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就準備好的藥材放到瓦罐裡,再把水倒進去,然後開始煎熬。
阿梅手腳麻利地燒火,火舌歡快地舔著罐底。
看來這丫頭跟著樊阿當真是學到了不少東西,煎藥的手法挺不錯的。
“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馮永開口問道。
“是陛下的意思,有一天宮裡派人來莊上傳了旨意,說是讓樊師傅和婢子跟著關娘子來味縣。”
阿梅臉上紅撲撲的,發鬢間已經變得濕漉漉的,從馮永這個方向看去,可以看到她脖頸間的衣領因為汗水的原因,已經粘在了皮膚上。
看來這一路是頂著烈日著急趕過來的。
“樊師傅呢?”
剛才並沒有看到樊阿。
“關娘子一路著急趕路,特彆是在邛都接上關君侯後,一路上沒停歇過。樊師傅年紀大了,跟不上,留在了後頭。”
阿梅抬頭看了一眼馮永,隻見主君臉色沉靜地看著藥罐,也不知在想什麼。
“劉夫人怎麼樣了?”
樊阿和阿梅一直在給張星彩調養身體,一般來說,調養身體最好是不要半途而廢。
如今張星彩把兩人都派過來了,這份胸襟,實在是讓人佩服。
“前些日子莊子上又來了一位李師傅,聽樊師傅說是他的師兄,帶來了不少藥材,每日配藥給劉夫人調養身體呢。”
哦,李當之終於到錦城了?我都差點忘了這一茬了。
“那個李師傅,留在錦城了?”
馮永問道。
阿梅點點頭,“是。李師傅年紀大了,才剛趕路到錦城不久,需要休息。等休息好了,劉夫人再派人護送他過來。”
馮永一怔,問道,“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婢子去給劉夫人針灸的時候,劉夫人親口說的。她還說了,若是主君對關君侯的病也沒什麼好法子,要記得早早知會錦城。”
“到時候她也好安排,免得李師傅在半路上錯過了。”
張星彩身為大漢皇後,為什麼要對一個婢女說這些話?
雖然和張星彩隻見過一麵,但這並不妨礙馮永知道張星彩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這個事實。
所以說,這些話,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
馮永又看了一眼阿梅,隻見她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自己,當下擺擺手,讓她專心煎藥。
這時,隻聽得門口有響聲,馮永回頭一看,隻見關姬正淒惶地站在那裡,沒有往日的清冷,多了一份女孩的無助。
馮永看到她這副模樣,心頭有些憐惜,走過去,握住她手,低聲道,“彆怕,有我呢。”
按原本的曆史走向,關姬也算是可憐。
大人和大兄一齊被殺,二兄才剛剛撐起關家,又突然死了。
然後蜀漢被滅,蜀中的關家最後被人滅了門。
明明是大漢第一權貴的關家,卻是落個淒慘無比的境地。
關姬點點頭,眼中全是感激,仿佛馮永已經成了她的最後依靠,聲音嘶啞道,“馮郎,二兄他……”
“放心,有我在,死不了。”
這個時候,隻能是大包大攬下來。
最關鍵的青蒿素已經掌握在手上,心裡就有了底氣,至於使用方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樊師傅什麼時候能到?”
醫學上的事情,還是要問專業人士,關於如何把青蒿素注射入關興的體內,馮永想和樊阿商量一下。
畢竟這方麵,樊阿才是專家。當然,若是李當之來了那就最好,因為李當之善用藥。
“妾這一路趕得著急,在邛都接上二兄後,剛好張家阿兄也到了那裡,所以我們就一起把二兄送過來了。樊師傅就有些跟不上了。按時間,少說也要遲個六七天。”
關姬有些憂慮地說著,又看了一眼正在煎藥的阿梅,“樊師傅說了,他對二兄的病也沒有什麼辦法。最多也就是能用針灸緩解一下兄長的病情。”
“也幸好阿梅跟了過來,從邛都到味縣,都是她在用針,但這針灸之效,也是越來越弱。”
“為何不派人過來和我說一聲,讓我直接過去,這樣關君侯也不至於這般受累。”
馮永問道。
關姬搖搖頭道,“二兄不願意。他說兄長在南中尚未平定下來的時候就趕到了味縣,定是丞相對馮郎有所重托,豈能因私事而廢公?”
