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狼沿著來時路回返,黑狼走在前麵,剛拐進旁邊小巷便停住了腳步,如臨大敵般伏低了身。褚涯跟著追了上去,儘管已經知道不妙,但在看見巷道口的那道人影時,腦中還是嗡了一聲。
顧麟緩緩走向褚涯,皮靴在雪地上發出令人生寒的咯吱聲響。褚涯死死盯著他看了幾秒,立即轉身,卻發現巷子另一頭走來了靳高。
褚涯知道自己身上還帶著芯片,便看向身旁圍牆,想從這裡逃走,卻聽顧麟大聲道:“彆跑了,你跑不掉的。兩邊圍牆外麵都是我的人,何況這大冷天的,你逃來逃去再被按在雪地裡,不難受?”
他話音剛落,兩邊圍牆上方都冒出了數名士兵,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褚涯。
黑狼發出凶狠低吼,立即就要衝出,褚涯伸手按住了它。
他已不再是那個被仇恨衝昏了頭的人,雖然依舊恨不得立即殺死那正徐徐走來的人,卻也深知自己現在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顧麟走到近處,黑狼按捺不住地要往上撲,他立即停步,雙手抬起:“彆衝動,好好說。”
“彆動。”褚涯也低聲安撫。
黑狼站在了褚涯身旁,雙目緊盯著顧麟,隻要他有所動作,便隨時衝上去撕咬。
顧麟抬起戴著皮手套的手,撣掉肩上的積雪,對褚涯道:“冷吧?“
褚涯沒有應聲,如黑狼一般死死盯著顧麟,垂在褲側的暗暗握緊,手背凸起了道道青筋。
“小涯,你還是大意了,我怎麼會隻用一名哨兵盯著你呢?在你離開彌新鎮前往克科鎮的時候,我就已經從雲巔出發了。你呀,雖然聰明,但做事還不夠謹慎,要多吸取教訓。”顧麟的語氣就像一名諄諄叮囑幼弟的兄長,又和藹地道:“把芯片交出來吧,你的傷還沒完全恢複,就彆動手了,反正動手的結果就是東西被我拿走,還挨上一頓揍。”
褚涯一動不動地站著,微垂著頭,盛滿仇恨的視線從眉峰下鎖定他。顧麟回視著他的目光,問道:“不信我?不信我也正常,可是小涯,你現在沒有彆的選擇。”
顧麟吸了吸鼻子,咒罵了一聲這鬼天氣,朝著褚涯伸出手,“把東西交給我,你就可以走。畢竟你是我的表弟,我也不會故意為難你,以後你就自由了,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回雲巔都可以。”
褚涯看著他那不停開合的嘴,儘管被數根冰冷的槍口對準,儘管對麵的人是A級哨兵,但他被仇恨和絕望一點點灼燒著,整個人都要被焚燒殆儘。
下一秒,褚涯朝著前方撲出,匕首鋒刃被雪地反映出一道寒芒,狠狠刺向了顧麟的胸口。
黑狼也同時躍起,在空中露出尖銳獠牙,朝著顧麟的喉嚨咬去。
但褚涯才撲到半空,身體就被一道無形的繩索纏緊,同時全身失去了力氣,衝勢頓住,重重摔倒在地上。
而黑狼也被一條黑蛇和一隻巨蛛給截住,三隻量子獸便在雪地上撲騰撕咬。
褚涯全身癱軟地躺在地上,腦袋被踩上
了一隻腳,堅硬的皮靴底讓他側臉緊貼在雪地上。
向導的精神力束縛很快消失,他身體重新獲得了力氣,但還沒來得及掙紮,兩把冰冷槍口就分彆抵住了他的額頭和後腦。
“彆動,我說過了,彆動。”
顧麟冷冷的聲音響起,那隻落在他腦袋上的腳也緩緩碾動。一隻手在他身上摸索,很快就探進衣兜,將那個密碼盒給取了出來。
“指紋的。”顧麟拿著密碼盒端詳,又俯下身,去拿褚涯的手。
“啊!!”褚涯用力掙紮,但身體卻被幾人按得動彈不得。他的手被強行一點點抬高,蜷縮的手指被掰直,直到碰到了金屬麵,聽到盒蓋開啟的哢噠聲。
“終於拿到了。再搜一下,看身上還有沒有其他東西。”
褚涯猶如被籠索禁錮住的困獸,不管怎麼掙紮,全身還是被搜了個遍,包括鞋子也被脫掉。
“顧會長,他身上還有一封信。”
褚涯眼見父親的信件被一名士兵拿走,更加用力地掙動,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嘶吼。
他赤紅著眼瞪著顧麟,看著他接過信紙,草草看過一遍,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嗤笑,隨手將信紙拋在了雪地裡。
信紙輕飄飄地落在褚涯身旁,雪片落在紙頁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姑父這一片愛子之心啊,表弟,好好保重身體,以後若是遇到什麼困難,就去找表哥。你在種植園的家還在,以後想留在深淵,或是回到雲巔都可以。”
