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有人(1 / 1)

“說是根據您上達的案宗重審提案, 加上最近儋州那邊鼎沸謠言,知府大人恐有人言禍患,為加速查案, 將要提調此案到徠鈞府徹查,所以是有關聯此案的犯人跟一些相關之人都會被帶去徠鈞府。”

畢竟是知府, 官壓一級, 何況從律法上這種提調也沒什麼問題, 符合常規。

羅非白既是不願也沒得辦法,隻能讓人把人提走。

不過還有轉圜的餘地。

隻要對方人馬還沒來, 就....

江沉白有僥幸之心,但剛問老王人來了沒,就瞧見前麵越過溪林傳來的吵鬨聲。

探前一看。

隻見李二等縣衙差役被一個高大魁梧的青衣捕頭打壓在地,對方拔刀而指, 當著附近聚集的學子跟百姓冷酷道:“府衙辦事,區區縣製小衙吏也敢阻攔, 該打!”

“杖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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徠鈞府府衙也有捕頭, 這位捕頭品級自遠高於江沉白這樣的縣製捕頭,但又肯定不如羅非白這堂堂縣令,然, 不管是官場還是其他行當其實都有一條鐵律。

——打狗還得看主人。

宰相門前三品官,既是在宰相府邸看門的門衛, 對於一些官員而言都是不可得罪了,堪比三品官上諫議論打宰相耳畔, 關聯甚大。

同理, 當世之人也都知道這位徠鈞府捕頭翟祿便是在府台之下諸縣縣官麵前都是很有些威風的,不給阜城縣令麵子也不算奇怪。

說打就要打。

其實若是隻有李二在場,無人約束, 倒有可能得罪人家,但在場的還有張叔跟老王這兩個老到沉穩的,不太可能跟人家硬碰硬,說到底無非是在翟祿到來後沒有完全聽從對方的指令離開青山學院,而是想等羅非白指示。

這也沒錯,他們的首席長官自然是羅非白,府台捕快也不好使。

若是以此杖罰,那就是擺明了要打羅非白的臉了。

難怪老王心急火燎,這是來者不善啊。

羅非白到場,瞥見對方人數眾多,且氣勢凶狠,一身的府台差使服都看得出比自家差役強大高貴似的,而那翟祿明明瞧見羅非白來了,且還坐在四平八穩的溪澗大石頭上一動不動,隻抬手下令打人。

嗯....江沉白憤怒不已,卻不敢有所舉動,因為連張叔都隻能皺眉看著。

如是冒犯,加重衝突,既是給自家大人引禍,等來的就是知府大人的對自家大人降罪了。

他們忍著,也希望自家大人忍著,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老先生是清流門生,自然深諳官場之道,小心覷著剛剛還巧言說服自己的年輕縣令,卻見這人一改剛剛的和善好說話,隻是神色平靜看著,且在府台差役要杖刑李二等人之前。

“本官在儋州學府同窗最為要好之人如今在臨州任職同知,且為南嶺一道諸州三十年來最為年輕的同知。”

“本官在儋州受教先朝廷二品榮修秦老太傅先生門下,上麵兩位師兄皆為南嶺兩州知府。”

“本官初入王都,會試之前偶然考入鱗羽閣,經博策比試,在三任宰相蒞臨主考之下,得名當屆第五,記名入策,齊相曾允本官若登榜進士,必入翰林。”

“本官經會試,甲榜登名,但止步前十,遺憾未見天顏,且身有疾,既不入翰林,則請歸故地為父母官,得允。”

“本官一定是不夠努力,如今卑賤如此,竟不值得翟捕頭起身行禮。”

“是本官的錯,年近二十五卻無所成,也該是去信告罪於深交摯友師長們了,從此洗手洗臉與宋知府門前謝罪。”

羅大人站在山口,清風徐來,青衣微擺,眉眼間滿是自慚陰鬱,仿佛多年讀書名落孫山不得伸張誌向,亦如同年少時候因為偷懶沒能替父母耕平農事而羞愧。

但老先生等人已經驚呆了。

躲在學子中的江河也茫茫然看著這位差點被幾個大餅壓得坐地的羸弱公子縣令。

江沉白跟張叔隻依稀想起一件事。

最初,黎村那會曾聽那些村民張嘴閉嘴吐槽某個小白臉通奸犯高聲喊上頭有人。

原來,她上頭真的有人啊。

翟祿身子麻了一小會,忽然兩股如火燒,迅速站起快步跑來,撩衣擺而跪地行禮。

“徠鈞府府衙捕頭翟祿,未有榮幸見識羅大人尊顏,不知您已駕到,是下官失禮,下官這就認罪,希大人速速懲戒,絕無怨言。”

“爾等,快過來見過大人!”

原本高舉長杖要杖刑李二的那些府台差役忙過來拜見。

羅非白既不得意,也不急躁,上前扶起翟祿。

“怪本官長得平平無奇,實在難以辨識,不怪諸位認不得人,好在是誤會一場,大水衝了龍王廟,不然傷了和氣可如何是好?”

“難道還能是我跟宋知府受罪嗎?”

