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月英惱怒不已地看向眼前的憊怠小子,差點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手擰向他的耳朵。
長得多好的穀子!為什麼就是眼前這混賬小子種出來的?看他那樣子,根本就沒把這塊地放心上吧?你讓彆人辛辛苦苦種莊稼的老農知道了怎麼辦?真真是沒有天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黃月英轉身對關姬說道:“你立刻速速回府去,拿上準繩,我要把這一片地量一次。”繼而又對馮永說道,“這塊地收完,脫下穀粒後不準動!我要全部過一遍稱。”
關姬應了一聲諾,轉身便往牛車旁的馬走去,隨後翻身上馬,健美修長的腿輕輕一夾,那馬便嘶叫一聲,揚起四蹄,飛馳而去,整個流程行雲流水。人美,騎術也漂亮……
“臭小子看什麼呢?”
後腦勺被人拍了一下,隻聽到一聲斥喝:“剛才我說的話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馮永捂著後腦連連叫道,“保證不動一顆一粒。隻不過夫人,這片地原本是要做明年的糧種的,你看……”
“放心。不會動你的糧種。”黃月英聽到這話,讚許地點點頭,“我隻是想要知道你這一畝究竟能打多少糧食。剛才你這話,才是種地的樣子,種地選個好糧種,比什麼都重要。”
那可不一定。
馮永低下頭,不讓黃月英看到自己不以為然的表情,暗自撇撇嘴,種下去以後的管理一樣重要,不然你以為我這塊地穀子是怎麼長成這樣的?
哪知道抱著黃月英大腿的張星可是一直不吭氣好奇盯著他看的,這下把他這表情全都看在眼裡。這時突然指著馮永,脆聲說道:“叔母,馮郎君沒有在聽你的話。我看到了,他剛才這個樣子,呶,就是這樣……”說著還抬起頭來學了一下馮永的模樣。
這個小間諜!
抬頭看去,黃月英卻反常地沒有斥責,反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馮永,似是想到了什麼:“看你的意思,好像另有看法?難道我說得不對?”
馮永連忙再低下頭,作出很恭敬的樣子:“怎麼會不對?耕種,糧種才是第一位的。沒有好的糧種,如何能長出好苗子來?”
“少來說無用的話。”黃月英口氣突又一變,手指點了點馮永的額頭,“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個小滑頭。說說,這穀子你是如何種出來的?我還聽說了,這片地原本可是下田,如今卻種出比上田還要好的穀子,你師門中的農耕之術,還真是與眾不同。”
植物生長五要素:光線、溫度、濕度、空氣和土壤。我應該怎麼跟你解釋呢?
馮永想了想,說道:“想要種好糧食,其實不外乎天時地利。天時非人力可為,地利卻是可由人力而變。”
黃月英眼睛一亮:“這話倒是新鮮!但仔細想想卻又覺得頗為妥當。天時者,不外乎春花秋實,夏繁冬藏,此上天安排,萬物所遵,確非人力可為之。那地利又怎麼說?”
嗬嗬,還上天安排?你根本就不知道兩千年後有一種東西叫反季節瓜果蔬菜。
想了想,還是算了,多嘴隻會給自己找麻煩。當下便順著黃月英的話說下去:“小子的師門認為,欲要改變萬物,則必先要懂得萬物,須知其根本所在,方能得己所需,農耕之術亦是如此。如何改進農耕之具,使之更好地進行耕作;考究上田與下田之地有何不同,尋其根源,以期能把下田就成上田;更有細致者,便是考究莊稼該如何種,其間隙寬窄如何諸如此類,此便是人力可為之地利。”
黃月英讚歎道:“世人皆以為,識字讀書方是學問。卻沒想到,你的師門才是真正在做學問,如此求是之心,實在是讓人佩服。”
馮永嘿然一笑:“小子在此謝過夫人對師門的誇獎。”
“我隻是實話實說罷了。”黃月英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又拿出手巾幫張星擦了擦臉上那細細的汗珠,然後牽起她的小手邊走邊說道,“當年丞相還未遇到先帝之前,我也是和丞相在田地間乾過活的。可卻從未想過,這田畝之間,竟也有如此學問。”
馮永跟在後麵,看看前麵的黃月英沒注意,順手從路邊扯了幾根狗尾巴草,努力地想了一下,小時候是如何用狗尾巴草折出一隻小狗的。
“世事洞明皆學問嘛,”馮永漫不經心地說道,“即便……”
“說得好!”
黃月英猛地一回頭,嚇得馮永立刻把手上折了一半的狗尾巴草扔了出去,連自己要說的下一句是什麼都忘了。
“這句話是誰說的?又是你師門中人?”
“是啊!”馮永很肯定地說道,“我其中的一個師父說的。”
幾人終於又走回了柳樹蔭下,馮永看了看草地,很想再次躺回去。可是看了看保持著一貫丞相夫人儀態的黃月英,隻好很遺憾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既然你師父教你世事洞明,那你為何又不明事理?”
這話說的,我哪裡不明事理了?
“小子不知夫人何意?”
黃月英鳳眸掃了他一眼,從衣袖裡拿出一張絹紙,遞給馮永:“你既然決定把農耕之術傳諸於世,又為什麼傳一半留一半?非要讓他人猜不出謎底,才顯得你世外高人弟子的超然?”
啥意思啊?
馮永一頭霧水地打開絹紙,隻見上麵畫著許許多多大小不一的零件,最下方還有一個有點類似八牛犁的東西。
“這是什麼?”馮永看向對麵,“怎麼有點像是我獻給丞相的八牛犁?”
“什麼像?這就是八牛犁!”黃月英臉上略有尷尬之色,怒氣衝衝地劈手奪下絹紙,“你若真有心獻這八牛犁,為何又不畫仔細些?為何又不將此物做法細細畫出?將作監和諸冶監的人折騰了這麼久,根本就沒辦法按你所畫的圖做出來。最後丞相拿來給我看,這些時日也讓我好一陣頭疼。什麼世事洞明?這就是你的世事洞明?”
啊,失算了!
馮永撓撓頭,這玩意本來就是因為他的大學畢業論文涉及到,所以這才大概了解了一下。基本也就是記得一個大概結構,但如果真要讓他把所有細節都畫出來,他也一樣抓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