褚涯的身體被鬆開,他聽到了顧麟漸漸遠去的笑聲,聽見紛雜腳步從身旁經過,他貼在雪地上的手指蜷縮又伸直,深深插進了雪地裡。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趴著,像是感覺不到身體的冰冷,隻任由雪片落在背上,漸漸蓋上了灰白一層。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肩膀被什麼頂動,才慢慢抬起頭,看見黑狼就站在他身前,渾身是傷地冒著黑煙,那雙綠色眼瞳裡全是擔憂。
褚涯轉過頭,看向雪地裡被風吹得卷起一角的信紙,終於艱難地撐起身,拿起信紙,再慢慢展開。
信紙已經被雪水濡濕,有些字跡也變得模糊,他用袖子蘸去上麵的水痕,小心地一點點吹乾。
爸爸,我沒用,我還是辜負了您的期望,我把芯片搞丟了,搞丟了……
褚涯痛苦地哽咽著,繼續吹信紙上的濕痕,淚眼朦朧的視線裡,仔細辨認著父親留給他的字跡。
保重,好好長大。
一路上肯定會遇到很多風浪,如果扛不住了,就回來看看小鳥。
……
褚涯定定瞧著最後那一句,突然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衝向小樓。他跑得那麼急,進門時差點摔倒,來不及站穩又撲向樓梯,手足並用地往上爬。
褚涯站在閣樓窗口,一邊喘息,一邊將掛在外麵的鐵盒取了下來。
這是一個空鐵盒,裡麵隻裝著幾根枯黃的草,褚涯拿著鐵盒晃了晃,又找來一根鐵棍撬開盒蓋,顯出了盒身裡的中
空夾層。
他反過盒身抖動,一塊銀白色的芯片便掉落在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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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涯用凍得僵硬的手指拿起那塊芯片,對著窗外透進來的光線看,再將那一小塊冰涼的堅硬物品在手心慢慢握緊。
這是父親另外給他準備的芯片。
父親已經想到了之前的那一塊可能會被人奪取,所以又在這裡放了一塊。
他說不清心裡是激動還是羞慚,隻垂著頭跪在地上,片刻後發出斷續的哽咽聲:“……顧麟說得沒錯,我不夠謹慎……爸,媽,我會吸取教訓,我要變得強大,我要親手殺了顧麟……”
褚涯回到醫院時,看見那兩名士兵已經不在了,想必已經接到命令,讓他們不用再盯著自己。
陳榕和劉院長就坐在大廳,驚愕地看著褚涯。
褚涯此時滿頭滿身的雪,臉上也有打鬥留下的擦痕,他垂著頭一聲不吭,就在兩人的注視下,失魂落魄地走回了病房。
劉院長很快也進了屋,手裡還拿著一瓶碘酒。他既沒有詢問褚涯去了哪裡,也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麼事,隻將碘酒和藥棉遞了過去。
褚涯默默接過碘酒藥棉,劉院長便去到林多指床邊,看掛瓶裡的水,又去摸他的額頭。
碘酒刺到手背的破損處,帶來一股刺痛,褚涯卻絲毫沒有什麼感覺,潦草處理完傷口,便愣愣地坐在床邊。
“快睡吧,已經快十二點了,明天很早就要回去。”劉院長道。
褚涯點了下頭,轉頭看向睡得臉蛋發紅的沈蜷蜷,將他吊在床外的一隻腳放進被子。
褚涯脫掉外衣準備躺下,摸到自己冰冷的手臉後,便又坐了片刻,直到皮膚回溫,覺得不會凍著沈蜷蜷後才鑽進了被子裡。
他一動不動地平躺著,注視著上方的天花板,不時伸手捏一下衣服裡的那塊芯片。
他縫製身上這件手術衣夾克時,手法還不太熟,側麵接縫處有幾針沒有完全縫合,便將那芯片塞進去藏在了裡麵。
現在他不算完全輸掉,他知道顧麟手裡有一塊芯片,但顧麟卻不知道他也有。顧麟已經視他為無用的廢人,也不會再盯著他,那麼他現在就有了足夠的自由。
半夜時,林多指的麻醉藥效過去,他痛得在病床上哭。沈蜷蜷也被吵醒,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要下床去給林多指喂水,褚涯連忙將他拉住。
“他剛又吃了止痛藥,過一會兒就會好的。”褚涯低聲道。
沈蜷蜷探出上半身去看林多指,看他想用右手去抓扯裹在左手上的紗布,被陳榕給握住了胳膊,不準他亂動。
“再堅持一會兒,熬過這一會兒就好了。”劉院長拿著紗布,仔仔細細給林多指擦拭臉上的淚水和汗水。
沈蜷蜷從未見過林多指這樣,隻又急又慌,不停喊他的名字。
“蜷蜷,我好痛,我好痛……”林多指哭著看向沈蜷蜷。
沈蜷蜷眼淚也流了出來:“剛剛還不痛的,怎麼又痛了?你又弄斷了一根手指嗎?”