“再說了,二兄這病,發作一日,正常一日。他說正常的時候趕路也是可以的,發作的時候就叫人抬著,所以堅持要自己過來,說不妨事。隻是,隻是這一路上,卻是沒少受罪……”
關姬說著說著,又要流下淚來。
馮永連忙哄道,“沒事沒事,到了這裡,就交給我好了。”
同時心裡感慨,以諸葛亮為了大漢鞠躬儘瘁的性子,在關家失荊州後,還對關興這般看重,果然是有原因的。
除了有才,價值觀也要跟大漢丞相保持一致才行。
比如自己,就經常被諸葛老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妾謝謝馮郎……”
“你我之間,還用道謝?”
馮永緊了緊關姬的手,“關君侯發熱的時間一般持續多久?”
間日瘧疾發作時,先是發冷,再是發熱,最後還來一場大汗淋漓,等出完汗後,病人就會感覺十分舒適,然後安然入睡。
第二日起來,又會與常人無異,並沒有任何不適。
但到了第三天,又開始發冷發熱出汗。
這種情況會一直循環下去,直至人體被病魔破壞得差不多了,才會死去。
每次發作,都會隔上差不多一天的時間,所以才叫間日瘧。
新中國成立前,甚至成立後的一些年,農村裡的很多人,都飽受瘧疾的折磨。
一年到頭,要麼是躺在床上打擺子,要麼是趁著正常的那一天趕緊下地乾活。
因為各人的體質差異,發冷發熱持續的時間都不一樣,長的持續六七個小時,甚至十來個小時的也有,短的也就兩三個小時。
“兩個時辰左右。”關姬回答道,“剛到味縣時還在發冷呢,進城的時候就開始高熱不退,按往日的情況,少說還要近兩個時辰才會退熱。”
“馮郎,你有沒有法子讓二兄好受一些?看到二兄這般難受,我……我也好難受。”
關姬哀求道。
馮永拍了拍她的手,“我這不是正在叫阿梅煎藥嗎?等會煎好了讓他喝下去就好了。”
關興躺在馮永的床上,張苞正在屋裡急得團團轉,聽到關興吃力地喊了一聲,“水……水……”
連忙就倒了一碗涼開水,端到關興嘴邊。
關興眼睛都沒睜開,直接張嘴就咕咚咕咚地全喝了下去。
可能是冷開水起到了作用,關興喝完這碗水後,終於睜開了眼,看到了張苞在他麵前,吃力地張開嘴,含糊地問了一句,“三娘呢?”
雖然高熱不退,但他的神誌仍然是非常清醒的,所以他很清楚地聽到三娘曾說過一句“我去找馮郎”。
馮郎?
三娘什麼時候改口叫那小子“馮郎”了?
他們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
張苞哪裡有心情去聽他問的什麼問題,看到他能開口說話,連忙問道,“安國你感覺如何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也知道了關興的一些情況,隻要手心大量出汗,那就是高熱準備要退了,等出完大汗後,就可以安心睡一覺。
所以張苞說著,拿起關興的手看了一下,發現手心並沒有什麼異常,看樣子高熱還沒準備退下去。
“你不要說話,攢些力氣,還得再挺一會。”
張苞安慰道。
關興苦笑一下,吃力道,“興武,我想見三娘,還有那個馮明文。”
“好好,你等著,我這就去叫人。”
張苞連忙說道。
馮永和關姬聽到關興已經醒來,連忙連袂回到屋裡。
“二兄,你感覺如何了?好點了麼?”
關姬一進屋,就連忙湊過去關切地問道。
關興也不回答,眼睛直直地看向她的身後。
馮永會意,連忙走上前,低聲道,“關君侯,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關興定定地看著他,好一會這才開口道,“我這病,能治麼?”
“能治。”
馮永連忙點頭。
“當真能治?”
“對,肯定能治。”
馮永連忙點頭,這個時候,要想儘辦法鼓起病人的信心,配合治療。
關興長舒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喃喃道,“能治就行,我還想著,若是你不能治,就把府上那兩個未長大的侄兒托給三娘照顧。”
“君侯多慮了,不至於到那地步。”
馮永連忙安慰道。
關興幽幽道,“我沒多慮。三娘性情剛烈,又素有主見,為了照顧府上她那兩個未長大的侄兒,到時肯定不願出嫁,這樣會誤了她的終身大事的。”
馮永:……
你啥個意思啊?
有膽就明說出來啊!
拐彎抹角地就以為我就聽不出來嗎?
