾於漢軍的強盛,畢竟東渠部和捉馬部又不是小部族,說滅就滅了。
比起前麵兩者,旄牛部也就是占了一個地利,真要敢走出深山與漢軍對峙,十有**就是和他們同一個下場。
二則是懾於鬼王的名頭,鬼王把南中攪得萬家號哭,食人肉喝人血的鬼王,可不是說笑的。
狼路答應狼離帶一部分人出走,也是出於分擔風險的考慮。
三嘛,則是迫於部族的生存問題。每年在山裡凍死餓死的族人,這些年下來,狼離已經記不清有多少了。
當他實地看到邛都的部族都能受到漢人官府的接濟時,那時的他是真的心動了。
如今再聽到越的馮長史竟然就是在沮縣與羌胡殺白馬歃血為盟的馮郎君時,心裡終於明白過來。
怪不得惡名遠揚的鬼王來到越,除了對不聽節製的部落滅族以外,卻是對其他部族這般好說話。
不但組織他們開荒耕種,還給他們劃分放牧的地方,甚至還對他們進行接濟。
原來越的馮長史就是對羌胡懷著善心的馮郎君。
漢人講究恩威並施,想來那鬼王是威,這馮郎君定然就是恩了。
狼離覺得自己終於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節。
他左思右想,最終還是讓人給漢嘉郡的部族傳去了一個消息。
馮永自然不會關心手底下那些夷人部族大大小小頭目的各自想法。
這些日子,他正帶著蔣琬在各處巡視。
蔣琬來到越,當然不是就隻是專門傳個話而已。
馮永在十九歲時就任一郡長史,同時也是一郡之地的實際掌握者,大漢丞相生怕他沒什麼經驗,鬨出什麼岔子,所以這才在越平定後,就馬上派了蔣琬過來。
一來是看看馮永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二來則是若是已經出了漏子,則讓蔣琬想法子彌補。
沒想到蔣琬來到邛都,卻發現不但夷亂已經平定下來,而且那些桀驁不順的夷人竟是聽從了官府的安排,安心勞作。
這讓他驚訝無比的同時,對馮永的評價又再提高了一層。
丞相看到此子在南鄉能把那些胡夷調教出來,所以這才嘗試著讓他來越,沒想到他教化胡夷果真是有一套本事的。
第一批漢民終於在六月底之前到達邛都,同時跟著到來的,還有阿梅和一批雞鴨種蛋。
看著馮永把那些實邊百姓安排得井井有條,蔣琬終於完全放下心來,然後這才安心回錦城。
同時帶回去的,還有馮永的三個舉薦信。
去年在味縣時,馮永應下大漢丞相要他主政越的要求,得到的特權是可以推薦越三個縣的主官。
如今越已經算是真正平定,蔣琬又恰好到來,於是馮永便借機推張嶷為邛都縣令,黃崇為蘇祁縣長,王訓為台登縣長。
如今三人是以都尉身份暫督三縣。
孫水河穀三縣之地,就這麼被馮永分派出去了。
就在大漢在徹底平定了南中,享受這得來不易的安寧時,曹魏和東吳卻變得有些躁動不安起來。
建興四年,交州刺史士燮去世,孫權有感交州過於偏僻,不易治理,而且士家的勢力過大,於是將交州一分為二,以合浦縣為界,以北設廣州,以南設交州。
廣州治番禺,交州治龍編(即後世越南河內東)。
令呂岱為廣州刺史,戴良為交州刺史,同時任士燮之子為九真郡太守。
這件事引起了士徽的不滿,憑借士燮生前對交州百姓的恩寵,反抗孫吳的命令,自稱交趾太守,並派遣士家的宗兵駐守在海口,阻止戴良進入交州上任。
同時又暗中派人送信到大漢,欲通過許家,表示向大漢臣服,以求得大漢的援手。
大漢丞相在平定南中後,曾讓李恢遙領交州刺史,本就是有意染指交州,得知交往之亂後大喜,還道機會終於來了。
沒想到士徽卻是連交州地方大族的宗兵都鎮壓不下去,當下頓覺大失所望,再當他得知關內侯馮永亦不看好士徽時,於是決定暫時按兵不動。
等曹丕身亡的消息傳來,諸葛亮不由地暗暗慶幸沒有貿然插手交州之事,這才沒有與東吳交惡。
同時按馮永的提議,親筆書住與吳主孫權,建議漢吳聯手北伐。
信中不但細言甘蔗之利,還許高價收交州荊州的粗糖,又贈了一批毛布,以交好吳主。
孫權收到大漢丞相的信,大為高興,召眾臣商議。
眾臣一致覺得趁曹丕新喪之時討伐曹魏,正當其時,孫權遂下定決心,同時令人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傳給鎮守江陵的陸遜。
陸遜接到武昌傳過來的消息,大吃一驚,連忙以向吳王稟奏江陵農田之事為由,要求到武昌麵見吳王。
(建興四年春,陸遜因駐守的地方缺糧,上表命令諸將廣開農田,孫權大為讚賞,甚至以身作則,把給自己拉車駕的八頭牛都拿去耕地。)
陸遜此時是孫權最為信任的人,凡吳蜀之間的事,孫權皆要考慮他的意見,甚至還刻了自己的玉璽,放在陸遜的住所。
每次大漢通信,都要經過陸遜之手,給蜀的文書,也先給陸遜看,有不對的,就讓陸遜修改後直接發出。
兩人雖說為君臣,但實際上卻是親密無間。
如今孫權一聽陸遜要求到武昌見自己,就知道陸遜對伐魏之事有彆的看法,當下連忙準了陸遜的要求。
從江陵到武昌,有陸路有水路,陸遜僅僅是兩天就趕到了。
“王上,輔國將軍求見。”
武昌的王宮裡,孫權一聽陸遜回來了,麵現驚喜之色,“伯言終於到了?快快有請!”