“沒有,沒有弄斷,還是那一根痛。”林多指不停抽著氣,又像給自己鼓勁一般地道:“不怕,忍忍就好了,我那手指已經沒有了,我忍忍,好了就可以去雲巔,好了就可以了。”
“傻孩子,不要再想著去雲巔了,傻孩子啊。”劉院長給林多指擦汗的手都在發抖,又摘下眼鏡抬手擦拭眼角。
好在服下的去痛劑很快起效,林多指終於沒有再哭,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沈蜷蜷一直坐在床上看著他,見他睡著後,才轉頭去看身後的褚涯。
“沈喵喵。”
褚涯輕聲道:“你也睡吧。”
“嗯。”沈蜷蜷點了下頭,正往被子裡鑽時,又看見了褚涯的手。
“你這是怎麼了?”沈蜷蜷拉著褚涯的手,驚慌地問:“你打架了嗎?你是不是和彆人打架了?”
“沒有,我在外麵摔了一跤。”
“疼不疼?”沈蜷蜷撅著嘴在那傷痕上吹。
“不疼。”
“你走路不要跑哦,要慢慢走,看清楚了再走。”沈蜷蜷鼻頭紅紅地看著他,“林多指傷了,你也傷了,你們不要都讓我擔心好嗎?”
“好的。”
沈蜷蜷嘟嘟囔囔地躺下,躺了陣後,又摸索著拿起褚涯的手,湊在眼前仔細地看,確定那隻是一點小傷口,這才睡了過去。
陳榕見劉院長滿眼紅絲,便勸說他去旁邊屋子休息,自己則躺在林多指床邊的椅子上。
褚涯也安靜地躺著,睜眼看著天花板,突然聽陳榕道:“褚涯,劉院長給你說什麼了嗎?”
“什麼?”褚涯聲音沙啞地問。
陳榕沉默片刻後道:“那他應該還沒開口吧,估計明天會給你說的。”
褚涯心事重重地嗯了一聲。
第二天一大早,一名福利院管理便到了醫院,專門來照顧林多指。因為林多指已經進入分化期,所以劉院長去找了和他關係很好的院長,確定一切不會出什麼紕漏,這才安心回福利院。
沈蜷蜷和林多指依依惜彆,被褚涯牽著離開病房。
“林多指,我回去後,要找好寶貝給你送來。”
林多指今晨的情況好了許多,雖然臉色依舊蒼白,至少傷口不再那麼疼,也沒有再哭。
“我想要彈弓。”林多指虛弱地道。
沈蜷蜷連忙應道:“好,我去給你找橡筋做彈弓。”
回程時,幾人便坐上了福利院的麵包車。褚涯如今已不需要輪椅偽裝自己,見陳榕還將他輪椅推著,隻得道:“陳管理長,扔了吧。”
“你不用了?”
