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壞了,我們反而被遊說了(1 / 1)

“唉,”沉默良久,孫乾悠悠地歎了一口氣,此時糜竺、糜芳兩兄弟的目光都看了過來,凝神而視。

他們對孫乾了解極深,早年就已是知根知底。

即便是心中有顧慮,他也絕不會看不出這劉備的過人之處,早年他混出名聲時如何艱難他們不知,但現在擺在眼前的便是搖身一變的從登之功。

劉玄德絕非是凡夫,孫乾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不管有什麼顧慮,都該細細考量,今夜總歸要給個結果才是!

糜竺、糜芳早已無數次深談過,決定勸說孫乾投奔劉備,日後一同追隨,求取功名。

片刻之後,孫乾方才繼續開口,道:“若玄德公堪稱當世英雄,是急公好義、治理清靜……那治百萬民、以策推行得百萬石糧草,算不算仁善功德呢?”

“當然算……”糜竺和糜芳都愣神,同時在腦海中不斷思索世間可有這等人。

“那,推行仁恩令、軍律令,令一州的軍隊兵馬凡攻占過處,對百姓秋毫無犯,且施糧於流民,算不算仁義?”

“這,若這都不是仁義之君,世間又有何人敢稱仁,公祐此言過於玄虛,在下不知當世還有此等英雄,但即便有,也該是有官宦累世的人脈與聲望,否則豈能一言決定一州之令?”

糜竺和糜芳暗暗歎息,有這種政績名聲之人,恐怕身份地位不低於幽州劉虞,出身自然也差不了太多,和劉君又怎能比。

這年代,漢室宗親遍地都是,劉君憑借此身份可以創業至今,得些許賢德的名聲,若是一出身就在帝王家,貴胄緊貼於身,難道還得不到這些功績嗎?

“不,他是行伍出身,為亂世流民。”

孫乾歎了口氣,這番話已經驚到了糜竺,居然還真有此人,但旋即反應過來,皺眉道:“這出身,更不該追隨。”

孫乾看了他倆一眼,點頭道:“按常理當是如此,但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這種足以揚名立萬的功績,他居然能保住。”

呃,是很奇怪。

兩人都愣了愣,細細尋思,這話倒是不錯,按照以往的經曆,但凡有這種既能揚名,又可富境的功績,自然都不會落到一個白丁身上。

一般都是層層暗示,落到這白丁身上的不過就隻是一點蠅頭小利而已。

但這白丁居然可以全得功績,這是上頭沒有人和他搶,還是亂世到來,那些墨守成規的規矩已然行不通了。

“公祐,你說的這人是誰?”

“張韓,張伯常,”孫乾也不賣關子,當即開口而言,但是這個名字顯然糜竺很茫然。

他並沒有聽說過,故而呆呆的看著孫乾,仿佛求教一般,認真的問道:“張韓,他是個怎樣的人?”

……

“我是個知書達禮之人。”

小沛,張韓和戲誌才在衙署仿佛陷入了爭吵,他今日身穿得體的深色衣袍,頭戴冠帽,豐神俊朗,對戲誌才擺了擺手道:“我是不會和祭酒去找營伎的。”

戲誌才咂了咂嘴,道:“我不是去做那事,隻是最近小沛流落的百姓較多,很多柔弱女子、無辜孩童都因此無處可去,營伎可改成收容坊,讓這些已經沒有家人的女子得以安住。”

“孤兒寡母,畏世如虎。我曾想不如將她們收容起來,學些普通人戶編織、縫補、蠶桑的本領,男丁有氣力者可修建城牆、挖掘壕溝,或是送去後方屯田來圖存。”

“你和我去一趟,說不定能有些想法策略。”

戲誌才麵色如舊,不帶半點戲謔之意,這種真誠的眼神張韓隻在正人君子荀文若,以及平常照鏡子時候那位俊美無儔的男子眼中看過,說明他是認真的。

“是我錯怪祭酒了。”張韓頓時拱手。

“這就對了,”戲誌才露出笑意,正打算了拉上他一起前行。

但張韓卻再次拱手拒絕:“在下還是不能去,祭酒還是自己去,或者另尋他人。”

“我近幾日在家中還有些事,也就不去了,”張韓當即苦笑著抱了抱拳。

其實是他現在又意外的得到了一樁功績,如果布局得當,也許在日後又可以攢一大波獎勵,乃至於成為方略中極其重要的一環。

但現在,可不好立即告知祭酒,因為還隻是一條若隱若現的林蔭小道,等到張韓將其開辟出來,再告知祭酒商議。

“那就算了,伯常果然是正人君子,與文若一樣古板,從不去這等地方,可你若是不去,又如何能知其疾苦,”戲誌才背著手,也算不上失望,隻是意興闌珊的跨步而去。

有一種痛失“同道中人”的惆悵和惋惜。

張韓下任後立刻回到府邸,此時高順早就等待許久,見張韓到來,他立即迎上前來,抱拳道:“先生,消息已經打探回來了。”