“臣陸遜見過王上。”
四十三歲的陸遜雖然僅比孫權小了一歲,但卻比孫權小了一輩,因為受到孫權的賞識,所以得以娶了孫權的侄女。
“伯言無須多禮,來來,快坐。”
孫權熱情地招呼道,“來人,把孤的蜜水端上來。伯言這一路趕來,想必定是累壞了。”
孫權說著,又親自把自己身邊的冰鑒挪到陸遜身邊。
“臣謝過王上。”
陸遜有些受寵若驚。
“伯言為國事這般奔波,是我謝伯言才是。”
四十四歲的孫權長了一張國字臉,闊口下麵的略帶紅色的胡須極富特色,目光炯炯,顯示出極強的自信。
反觀陸遜,雖然被稱為將軍,卻是儒士打扮,臉麵白淨,舉止有禮,說話亦是略帶陰柔,可以看出是一個性情溫和的人物。
唯有那稍斜的劍眉,讓他平添了一份英武之氣,中和了他的陰柔。
“此次眾臣皆說伐魏正當其時,唯有伯言欲秘言於孤,不知可是有他見?”
屏退左右後,孫權問了一聲。
“曹丕新喪,北邊如今人心浮動,伐魏正當其時,此言確實不錯。”
陸遜點點頭,“不過如何伐,卻是要細細打算才是,不然若是中了蜀國之計,我們與曹魏打了個兩敗俱傷,卻是讓蜀國占了便宜。”
“伯言此意,莫不成是蜀國彆有心計?”
孫權眼中精光一閃,問道。
“王上,劉備臨死前寧願親守永安,亦不願意回錦城,甚至還曾寫信與臣,說他欲再次率軍東行,可見其對荊州是何等念念不忘?”
“劉備得諸葛亮,曾言如魚得水,後又將蜀國全托付與彼,諸葛亮又如何不知劉備之念?再加上蜀國以大漢正統自居,無論曹魏,還是我吳國,皆被其視為逆賊。”
“隻是如今蜀國勢弱,不得不與王上聯手。但若有機會,蜀國定不會放棄削弱曹魏與江東以壯大自己的機會。”
陸遜語氣不徐不急,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以伯言之意,那諸葛亮來信,是為了讓我們與曹魏硬拚,鷸蚌相爭,他好漁翁得利?”
“那是肯定的。”
孫權聞言,微微皺眉,同時又有些不舍,“伯言所言確實有理,我們伐魏,是應該要小心。隻是如今曹丕新喪,乃是難得的好時機,若是輕易放棄,不知何時才得這等好機會。”
“王上,時機確實是好時機。但臣鬥膽問王上一句,王上以為,如今以我吳國之力,可單獨與曹魏抗衡否?”
陸遜自然知道孫權心裡的想法,但如今三國鼎立,一方輕動,則必有一方得利,如何把握好這其中的尺度,卻是得細細思量。
“自然不能,否則我又何須與西邊的蜀國聯手以抗曹魏?”
孫權回答道。
“若是我們趁曹丕新喪時,舉大軍以犯之,王上可有把握傷其根本否?”
陸遜又問道。
“無也。”
孫權點頭承認。
比起曹魏占天下八分之地,吳國還是太小了,就算是出其不意舉兵伐魏,最多也就是前期占一些便宜。
“曹魏本就在江南之地布置重兵,以防王上。若是吃了虧,待他們穩定下來,隻怕就要舉大軍來犯。故我們伐魏,要麼不打,要麼就要把它打疼,讓它不敢輕易來犯。”
陸遜神色凝重道。
孫權聞言,當下連忙握住陸遜的手,“伯言可是已有所謀?”
