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最後如願加入了攝影社。
這樣的日子和高一的時候沒有太大的不同,她和孫雲哲還是保持著相當的距離,不遠不近,但大學社團總歸和高中不太一樣,會有更多的活動和相聚的時間。
方格剛入社就遇到了第一個大型活動——校園十佳歌手比賽,社團裡隻有四個有經驗的大二前輩,其餘三個,包括方格都是新瓜蛋子,隻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體力活或者是一些簡單的後期工作。他們每一天都在開社團會議討論分工,但方格自從周一晚上在會上見過孫雲哲後,其餘時間都沒有見到他。
今天是需要把素材交給學生會自媒體部的時間了,方格在做素材的最後檢查時發現有一張照片色調出了錯誤,需要更改,社長說原圖在孫雲哲那裡,讓方格去要一下。
她久違地發信息給孫雲哲:“學長,硬盤是在你那嗎?我需要一張照片的原圖,不知道你方不方便發給我?”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孫雲哲才有回複:“不好意思,在忙,剛剛沒有看信息,你現在有空嗎?如果有空的話可以到階梯教室301來,你自己找一下,因為我暫時沒有時間找照片,如果不急的話等五點左右我可以發給你。”
不行,五點就是截止時間了,拿到原圖後也許還得做一些後期處理,她急匆匆拿上電腦和手機出門,邊走邊回複:“稍等,我馬上到。”
來到階梯教室301後門,方格伸頭向裡張望了一下,發現隻有孫雲哲一個人,她走過去,孫雲哲正戴著眼鏡低頭在紙張堆裡找著什麼,另一邊的電腦屏幕亮著,方格瞥了一眼,好像是PPT。
“學長,我來了。”她小聲提醒道。
“哦,你來了,對,硬盤,稍等,我看一下。”方格的聲音雖小,但空蕩的階梯教室裡一點小小的動靜都能產生回音。
他停下手頭上的活,轉頭撈起旁邊座椅上的黑色電腦包,找出硬盤遞給方格,“你看看有沒有。不好意思,要你自己找一下了。”
“沒事,我有空。”她接過硬盤坐下插進自己的電腦裡開始翻找。
旁邊的孫雲哲又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眼前的工作中,空曠的教室裡時不時響起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和快速打字的啪嗒聲,方格連呼吸都儘量放緩,怕打擾了這和諧的二重奏。
把素材交給社長終審通過後,她終於長舒一口氣,四點鐘,好在沒有卡截止時間。
她悄悄側頭看向孫雲哲,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他戴著眼鏡的樣子,斯斯文文的,不過鏡片遮住了亮亮的眸子,倒是鏡片的反光給人一種銳利的鋒芒,而且認真工作的時候雙唇繃成一條直線,有些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場,和她印象中的孫雲哲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糟糕,偷看被抓包!
孫雲哲轉過了腦袋,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對上了,方格沒反應過來,自然來不及轉開。
“搞定了?”
她點頭如搗蒜。
“我也差不多了。”
“學長,你這是在忙什麼?課題嗎還是課堂作業啊?”
“都不是,和舍友一起報名參加了商賽。”
“商賽,聽起來就很厲害。”
孫雲哲笑了一下,“誰都可以參加的啊。方格,是不是在你眼裡我乾什麼都很厲害?”沒想到孫雲哲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直接轉過了身子正對著她。
這不就是赤裸裸的真心大拷問?
方格真心實意地點點頭,“嗯,做什麼都很厲害,哪怕什麼都不做,存在的本身也發著光。”
“也不知道你為什麼對我有這麼厚的濾鏡,不過沒關係,聽到彆人誇還是會開心的。”孫雲哲轉回身子開始收拾麵前的紙堆。
“學長,社長說晚上聚餐,讓我把你叫過去。”
“全員聚餐?算了,去就去吧。你等我一下,我把資料都備份一遍就可以走了。”
方格還在回想他剛剛的問題,很厚的濾鏡嗎?他曾經幫過自己,應該算是很多次吧,或大或小,雖然有的他不記得,有的他不在乎。還有他會寫書法、會攝影、學習好,能力也很強,方格覺得不是自己的單戀濾鏡,實實在在是他身上就是有一層光暈啊。
唉……她忍不住歎氣,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耀眼優秀的人自然會有許多青睞者和追逐者,她也不過是這茫茫人海中泯然一眾人罷了。
等他們來到聚餐的地點時,包括社長在內的幾個前輩都已經到了,孫雲哲坐在社長旁邊,示意方格就挨著他坐下。一路上孫雲哲都幫她拎著電腦包,坐下後,方格趕緊拿過並向孫雲哲道了聲謝。
“阿哲最近都在忙什麼呢?不見人。”坐在孫雲哲對麵的學姐笑著出聲詢問道。
社長替他回道:“他最近忙著搞商賽呢,怎麼樣,什麼進度了?”