“不用了。”
“那也推回去吧,好歹可以當個嬰兒車。”
劉院長在後排坐下,關好車門,司機小王啟動了車輛。褚涯看著車窗外的黑狼,問道:“你要上車嗎?來和我們擠一擠。”
沈蜷蜷也從車窗探出腦袋:“你要來嗎?你可以趴在我——趴在院長腳下,你要是掛在車門上也是
可以的。”
黑狼不屑地噴了口鼻息,抬腿將一大捧雪踢到沈蜷蜷臉上,接著飛奔向了鎮門口。
“你看它呀,你看它。”沈蜷蜷也不著急去拍臉上的雪,隻頂著滿臉雪朝褚涯告狀,“這是它打我的,它用雪打我,看我臉上的雪好多。”
褚涯拿出手帕擦他臉:“等會兒我們也用雪打它去。”
“好,我也要打它一臉的雪。”
肆虐整晚的風雪已經停下,但路麵上的積雪依舊很厚。車輛幾次陷入雪堆裡,跑得不見蹤影的黑狼又及時回頭,不耐煩地將麵包車給推出雪堆,再重新奔向前方。
昨晚大家都沒休息好,車輛行駛時,車內幾人都昏昏欲睡。褚涯靠著椅背閉著眼,沈蜷蜷就趴在他懷裡,睡得輕輕打著鼾。
麵包車停下時,褚涯瞬間清醒,看見窗外便是被鐵絲網攔住的彌新鎮。他正要叫醒沈蜷蜷,便聽司機小王疑惑地咦了一聲。
“怎麼了?”剛剛睡醒的劉院長問。
坐在副駕駛的陳榕睜開眼,按下車窗探出頭,衝著外麵喊了聲李管理。褚涯這才看見一名雪人跌跌撞撞地朝他們奔來,黑狼緊跟在他身側,一邊小步前行,一邊警惕著他的一舉一動。
李管理人還沒到,聲音已經傳了進來:“雲巔選孩子去了,雲巔的人去福利院選孩子了。”
劉院長猛地拉開車門:“什麼時候?”
李管理氣喘籲籲地道:“就,就現在,剛到福利院,你電話打不通,我隻能來路上等你們。”
“快快快,我們快回去。”劉院長急聲道。
褚涯迅速拉開身旁車門,要讓沈蜷蜷先下車,但黑狼突然轉頭看向福利院方向,齜牙發出凶猛的低吼。褚涯心頭一緊,趕緊將沈蜷蜷拉住:“等等。”
福利院方向已經駛過來了一輛軍車,遠遠地衝這邊按了兩下喇叭。
褚涯又立即關上了車門。
現在讓沈蜷蜷下車已經來不及,軍車上的人來福利院挑選小孩,必定是哨兵向導,倘若看見了躲躲藏藏的沈蜷蜷,也必定會放出精神力進行查探,那時就會知道他已經進入了分化期。
“我們不下車嗎?”沈蜷蜷已經醒來,揉著眼睛好奇地問。
“等會兒再下去。”
劉院長從另一邊車門下車,和陳榕一起站在了大路中間。兩人的灰袍下擺都沾染了積雪,在風中微微飄動。
“我們要做什麼?”沈蜷蜷察覺到氣氛不對,神情有些緊張。
褚涯將沈蜷蜷推到了後排:“快鑽到座位下麵去,快點。”
他的神情和語氣太過鄭重,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沈蜷蜷沒有再提出疑問,隻飛快地趴低鑽到了座椅底。
“等會兒不讓你出來,你就不要出來,也不要發出一點聲音,好嗎?”褚涯低聲問。
沈蜷蜷點了下頭,但反應過來褚涯看不到自己,又用氣音回道:“好。”
褚涯也拉開車門下了車,但並沒有關緊車門,隻虛掩了一半,從外麵看來,這就是一輛空車。
陳榕和劉院長一直站在大路中央,頭肩上都已經覆蓋了一層白雪,灰袍的色澤從雪下透出,像是兩棵佇立在曠野之中的蒼鬆。軍車越駛越近,卻絲毫沒有減速,兩人也沒有躲避之意,隻站在原地不動。
褚涯站在麵包車旁,眼睛死死盯著那輛軍車,低喝一聲:“黑狼。”
黑狼早已迫不及待,猛地從地麵躍起,朝著前方騰空撲出。
黑狼在空中亮出鋒利的爪子,對準了軍車擋風玻璃後的司機。但空中也瞬間出現了兩團黑影,迅速凝結一隻猞猁和一隻羚羊的形狀。三隻獸在半空相撞,再一起落地,濺開一團蓬飛的雪沫。
就在褚涯準備衝出去將劉院長兩人推開時,一聲刺耳的刹車聲響起,軍車在雪地上拉出長長的車轍痕,車頭在距離劉宏和陳榕兩人身前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
曠野歸於一片平寂,褚涯這才鬆開緊握的手,汗水已經將手心給濡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