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5
從學生會回來, 唐楸說要先回來想一下,是真的有在好好想一下的。
小家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出鉛筆, 對著自己麵前的草稿本寫寫畫畫了起來。
先是把今天聽到的, 谘詢部需要做的事情用鉛筆寫下來,然後又把自己之前沒有需要做的事情, 比如上課、寫作業、去美術社,同樣列舉出來。
這是以前栗子哥哥教給他的辦法。
小朋友在學校裡受歡迎, 原來一年級的時候就有很多同學來邀請他參加自己的社團。
唐楸雖然性子偏安靜, 但年紀擺在這裡,小朋友該有的好奇心, 他也並不缺少很多。
所以在同學們的熱烈邀請之下,他也確實對很多社團都產生了興趣,總感覺每個社團都有點好玩的樣子。
後來唐楸糾結之下,後來傅洵就把這個列表格的方法教給了他。
畢竟小朋友心軟,一個沒看住, 在其他同學的盛情難卻之下,他說不定真的能一口氣加他五六七八個社團。
而傅洵想要用這個表格告訴他的就是:有時候不論是大人還是孩子,做很多事情, 都不是隻考慮想不想做就可以, 還要考慮一個十分客觀的因素, 那就是時間。
每個人每天的時間,都隻有二十四小時, 去掉睡覺需要的時間,每個人真正能專注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的時間, 也隻有那幾個小時而已。
所以, 如果不想讓自己忽然變得很累, 最後反而喪失了快樂,就要有取舍。
於是,小小年紀就學會了畫表格來勞逸結合的唐楸對著自己剛剛完成的新表格,看著上麵並沒有被新‘工作’占用的和小夥伴們的遊戲時間,表情鄭重的點了點小腦袋。
時間上是可以的。
至於谘詢部的具體‘工作’內容,如果小家夥一開始就排斥的話,也不會趴在課桌上這個認真的畫表格了。
這樣確定下來後,於是,第二天,正陽小學這幾屆來年紀最小的一位學生會成員就此誕生了。
而且還不是普通成員,看著學生會貼出來的公告,人家孩子一上來就當部長了。
雖然谘詢部目前隻有寥寥幾個學生,但也無法忽視,這確確實實是學生會正兒八經的編製職位。
學校大禮堂關於學生會區塊的牆麵上,看起來還很是稚氣的孩子那大大的照片高居其上,在這張照片的下方,就是谘詢部的其他幾位成員了。
按理來說,上一任谘詢部部長升學卸任,谘詢部部長的職位應該是在谘詢部現有的那幾位成員中產生。
吸納一位低年級的學生進學生會就已經是破格了,現在還直接當部長,確實是讓一些在學校參觀日進來參觀的家長們有些難以理解。
“小銘,你們這個谘詢部是怎麼回事?”大禮堂內,其中一位站在照片牆下方的家長,看到自己孩子的照片現在居然還在普通成員那裡沒挪過窩,而部長那裡的照片卻換成了一個年紀明顯有些小的孩子,一時間,這位家長的語氣有不解,也有一點不滿。
還以為是學生會那裡搞什麼暗箱操作呢。
誰知這邊家長替自己孩子抱不平,那邊被抱不平的孩子,卻忽然仰頭也看了眼上方的照片,甚至還嘿嘿傻笑了兩聲。
這樣的反應弄得一旁的家長有些摸不著頭腦:“小銘?”
彆是因為沒當上部長,太難過了吧。
這樣一想,當家長的頓時坐不住了,立刻抬腳便道:“我找他們去。”
雖然自家孩子隻是普通成員,直接越過所有成員當上谘詢部部長的可能性比較小,但該投票投票,該選拔選拔,總不能一點風聲都沒有,谘詢部部長的學生人選就已經定了吧。
這難免讓這位家長覺得,學生會的製度出了問題。
“哎,媽,你乾嘛去?”傻笑的男孩見狀立刻伸手拉住自己家長:“我們公開選了的。”
不這麼公開選,怎麼可能讓校方同意學生會破例,直接把還是低年級的美術社社長吸納進學生會?
“公開選了?”這個家長狐疑。
男孩堅定的點點頭:“選了!”