“沒弄完,還分很多階段,難搞。”
“方格?是叫方格對吧?”方格正聽著孫雲哲和社長的談話,驀地聽到有人叫自己,她趕緊正襟危坐,看向剛剛還對著孫雲哲發問的學姐:“對,我叫方格,學姐好。”
學姐剛剛稱呼孫雲哲為“阿哲”,似是很親昵的關係,她不由得警鈴大作。
“我前一段時間在忙著獎學金的事情,沒有跟進社團招新。聽他們說你是阿哲點名招進來的?你是大一吧?你們之前就認識嗎?”
方格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地聽完了問話,旁邊兩個新人也在,她尷尬得無地自容,用力攪著手指努力措辭道:“我跟學長高中是同一個攝影社的。但是我也經過了兩輪麵試還有專業測試,學長應該很忙,也沒工夫給我引薦吧。”
方格僵硬著笑容答完這個問題,她能感覺到在場的氛圍有些尷尬。
孫雲哲隻是在最開始的時候邀請過她加入攝影社,她同意後就按照社團招新流程參與麵試,麵試的時候甚至沒有被分配到孫雲哲那組,可是學姐的話中卻帶有她像是通過走後門不正當的形式加入的歧義……
方格皺起了眉頭,為了掩飾尷尬,隻好拿起麵前的水杯想喝水……水杯是空的,水壺在對麵……毀滅吧,這個世界。
孫雲哲突然站起身伸手拿過水壺往方格的水杯裡添水,她手忙腳亂地接過,口中忙不迭地道謝。
給她倒完水後他便將水壺放回原位,坐回椅子上慢悠悠開口說道:“是跟雲青提了一嘴有個學妹想加入我們社團,彆的也沒說什麼了。”
社長戰略性清了清嗓子,“呃……哦,你說的學妹就是方格啊?哦哦,我才知道呢哈哈哈哈哈。”
方格如墜冰窟,孫雲哲的話相當於宣判了她在社團裡社會性死亡的死刑,雖然隻是跟社長提一嘴,但社長怎麼想的怎麼做的誰也不知道,社長拙劣蹩腳的玩笑更讓方格剛剛的解釋成了一場笑話。
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學姐突然站起身麵向大家,清了清嗓子嚴肅說道:“你們好,我是攝影社專門進行對外聯絡與對內後勤的吳恬,前一段時間因為在忙著自己學業上的事情沒有跟進招新,所以你們應該都不認識我。作為社內後勤的負責人,社團風氣也是很重要的部分。最近有一些關於方格學妹不合規入社以及什麼‘是為了追求孫雲哲學長,來做孫雲哲學長小跟班’之類的流言傳到了我這裡來,剛剛社長和副社長都做了澄清,還希望大家以後不要亂傳了。”而後環視一圈,“方格學妹,阿哲和雲青,以及其他人還有什麼問題或者需要補充的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方格的CPU還在處理這一大段話中的信息量,身旁的孫雲哲不等她反應過來,擲出了到場後的第三句話,也是最重磅的一句話,把桌上的氛圍直接炸了個粉碎,也把方格炸得魂不守舍。
“無稽之談,止於智者。方格是我女朋友,不是什麼小跟班。”說完就拿起方格的電腦包,一手拉住她的手腕,向目瞪口呆的社長解釋道:“想起商賽的資料還沒同步過去,我們就先走了,下次有機會再聚。”
方格任由孫雲哲拉著,沉默地走在他的身後。
女朋友?