“好,進屋說。”張韓加快了腳步,立即進到屋中,兩人相對而坐。

高順麵容冷肅,沉聲道:“按照先生吩咐,我向陳留派去了飛騎,問清了高淮。果有一官吏名叫董訪,字文定。張邈麾下幕僚,不過此人是濟陰董氏的人,董氏在亂世起時就已經避難而出。”

“他有一位兄長,名叫董昭,字公仁。不知在何處,可才學、名氣都更為出眾,應當是濟陰董氏的嫡脈。”

也就是這一代的掌門人。

張韓知道這不光是一個軍閥混戰的年代,其實也是各大家族彼此盤根錯節,相互投資的年代,押寶押中的,飛黃騰達;押不中的,靠著後手自損鼎盛,但在他處尚且還能苟住。

一個大洗牌的時代,沒有人會拒絕從登之功,我的運氣確實不錯。

曹老板暫不用高順,讓他來歸我調遣,從而閒聊時自他口中得到了濟陰董氏的消息,立即讓他去查驗,查出來個董訪。

借著順其勢,可搭上他的兄長董昭。

董昭,董公仁……此人很重要!

張韓依稀記得史書裡有他一席之地,而且是濃墨重彩的幾筆,但卻記不大清了。

不過即便如此,這條線的方向也已經有了,等稍稍理順之後,便能著手去推進。

他思考的時候,高順始終在旁等待,沒有驚擾張韓的思緒,一直過了許久,張韓才抬起頭來,道:“將軍再派人幫我跑一趟,將這件事告知現在代為陳留太守的程仲德。”

“待暗中確信此事可行之後,再與他商議,請他暫且不要告知他人。”

張韓此時心裡思緒不斷,沒等高順離去,又道:“等我給主公寫一封書信,順便派親信幫我送達鄄城。”

張韓以布匹為紙,龍飛鳳舞一般揮墨書寫,一蹴而就,洋洋灑灑一篇策論躍然紙上。

高順在旁湊近看了一眼,頓時震驚無比。

他很少在儒生身上看到這麼醜的字。

歪七扭八不說,好多墨都粘在一起成了個“小黑點”,卻依稀能辨認寫的是啥。

關鍵先生這凝重自賞的表情,如果不是親眼看見,還以為寫出了什麼傳世文體、書法大作。

就這字,搞得我熱血沸騰的。

……

下邳,孫乾的宅邸內。

三人飲酒暢談,不知不覺就到了後半夜,孫乾將他對張韓的猜測,以及兩人相識的過程,還有他在曹營之中的地位儘皆告知。

最後,把許多戲誌才給他透露過的消息,也一並說出,其中最令人注意的便是兩件事。

一,他救過濟北相鮑信的命。

二,他救過曹操父親,曹嵩的命。

光這兩件事,就足以保證張韓在兗州的地位。

“沒想到,這白身竟是一奇人……”

“曹操用其策論,定為政令,可以推行幾年?”糜竺關切的問道。

政令沿襲,不斷修正,一旦落足數年之久,那就可以成為大政,這份功績就足以傳世,寫入地誌、史書之中了。

“去年,兗州得軍糧百萬斛,百姓家中滿倉得以溫飽,以至今年沿用此政,於稅上略有改良,但數百萬人,不曾有過怨言,隻安寧度日,宛如生於安定之世。”

“而且,他曾說過一句話,君子論跡不論心,我此刻覺得,我們在追隨明主的時候,不應當單單聽他的名聲如何,還要看他的政績如何。”

孫乾喝了一口酒,用左手手背擦拭後,又笑道:“他的出身,可至此地,兩位可又知曉為何?”

“不知,”兩人都是好奇的看向孫乾。

他賣足了關子後,嘴角上揚微微一笑,“是曹公的唯才是舉,才,是亂世之重也!安民之才,方才可得人心歸附。”

“而正因唯才是舉,才又得了諸如張韓、戲忠這等人,得軍中無數勇猛的將士,我們一直以來都想著,如何能夠得到士族青睞,從而聲名鵲起,逐步登階而上。”

“但偏偏就沒想到,為何要攀附他們呢?如今曹公所在的兗州,便是一條更適合你我的道路,希望二位可以想一想,不必被一葉障目,囿於此中。”

糜竺和糜芳默默點頭,心中各有所思。

但過了一會兒才忽然驚醒。

誒?不對,我們不是來勸說他的嗎?

怎麼反而被他遊說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