在前任部長提出還有拉外援這個可能性後,他當時就毫不猶豫,想都沒想,就投了唐楸同學這一票。連把票給自己留著都沒留。
投完票後,大家相互一溝通交流,才忽然發現,大家居然都比較傾向於拉外援。
而且這個外援,還都是一個人!
一開始男孩其實還有些奇怪,怎麼這麼巧合的事情大家都能想一塊兒去了。
直到其中一位成員摸摸兜,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了一張美術社預約報名表,他是兩百五十三號,前麵還排了兩百五十二個等著進美術社的。
目前美術社已經是滿編製了,這樣排下去,不用想,估計他們都大學了,可能還沒加進去呢。
問就是已經加入美術社的人似乎都沒有想要退社的想法。
再然後,可能是這位社員開了個頭的緣故,緊接著,坐在會議桌前的大家紛紛掏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報名表。
很好,排的最近的那個也都排到五十號開外了。
與其坐地死等,不如曲線救國!
見自己家長還有些不太相信的意思,男孩牽著女人的手,又帶她去到了另外的社團照片牆下,指著那高居其上的美術社集體合照說道:“看,美術社大合照。我們學校這麼多屆以來,第一個這麼快就滿編製了的社團。”
女人順著自家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整個美術社的大合照,和其他社團的合照相比,不論是氣勢,還是人數,都顯得很強大的樣子。
再往下方資料介紹欄一看,社長:唐楸。
“媽,你說,唐楸同學在美術社裡待的好好的,既然要把人家當外援拉過來,如果隻給一個普通成員的話,不是太沒有誠意了?”
女人愣愣點頭,被自己兒子這一番‘洗腦’下來,再看大合照裡那個站在中間的小朋友,似乎是想要從這孩子身上看出一些令人震驚的領導氣質。
無獨有偶,一些其他參觀日進來的家長,尤其是自家孩子就在學生會的家長,也很輕易的就發現了學生會裡的一些變動。
男孩與自己家長的這番對話,也同樣大差不差的出現在了其他學生與家長身上。
與家長們一開始的疑惑不同,又一個星期一,作為新任谘詢部部長上任的日子,整個谘詢部就連氣氛,都變的期待了起來。
其實就連一些孩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那麼想要加入美術社。
明明在之前,他們也沒感覺自己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美術天賦啊。
可還是下意識的喜歡。
可能是因為每當和那個認真畫畫的孩子同處在一個空間時,他們也總是忍不住的安靜下來,想要靜靜地看著他拿著畫筆的手,在畫布上每一處天馬行空的落筆。
這種靜,不同於那種無所事事的放空,更像是在一塊蔚藍的畫布上,會有清澈的流水,還有漂亮的彩色小魚在畫布上浮遊。
徐銘以前也沒覺得自己有多高的藝術鑒賞天分,但他喜歡唐楸同學畫畫。
每一幅畫,都像是一個美麗的小小世界。
“哎,徐銘,你看,我周末讓我爸給我新買的畫筆還有顏料。”谘詢部內,其中一位成員和站在那裡的男孩勾肩搭背,炫耀著自己新買的畫筆。
整個谘詢部被裝點的,不像是谘詢部,反而像是美術社分社。
徐銘低頭看了眼:“你之前去美術社報名的時候,不是買過嗎?”
和他勾肩搭背的那位谘詢部成員搖頭:“那畫筆早就讓我用壞了。”
說完又開始纏著徐銘讓他看自己新買的畫筆。
徐銘隻好低頭再次仔細的看了起來,最後評價道:“一般般吧。”
反正沒他買的好。
“你說什麼?”
就在兩個孩子打鬨的時候,谘詢部的門被輕輕推開。
穿著校服的孩子先是睜著大眼睛往裡麵看了看,半晌,看到室內的景象,有些愣了愣。
唐楸退後一步,抬頭看了看門上的牌子。
是谘詢部沒有錯啊。
那可能是他看錯了。
自覺可能是看錯了的小家夥伸手,再次把門推開。入眼的依舊是兩排整齊擺放好的畫架。
反倒是唐楸自己,雖然會長安慰他說如果不習慣的話,就乾脆在谘詢室裡畫畫好了。
但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加入谘詢部,小朋友的責任心自然不允許他真的一開始就在谘詢室裡畫畫。
所以,作為美術社社長的唐楸,此時反而成了谘詢部裡唯一一個沒有帶畫具的孩子。
好在就在小家夥有些懷疑,谘詢部裡是不是有一些他不了解的傳統,並且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稍微有些尷尬的時候,就在他踏入谘詢部,被大家熱情迎接的下一刻,又有一個背著書包的孩子過來了。
那個孩子顯然不是谘詢部的成員,而是想要來谘詢的谘詢者。
看到谘詢部內忽然換了的陳設,這孩子顯然也稍微愣了一下:“那個,我是來錯地方了嗎?這裡不是谘詢部嗎?”