在徠鈞府也算威風多年的翟祿身手了得,剛烈英武,聲名遠揚,但此時咽咽口水,在平生最瞧不起的小白臉模樣之人麵前垂首軟化。

因為不想將來被推出去受罪。

“大人說的是,是翟祿焦躁了,急於查清此案,唯恐因為一些事而擾亂案情,還好沒釀成誤會。”

羅非白收回手,聞言一笑。

“是不是誤會,可不一定呢。”

“翟捕頭可不要放心太早哦。”

翟祿跟老先生:“.....”

有時候覺得這羅縣令是真的難搞,看似溫潤如玉,實則言語陰陽,狡詐如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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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等人脫離了桎梏,自然起來了,拍打身上的粉塵,在江沉白的眼神示意下也不敢得寸進尺,隻默默到一邊等著自家大人跟那狗捕頭商量出個結果來。

翟祿臉色並不好看,他的下屬們也有些不安,不斷打量自家老大的臉色,欲言又止,江沉白猜測他們怕是帶著命令來的——不僅要提調走所有罪犯跟相關人員,怕是還要阻攔他們調查青山學院。

如此可見這宋利州是不是有問題?

羅非白那天拷問張信禮的時候,江沉白等人不在,對這個案子所知隻有三分,最多涉及曹琴笙。

眼下遭遇提醒了他們這個知府大人的不對勁,可官職差距太大,他們無可置喙,隻能默默等著自家大人表態。

但,他們看到了翟祿這人的堅持——不杖刑縣衙差役,是翟祿不得已讓了一步,因為不能給自己以及宋利州惹禍,可羅非白要再進一步,也很難。

翟祿:“羅縣令,知府大人下達了命令,令我等一定要將相關人犯帶到府衙重審,畢竟這也是他作為知府的職責。”

羅非白:“所以這跟青山學院什麼事呢?”

你這話怪怪的,沒事你查我?

老先生暗暗腹誹。

翟祿:“是無關青山學院的事,所以不必....”

羅非白:“既然無關,爾等為何介入,難道我一縣令都無暇管製縣內學院?”

翟祿又不得不換了口風:“這青山學院是重犯張信禮曾讀書之地,料想也事關案情,按照法規,知府大人主掌此案,既全權在他,您如今是不必再管這個案件了,自然不能輕舉妄動。”

羅非白:“我沒動學院啊。”

翟祿:“?”

羅非白歎氣,“學院之重,在於文曲氣運,氣運在人,本官又沒大肆搜查調查人。”

翟祿:“那是.....”

羅非白一本正經抬手,手指往腰側一勾。

“自打被差役告知府衙來人阻攔不讓調查學院,既是上官所令,本官難道還敢忤逆,就憑著那點子人脈背景嗎?本官豈是那種狐假虎威之徒。”

“是以,本官已經打算放棄了。”

“然而,萬萬沒想到....”

“本官掛在腰上的縣令令牌竟不小心掉了!”

“肯定是一聽翟捕頭來了,匆匆來拜見......哎。”

翟祿本來不懂這人什麼意思,一看這人比女人更細的腰肢上空空如也隻留下掛繩,眼簾微頓,再看羅非白,臉色微僵。

“是我的錯,連累大人了。”

羅非白:“也怪這青山學院路不好。丟人就算了,還丟縣令令牌,成精了嗎?”

老先生:“......”

大人說話可真是陰陽怪氣,怪損人的。

老先生無話可說,隻能覷了翟祿,希望這猛漢捕快能攔住狐狸縣令。

翟祿剛要說什麼。

羅非白:“難道,翟捕頭覺得知府大人認為我這個縣令的令牌都不甚重要,不值得搜山查找嗎?”

“還是翟捕頭覺得我羅非白在撒謊?你們說,我來的時候是不是有帶著令牌?”

縣衙的人集體點頭,有,確實有,肯定有。

這點他們沒撒謊。

羅非白又看向老先生,麵帶微笑。

縣官不如現管,何況人家就是現管的縣官,知府能往下掌管當地嗎?

不能。

隻要羅非白不離值守,日後就有的是法子拿捏學院。

想到人家幾天就對付了一堆人,還連破大案,這狐狸.....

老先生頭皮發麻,隻能搖扇半遮臉,“對,是帶著的,老夫瞧見了。”

羅非白於是轉頭對翟祿歎氣:“做縣令做到這個份上,愧對朝廷,愧對恩師啊,我一定是個無用之人,被人小看如斯,怕是還因為貌若女子,體虛軟弱,為人認為彆無半點縣太爺之威吧,翟捕頭你一定也是這樣想的,罷了,我這就洗手為人做男妾吧。”

這話嚴重了,真真嚴重了。

大人,何至於此啊!

翟祿這輩子都沒見過這種官場人物,臉都青了,拚命否認連道不敢,可此時再也沒有合適的理由阻攔人家搜山了。

因為人家沒查案啊,就找縣令令牌,有問題嗎?

沈安和眼看著在儋州鐵血手段的翟祿兵敗如山倒,找不到任何阻攔羅非白的理由,隻能任由後者抬手下令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