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州牧非我意,舍我其誰爾(1 / 1)

“張太守本身名望極高,此次以青州屯民帶至兗州,應當會導致陳留人心惶惶。”程昱喟然而歎道,這種光景已經是顯然易見的了。

不過主公和這位年輕的謀士都力主如此,想來也不會是徒勞作為。

“應當算是各有取舍吧,”張韓看著曹操所在,意有所指的道,回頭來看著程昱。

和想象中的程昱不太一樣,這位謀士頗為儒雅,發縛於頂,麵圓而眼小,有一種富態感,說話做事都很溫和,善於察言觀色、謀定後動。

但雙手虎口有老繭,定是常演武,看年歲應該在三四十左右,正值壯年,張韓當時一眼就以經驗看出他深諳武藝,甚至不輸一些武將。

由此也不得不感慨,大漢的文人果然都是能提刀上馬的那種,絕不是什麼文質彬彬的書生。

也許那種看著年輕,天真無邪、人畜無害的儒雅後生,真動起手來一刀連鎧甲都能給破了,太可怕了。

張韓暗暗腹誹之後,又接著說道:“現在不是挺好的嗎,張邈為了讓陳留本地百姓抵觸,所以不來相見,恰好也給我們大開此門,可推行屯田惠政。”

“他想的恐怕是暗中散布屯田之苦,依靠本地豪族蠱惑百姓,抵觸青徐屯民,等到局勢不可開交時,再出麵調解,這樣他隻要一現身,就能俘得不少民心,同時還會讓咱主公欠下一個人情,再深處想,是暗中告知我們,陳留乃是誰為主。”

程昱眼眉挑動了幾下,耐人尋味的笑了起來,“怪不得主公如此厚愛伯常,總是隨行帶在身旁,竟是有這般見識。”

張韓嘴角微微地抽了一下,抬手道:“他帶我於身旁另有緣由,可能和見識無關。”

“哦哦,”程昱一愣,也不細問下去,轉而問向了解決之法:“伯常既然已洞察此事,應當已經有對策了吧?”

“沒有,”張韓乾脆利落的搖了搖頭,“主公也同樣洞察,短時間內沒想出辦法。”

“總不能,為了青徐屯民能夠安置在陳留,就重金以安撫陳留百姓,如此屬於得不償失,而且這樣做,張邈隻需設一新稅,或者征一次糧,就可全都收到他的倉中了。”

“不錯,”程昱眉頭一皺,撚須思索起來,眯著眼喃喃道:“無論如何安撫,最終都是令張邈富足,賺得名聲,而我等不過平白為其勞作。”

“甚至,屯民墾種出來的田地,也會在我們走後劃分給當地豪族也不一定。”

自府兵製延襲多年之後,在各地當政就沒那麼簡單了,各地豪族、世族盤根錯節,以支持當地官吏培養兵馬,割據一方。

所以太守、州牧這些極其重要的一方要員,背後都離不開大族的鼎力支持。

張邈在陳留經營了這麼多年,曹操即便自領了州牧,想要治理收歸民心也不容易,主要是人心還存在一種習慣依賴,都把持在當地豪族手中。

外來者難當政。是光武後逐漸形成的一種的規律,現在屬亂世,就看能否逐步打破這樣的規律了。

“仲德先生,”張韓忽然笑著起身,“若無事發生,大概是走個過場,等到五六月我們自然就回去了。”

“將屯田之政留於陳留罷了,而張邈和主公終究還是會得見一麵。如此態勢便算是對峙下來,以先生眼光來看,張邈是歸附了還是暗藏殺機呢?”

“暗藏殺機,”程昱不假思索的就回答了這個問題,“他的根基更為堅實,一旦東郡、濟北大軍有變,陳留始終是隱患。”

“那,請教先生,若是遇到這種敵手,一般會怎麼對待呢?”張韓認真的問道。

程昱在曆史之上可不是個好好先生,他準備糧草的時候應該是心最狠的,越在絕境時,他的辦法就越是堅決乾脆。

遇到敵人也不會遵循禮法,講求的是勝最大的勝負,而且為人剛直不阿,時常與人辯論爭執。

既然是兩人蹲伏在田坎上,那說話就可以隨意一點,不至於如同爭辯一樣,是以問這種問題應當會回答。

程昱撚著胡須望天思索,一隻手背在身後手指不斷活動,最後猛然捏緊道:“我覺得,既然敵人隱於隱患之中,隨時可於危難之時跳出來,那就逼他跳出來,跳到設好的計策之內。”

張韓不解的道:“不試著拉攏、和解嗎?”

“不必了吧,”程昱搖搖頭,“既已嫌隙,就難以同行了,而且拉攏一個人需要付出更多,不如把他逼到明麵,再將計就計。”

張韓忽然笑了。

“那我明白了。”

“誒?伯常明白什麼了?”程昱眨了眨眼,滿臉疑惑,這不是在隨意聊聊嗎。

“伯常、仲德!”曹操大步上前來,跨過了幾排田土到田坎上,同時披上外衣,頭發胡須雖然亂了點,但雄姿依舊。

“哈哈哈哈!”曹操臉上有土灰,卻還是笑得很燦爛,“那邊有百姓、商賈來出借耕牛,且有村中老者為我敬酒,快快隨我同去。”

“我已決定,將墾種田土的收成,以及這些田地部分,分給己吾豪族。”

“……”張韓和程昱對視了一眼,卻仿佛一瞬間同時明白了曹操的意思。

而且真正感受到了一種沒來由的氣勢,在暗流湧動之下,宛如滔滔不絕一般。

這恐怕還隻是第一步。

……

陳留,五月。

張邈不在的日子裡,己吾縣的豪族多次帶百姓來一觀屯田事宜,多是各地有名望的長者或者領頭的村民。

來了之後,卻能見到曹操親自在屯田,即便是累了也會帶隊巡視,與軍中將士一同墾荒超過一縣的繞山田土。

幾日觀望之後,發現青徐眾對曹操很是服帖,幾萬人屯民,對他敬愛有加且唯命是從,那種愛戴之感是裝不出來的,曹操如果讓他們去死,恐怕都會立刻有大半死士。

豪族不敢貿然為難,那些百姓頭領也覺得無比奇異,但他們的行徑早早被知曉,曹操請見了幾名豪族名士,交談甚歡、軍中暢飲。

同時也說出了要給予豪族的田土和糧食資產,以及任用招攬家族人才。

“諸位,唯才是舉,我隨時歡迎,諸位族中有才能者,不必繼續走察舉之途;不過才能的應考要令人信服,且遵循法度律紀,如此方可支撐大漢穩固,亂世!當以才為重!”

“另外墾種田土之時,是我曹某最大的誠意,兗州牧非我意,實乃是寇至!為我所平!舍我其誰也!”

曹操在府院送彆這些豪族的名士,同時敞開而言,滿臉坦然。

幾次酒宴,這一次來的人是最多的,曹操接著微醺時詩興大發,期間類似《蒿裡行》的詩賦極多,引起滿堂喝彩。

在慷慨激昂之時,才著重說起了這些招攬。

等人走後,曹操醉意已經全部消散,在府院門前背手左右掃視,胸挺氣頓。

“伯常、仲德,自明日起,己吾可歸於我手,我們,靜等孟卓歸來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