陸遜點點頭,“臣有一計,既可暫時搪塞蜀國之邀,又可得蜀國所諾之利,最後若是有機會,還能聯手蜀國,一起伐魏,讓我吳國不用單獨麵對曹魏大軍。”
“請伯言速速道來!”
孫權大喜過望。
“王上,江夏、襄陽皆是荊州的險要之地,蜀國既以利誘我吳國出擊曹魏,王上不如假意答應。不過卻非大動兵馬,僅以少量士卒嘗試攻伐此二地。”
(江夏郡當時分兩部分,吳占大部,魏占北方一部分。)
“若如此,豈不是驚動曹魏?”
孫權驚問。
“此舉若成,那自是意外之喜,若是無功,那也無妨,隻不過是搪塞蜀國之舉,同時亦可以麻痹曹魏。”
“這麼一來,蜀國許與我們的厚利,我們自然可以收下,同時也可以讓曹魏認為我們士卒不堪一戰。”
陸遜解釋道,“如今交州正值戰亂,我們答應蜀國伐魏,他們自不會再插手交州之事,到時我們正好借機一舉平亂。”
“妙啊!”
孫權拍案而起,讚歎道,“一舉三得!”
“還不止!”
陸遜眼中閃出銳利的光芒,“諸葛亮剛平南中,蜀國近來定是無力動刀兵,待我們收蜀國之利,又平交州之亂,蜀國那邊隻怕也是堪堪緩過氣來了。”
“到時我們催促他們從漢中出兵,讓他們吸引曹魏兵力,我們再從東邊大舉進兵,互相呼應,曹魏定要顧此失彼,豈有不敗之理?”
“好好好!”
孫權大笑。
“王上,蜀國僅有一州之地,前有夷陵之敗,後又征南中,這才緩過來,我們又催促他們北伐,這諸葛亮就算是有管仲之能,這蜀地也要被折騰得國疲民乏。”
“如此一來,他們就算是再窺視荊州之地,也隻能是徒呼奈何,必須要乖乖地與我們合作,不敢再起他意。”
陸遜說到這裡,狠狠地一握拳,仿佛把蜀國捏在手中一般。
孫權聽到這裡,激動得不能自已,起身急步而行,連連擊掌,“好極好極!”
過了好一會,這才停下來,轉身陸遜,稱讚道,“伯言,彆人能謀一時,汝卻能謀一國之運,當真是孤之國士也!”
說著,親自給陸遜倒了一碗蜜水,“孤之國士,請飲!”
“臣謝過王上。”
看著陸遜恭敬地接過碗一飲而儘,孫權滿意一笑,想了一下,這才緩緩道,“伯言,你說若是要到時我親自率兵攻打江夏,這麻痹曹魏之舉,會不會更好一些?”
“王上不可!此戰十之**要輸,隻怕到時會損王上威名。”
陸遜連忙阻止道,“不若到時讓臣親自帶兵攻打襄陽……”
陸遜的話還沒說完,孫權就伸出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伯言乃是我江東的都督,當年敗劉備於夷陵,誰人不知你領軍之能?”
“若是你親自率軍,打得不好,則會令曹魏懷疑,起不到麻痹之舉,反而還會損你在將士當中的聲望。”
“若是打得太好,又更令曹魏心生警惕之心,更是不妙,故此舉斷然不可,但孤就不一樣了。”
孫權指了指自己,自嘲道,“當年我率十萬人馬,反被張遼八百騎兵所破。故此次再小敗一次,又有何妨?”
“王上!”
陸遜沒想到孫權為了自己的計謀,竟然願意自損名聲,當下感動得深深地俯下身去。
“伯言久督荊州,好長時間沒有回吳郡了吧?今日既然到武昌,不如今晚就暫且在宮中休息,明日先回吳郡看望家人,也免得我那侄女,說我不近人情,不讓你們夫婦見麵。”
孫權扶起陸遜,安慰道。
陸遜一聽就明白了,王上這是為了讓他避開這一次的伐魏之戰啊!
他是荊州都督,若是他在江陵,伐魏時若是不親自領軍,於理說不過去。
但若是自己正在吳郡探親,那自不會有人懷疑什麼。
“臣敢不聽王上之意?”
陸遜的身子在微微顫抖。
孫權看著陸遜感動不已的模樣,開玩笑般地說道,“此次孤自損名聲,可是有代價的。日後伯言定要想法子幫我挽回,不然我不可依。”
“臣,在此發誓,日後定會令王上名震華夏!”
陸遜一字一頓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