他顯然有些懷疑。
雖然很想要和新任部長一起開開心心的畫一會兒畫,不過在新任部長麵前展示一下專業素養也是很有必要的。
聽到他這麼問,立刻有谘詢部的成員上前接引他,把他引到了谘詢部其中一個谘詢室中。
作為第一天來上任的谘詢部小部長,唐楸同樣調節的很快,主動跟著那位成員也一起進了谘詢室。
那個孩子顯然是谘詢部的常客了,神態看起來也比較放鬆。
先是自己熟門熟路的給自己接了一杯熱茶,然後坐到沙發上,就是輕車熟路的歎了聲氣。
“這位同學,你怎麼了?”在身旁谘詢社老成員的眼神鼓勵下,唐楸試著主動開口問。
那位站在一旁沒開口的老成員同樣在心中暗喜,來的這位是谘詢部的老常客了。
不用他們多問什麼,他自己就能禿嚕出一大堆的話出來。
作為給他們楸楸部長來適應谘詢部的第一位學生,再適合不過了。
果然不出所料,唐楸隻問了那麼一句,坐在沙發上的孩子就自己托著下巴,眼神放空的說道:“我們班今天下午又考試了。”
正在專心聽第一位谘詢者說話的小家夥認真的點點頭,在心裡記下第一個要點:考試。
“我應該考不到滿分了。”
坐在對麵椅子上的小家夥再次在心裡點頭,記下又一個重點:考不到滿分。
“我爸媽給我報了好多好多課外補習班。”
“我說我想玩玩具,我媽說:你距離高考隻剩下不到十年,也就是連一百個月都不到了,你怎麼能玩得下去啊?”
“我媽還說:你知道高考競爭有多困難嗎?好多高考生,每天早上五點鐘就起來了,一直學到晚上十二點才睡覺。學完語文學數學,學完數學學英語。都學完了還有物理、化學、曆史、政治......”
“光高三一年做的卷子,估計都能有一個成年人那麼高!最重要的是,每一張卷子的難度,都比我現在做的難度最大的卷子,還要再難幾十倍!一張卷子上要寫的字,也比現在多幾十倍!尤其是語文試卷!”
正說著話的男孩沒注意到,坐在他前方原本正在認真聽他說話的小家夥,忽然輕輕吸了口氣,眼睛都稍微睜大了一點點。
“所以,現在多辛苦,是為了以後不那麼辛苦。趁著我現在時間還充裕,把課程往前趕,基礎打好了,我以後就不用這麼辛苦了。最起碼在彆的孩子早上五點鐘起床的時候,我可以稍微寬裕一些,六點鐘起床。”
語畢,又是一聲輕輕吸氣。
“我當時還覺得我爸媽說的挺對。然後他們一見我點頭,為了我的未來,一口氣就把我未來十年的補習班,全都安排上了。還有作業,除了老師布置的,還得寫補課老師布置的。”
……
男孩好像也不是為了來谘詢部尋求什麼解決辦法,這邊歎著氣說完後,他壓力好像是小了一些,然後和麵前聽他說話的唐楸道謝,起身出了谘詢室。
反倒是坐在那裡的小家夥,在和那位學生揮手再見後表情有些發愣。
同時腦海中走馬燈似的回憶著剛剛那位同學說的話:高考、比一個人還高的卷子、每天五點鐘起床、每一張卷子都很難很難、每一張卷子上的字都比現在多很多很多......
想到這裡,唐楸回神,忽然自己低頭數起了手指。
他距離高考,也隻有一百多個月的時間了嗎?
一百多個月是幾年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