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尋安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混混,整天招貓逗狗,遊手好閒。
不過仗著自己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在哪都混得開。
今天去隔壁王嬸家蹭飯,明天去隔壁街的李大爺家蹭吃蹭喝。
雖然今年已經十八歲了,但他自從接受完了九年義務教育之後就沒再踏進過學校的大門了。
本來他這種人應該在這個小小地方的泥裡默默腐爛,爛在泥裡也無法給這個世界帶來任何養分。
然而,造化弄人,這塊泥巴居然有飛上雲端的一天。
那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剛喝完酒的賀尋安像往常一樣像小出租屋走去,一邊走一邊看到了路邊停了一輛豪車。
與周圍破破爛爛的牆皮和花花綠綠的小廣告顯得格格不入。
賀尋安吹了吹口哨,無所謂地將手上的衣服往肩膀上一搭就要向黑黝黝的樓梯口走去。
不是他的東西再怎麼看也不會屬於他。
突然,那輛車的車門打開了。
一個男生從車上下來。
不,準確來說是一個長得有些過分好看的男生。
隻見他衣服熨燙得十分平整,襯得整個人身形筆直挺拔,橘紅的晚霞在鋪身後,漫不經心地向賀尋安看過來。
矜貴地像從中世紀油畫裡走出的王子。
賀尋安被男人這張惑人的臉勾了一下。
停下來認真看了幾分鐘。
對於好看的事物或人,他總是懷有欣賞的態度。
撇撇嘴,人家長得再好看也不關他的事。
賀尋安正要從男人身邊走過。
驀地,他的手腕被男人拉住了。
“賀尋安?”男生清冷的嗓音準確地說出了他的名字。
賀尋安有些悚然,不明白這人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
開始懷疑自己在哪認識了這麼個人,這個見一麵絕對不會忘記的人。
“額……你認識我?”賀雲歸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思議道。
江寒聲看著眼前染著一頭亂七八糟顏色,臉上還帶著驚訝的人,點了點頭。
在接下來的十幾分鐘裡,江寒聲口中過於離奇的故事賀尋安感覺自己的三觀受到了衝擊。
這是一個俗套故事,離奇得像開牛肉湯店的王嬸愛看的狗血家庭倫理劇。
一個富家太太某天心血來潮來這個小地方旅遊,縣醫院當天生小孩的人太多,場麵過於混亂,把孩子抱錯了。
現在因為一些契機,那家人發現自己的孩子不是親生的,於是找到了哪家醫院,查清了來龍去脈才找到親生的孩子。
那個孩子就是,賀尋安。
聽到這裡,賀尋安覺得整個世界都魔幻了。
就像是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訴你中彩票了,還是大獎,任誰都會有一種不真實感。
直到坐上那輛豪車,賀尋安整個人都還是懵逼的狀態。
他掐了掐自己,很痛。
那應該不是做夢。
底下的座椅很有質感,賀尋安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屁股不配坐這麼高貴的位子。
“你確定沒找錯嗎?”他還是不可置信,抓住江寒聲的手再次詢問。
江寒聲低下頭,看著那雙有些粗糙但骨節分明的大手,青年的手帶著夏日的潮意。
濃鬱的酒氣開始在車內的空氣蔓延。
江寒聲皺了皺眉,忍住心中的煩躁。
“沒有。”他開口回答。
“找錯了也是你們的事,跟我可沒什麼關係啊。”賀尋安連忙撇清關係。
看著窗外飛速向後褪去的建築,突然,他想到什麼:“那你是誰?”
江寒聲無聲攥緊拳頭,又泄力似的放開:“我是抱錯的。”
他的話有些含糊,過了一會賀尋安才反應過來。
“哦……哦。”賀尋安突然尷尬起來,無話找話道:“我們這是去哪?”
“去a市見你的……家人。”
“哦,等等,現在去a市?”賀尋安猛的起身,滿臉驚訝。
江寒聲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現在就去?我還沒準備好呢!”
“你要準備什麼?”江寒聲涼涼地看著他。
“準備……額”賀尋安反應過來,好像他確實沒什麼好準備的。
他十一歲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現在家裡,不,那個也不能稱作是家的小出租屋裡隻有一堆破爛。
唯一需要的就是和以前蹭過飯的領居打聲招呼。
萬一他們以為自己死外邊了,幫忙報警了就不太好了。
於是,當天在這個小破地方有了一個過於奇葩的場麵。
隻見一輛豪車行駛在各種奇形怪狀的小巷子裡,後座的窗戶打開,一個五顏六色的頭伸出來,挨家挨戶地道彆。
“再見,王嬸”
到王嬸家的時候,王嬸還在家裡摘菜,看到一輛纖塵不染的豪車停在自己家門口時還以為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哎呦,這是小賀?”王嬸的手一抖,菜掉回了盆裡。
“是我。”賀尋安笑眯眯地伸出頭來。
賀尋安未嘗沒有炫耀的心思,誰讓這群大爺大媽整天沒事就圍在一起說他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出息。
看著眾人驚訝的神情,賀尋安心裡暗爽。
等結束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賀尋安笑眯眯地跟所有人打完招呼,轉身看向身旁的人。
“結束了?”