他知道他在說什麼嗎?
他是真心的嗎?
他為什麼就突然接受了她,而且直接給她冠上了“女朋友”的帽子?
方格扭動手腕,他本就隻是輕輕圈住,方格沒用多大勁就掙脫了孫雲哲的桎梏,她站在原地看向他,眼裡盛滿了不解。
“不好意思,剛剛口不擇言了。”
口不擇言。
“他們都當真了,我呢?我可以當真嗎?”方格問了出來,雖然聲帶都在顫抖。
孫雲哲還是戴著那副眼鏡,他沒有摘下來,方格看不清他的眼睛。
“可以。”
可以。可以當真。可以當他的女朋友。
就這樣了嗎?方格陷入了一種不真實的幻境,明明她還能感覺到他倆中間那道隔絕的溝壑,明明她清楚地看見他緊閉的心窗,但他說了“可以”,方格就忘記了這一切,腦海裡隻剩下“可以”在盤旋。
*
“什麼!?等一下等一下!你等我捋一下!信息量太大了!首先,那個學姐肯定是喜歡他,哦,又或者單純看不慣‘走後門’的你,然後故意在所有人麵前挑刺,又或者她是真的為了你好,當著所有人的麵幫你澄清,但我感覺最後一種可能性的概率微乎其微,用心應該還是險惡的。
其次,你感覺得沒錯,他這麼說肯定是不行的,你又不知道他跟社長提了一嘴,你自己勤勤懇懇地麵試過了,哦,到頭來就變成走後門的了?!他倆的小九九關你什麼事啊,還有那個社長,他這麼說感覺笨笨的,而且聽起來就給人錯覺確實有特意留意你啊!
最後!他問過你了嗎就女朋友!雖然你確實一直都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他這麼說,你就變成了最low最low的那一種,走後門的女友關係戶!!方格,這門親事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聽見沒?!”方格能想象到黃如許在宿舍裡張牙舞爪的模樣。
“聽見了聽見了,但我已經答應了,就好比一隻烏鴉經年累月地往瓶子裡扔小石子,它就快要渴死了,但這個時候你卻不讓它喝好不容易到了瓶口的水……”
“我知道,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汽油你也喝。”
“那汽油也是液體……“
”毒死你算了,戀愛腦一毒一個準。”
“毒死、渴死總要選一個吧。”
“那你就不覺得心裡不痛快嗎?我聽著都特彆不痛快!”
“有啊,所以才跟你說。但就像他說的,是口不擇言了。”
“算了,你肯定能找到一千個理由的,懶得勸你,但是!有一點點風吹草動都得跟我說,你黃姐火眼金睛辨渣男!”
“一定!”
“哦對了,那你跟不跟陳挺說啊?”
陳挺……她不敢說,但是也不想瞞著他,他最近一直在忙書店裝潢還有進書的事情,讓方格每周給他列一個自己想看的書單,沒什麼要求,讓她隨便列。
方格想了想,歎氣道:“要說的,我想想吧,想想怎麼說。”
等聽完黃如許羅列的渣男十大特性之後,方格掛斷了電話,終於能喘口氣了,還是明天吧……明天再告訴陳挺,先讓自己想想措辭。
她根本睡不著,那些語句都變得立體,在她的眼前不斷來回滾動播放,她煩躁地抓亂了頭發,拿起手機一看,已經兩點了,屏幕熒光刺得眼睛不適,但很快就緩了過來,她想了想還是點開陳挺的聊天框——
“陳挺,我和孫雲哲在一起了!”發過去後又加上了一個靦腆笑臉的表情。
她想,陳挺看到消息之後一定會一通電話打過來破口大罵的吧?
正忐忑不安之際,就收到了陳挺的回複,隻有一個字——“好”。
好?沒了?
方格轉頭出神地盯著蚊帳上的花紋,想象此刻陳挺的表情。
消息的震動再次傳來,她趕緊點亮手機,還是陳挺——“快睡。”
陳挺和孫雲哲一樣,都是謎,不按常理出牌,讓方格在牌桌上東翻西找地出糗。