你這種人,在後世肯定就是一個“醫鬨”患者!
媽的病得半死不活了還敢威脅我……
“二兄,你在說什麼呢!”
關姬在一旁又氣又急,眼眶都紅了,偏偏對關興又打不得說不得。
馮永點了點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既然關君侯還有力氣想這個,那麼待會用藥的時候,記得挺住就行。哦,對了,關君侯喜歡喝酒不?”
關興一聽到酒字,又睜開了眼,問道,“你有酒?”
馮永點點頭,“有,而且是世間最好的美酒。”
“馮郎……君,二兄病重,如何能喝酒?”
關姬在旁邊聽了,連忙勸阻道。
“無妨,我這藥,需要配酒喝下去。”
馮永擺擺手。
“那敢情好。”
關興嘴角抽動了一下,以示笑意。
馮永從錦城帶了兩壇半的高度酒過來,泡青蒿素用去一壇半,還剩一壇。
待阿梅把藥煎好後,馮永拿出珍藏的酒壇,拍開泥封,隻見一股濃烈的酒味立刻彌漫到整個屋子。
“咕咚!”
循聲望去,隻見張苞有些尷尬地一笑,彆開臉去。
小心地倒出一碗酒,馮永端過去,對著關興說道,“這酒,就算是義文等人,都沒喝過這麼多的一碗,關君侯你可是第一個呢。”
關興不說話,伸長了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馮永手裡的碗。
待馮永送到他嘴邊,他便迫不及待地張嘴喝了一大口。
然後突然嘴巴緊閉,雙目圓瞪,本就有紅潮的臉上更加脹紅起來,甚至蔓延到脖子上。
好一會他張嘴哈出一口酒氣,大喊了一聲:“世間竟有此等烈酒!”
“快,把藥喝了!”
馮永看他終於把酒咽了下去,趁著他精神亢奮,連忙又按過裝藥的碗,送到他嘴邊。
關興倒也配合,咕咚幾口就喝完了。
哪知才剛過一會,他的肚子就翻江倒海起來。
隻見他捂著肚子在榻上不斷翻滾,嘴裡喊著,“腹中難受!”
“這是怎麼一回事!”
張苞看到關興這個模樣,目眥欲裂,連忙喝問馮永。
“怕什麼?這是正常現象。”
馮永早就料到這一刻,卻是毫不慌張,對著阿梅說道,“把另一碗也拿上來。”
“你小子早知道會這樣?”
一直在榻上翻滾的關興聽到馮永這話,強撐著問了一句。
“是啊!”馮永坦然地點點頭,“三娘也知道,煎藥的時候她也在場,我告訴她了。”
“你這是……你這是……”
關興剛想說馮永這是報複,哪料到他話還沒說完,喉嚨下邊的東西卻是終於找到了出口一般,直湧衝而出。
關興“哇”地一聲,就吐出一大口穢物,其中還夾著隱隱的酒味,正是剛才喝下去的酒和藥湯。
“來,這裡還有一碗,君侯把它也喝了。”
馮永端著碗,溫聲地勸說道。
關興聽到這話,抬頭看去,隻見一個麵容清秀的郎君,正端著一碗藥湯,溫和地勸他喝藥,但他此時隻覺得此子當真是麵目猙獰。
他是故意的吧?
一定是故意的吧?
自己不過是仗著生病,暗中刺了他幾句,沒想到他竟然這般對待自己。
他有些驚恐地看著馮永手裡的碗,喝一碗就已經吐成這樣,再喝一碗,那還得了?
看到關興沒配合地張嘴喝藥,馮永馬上就轉過頭去告狀,“三娘,你看君侯他不喝藥啊,這可如何是好?這一碗得想辦法讓君侯喝下去才行。”
關姬點點頭,接過馮永手裡的碗,柔聲地對關興說道,“二兄,喝藥了。”
關興悲憤地看著馮永和關姬,隻覺得這個妹子已經不是以前的好阿妹了。
他無奈地剛要張嘴,關姬卻以為他是開口拒絕,突然伸出手,閃電般地捏住了關興的下巴,然後直接把藥灌到了他的嘴裡。
然後再在他身上某個特定的位置拍了幾下,關興立馬就自己張大了嘴,咕咚咕咚就把藥全喝了下去。
關興眼淚都要流下來了,你們兩個是惡鬼嗎?
扮演西門慶角色的馮永終於好心地遞了一個碗過來,“酒喝不喝?”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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