“嗯。”賀尋安撓撓頭,眼睛無意識地亂轉。
江寒聲冷漠地轉過頭,看著窗外破敗的景象。
看著這片本來應該是他生活的土地。
車輛在狹窄逼仄的小巷艱難地行駛,周圍的景象從低矮的小樓慢慢變成了直聳入雲的高樓。
不知過了多久,總算在賀尋安快要睡著的時候停了下來。
打開車門,他一下子就被震得說不出話來了。
眼前的彆墅比他在電視上看過的任何一間都要豪華,還有巨大無比的園子,正中央是一個噴泉。
江父江母站在門前,看著賀尋安。
本來應該是很感人的一幕,但賀尋安的內心卻激不起任何波瀾。
他早就過了渴望親情的年紀。
但他這個人向來會裝,也知道他們想看到的樣子。
於是就有了三人在門口抱成一團,江寒聲無聲地站在一邊的尷尬場景。
“終於回來了。”江母泣不成聲,“在外麵這麼多年受苦了。”
江父拍了拍江母的肩膀:“回來了就好。”
事實證明,賀尋安這種常年混跡在各形各色的人中間,練就了一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
江父江母被他這一手不要臉的拍馬屁功夫哄的團團轉。
沒幾天就已經可以拉著他的手嘮家常了。
賀尋安十分得意,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過得舒適,轉眼間就把十幾年的小縣城生活給拋之腦後了。
直到江父提出要送他去上學。
賀尋安當場就想要拒絕。
開玩笑,他隻是來著享受生活的,又不是來接受學習的毒打的。
“我不去。”他直截了當地說。
一時之間,場麵有些尷尬,江母看了看身邊的丈夫,用眼神示意他趕緊勸說一下賀尋安。
江夫收起臉上的表情,語氣有些嚴肅:“我們這也是為你好,雖然我們家不愁吃穿,但接受教育才能讓你走得更高,過上更有意義的生活。”
賀尋安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江寒聲打斷了。
“爸已經給你辦理好證件了,你不要任性。”
賀尋安都被氣笑了,合著等什麼都辦好了才來告訴他唄,還假模假樣地說為他好。
他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心裡清楚,壓根不是塊讀書的料子。
一時有些衝動,他脫口而出:“你們還是把我送回去吧,我不讀書。”
“你這孩子,說什麼呢。”江母被嚇了一跳,“你去學校能多交幾個新朋友,也好和寒聲有個照應。”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賀尋安已經摸透這兩夫妻的性子了,兩人雖然愛自己的孩子到了有些溺愛的程度,但在有些事情一旦堅持了是不會改變的。
所以,看這幅樣子,賀尋安就明白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賀尋安歎歎氣,捏著鼻子答應了。
接下來幾天都是為去學校做準備,賀尋安,不,現在應該叫江尋安。
改姓這件事他並沒有多大的抵觸,因為父母去世的時候他年齡還小,連他們長什麼樣子都記不清了。
頭發被迫染成了黑色。
染完後江尋安幾乎有些認不出自己了,隻見鏡子上的青年頭發烏黑,皮膚白皙,笑的時候露出尖尖的虎牙,少年氣十足,十分具有欺騙意味。
江尋安撓撓頭,有些不適應現在的形象。
眼神亂飄,突然對鏡子裡江寒聲打量的眼神。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個眼神,帶著讓人不寒而栗的興味與冷漠。
還沒等江尋安仔細再看,他就收回了視線。
其實幾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江尋安總覺得這人有些詭異。
表麵上一副正經世家公子的做派,實際上卻有許多臭毛病。
比如潔癖。
有一次淩晨江尋安睡覺被渴醒了,起身找水喝。
因為懶得開燈的原因,他沒看清楚就抄起一個水杯咕咕咕地喝起水來。
直到喝完他才意識到好像不是他自己的杯子。
湊近一看,好像是江寒聲的。
江尋安有些心虛。
正想若無其事地把被子放下,結果一扭頭就看到江寒聲站在二樓,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神色莫名。
江尋安:……
他現在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眼睛一轉,他又想到,現在他才是江家的少爺,憑什麼要怕江寒聲。
於是他挑釁地重新拿起杯子,伸出舌頭,當著江寒聲的麵把杯口舔了一圈。
第二天,江尋安在垃圾桶裡發現了杯子的屍體。
碎成了渣渣。
那之後他和江寒聲就總有些不對付,他接觸過的東西江寒聲說什麼都不會再碰。
好像很嫌棄他似的。
江尋安也不是個脾氣好的,彆人看不慣他他也不會熱臉貼冷屁股。
更何況這人還占著他本來該有的生活十幾年。
江尋安就越發討厭起江寒聲了。
意識回籠,江尋安看著鏡子,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